從藥鋪回家的路上,李棟和陸柔二人都非常高興。陸柔懷了孩子,自然不能走快,以免動了胎氣。二人邊走邊聊,陸柔埋怨在藥鋪時,那郎中把手伸很長,無故索要錢財,李棟還傻里傻氣的真給了人家。
李棟便勸她要想開一些。一銖錢而已,稱不上損失,喜得貴子嘛,算是賞給他的彩頭。他萬一想黑你,歪歪嘴說你吃了不乾淨東西,開些不解飢不解渴的藥,豈不是自毀前程?
花錢銷災!圖個心理安慰。
陸柔自然不知道,李棟的世界,遍地都是黑診所,黑心醫生也屢見不鮮,患感冒吃的藥單都能拉出來三米長。在李棟看來,得到懷孕的確診消息,花一銖錢真不算大問題。
二人一邊聊一邊往家趕,還離得很遠,便見家門口堵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的鄰里和府兵都在嚷嚷。等走得近了,聽到府兵在嚷:“李棟在家沒?出來接旨!”
有的鄰居便告訴府兵,李棟一大早便出門了,這會兒不在家。
傳旨的親兵便橫鼻子豎眼,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似乎李棟若在面前,他當時破口大罵。
李棟鬧不明白髮生了何事,心裡有些急。陸柔不能走太快,李棟只得陪着她慢慢走。結果,越小心越容易出問題,陸柔不小心把腳崴了一下。雖然不礙事,只被土坎墊了一下,也把李棟嚇得冒冷汗,急忙扶住她,二人走得更慢了。
此時,李棟便心生一計,決定要教訓一下傳旨的親兵。
好不容易趕到家門口,守門府兵見到李棟,臉上十分歡喜,伸手指着李棟嚷開了:“回來了,回來了。”
衆人急忙扭着向府兵指的方向看去。
李棟忙撒開陸柔的手,來到人羣之中,清一清嗓子,衝陌生親兵稱道:“在下就是李棟,不知有何貴幹?”
“你就是李棟啊?!”那親兵睥睨一眼,傲慢稱道:“跪下吧,接旨!”
“接旨?”李棟當時就懵了,反問:“接誰的旨?”
那親兵愈發看不起李棟,心道終究是小縣城的人,接旨的規矩也不懂。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誰敢下旨?便從鼻子裡哼道:“自然是當今天子的旨意啦!”
旁邊懂行的老年人,見李棟站在原地無動於衷,便對他說道:“還不快沐浴焚香,迎接聖旨?”
李棟淡然一笑,對那傳旨的親兵稱道:“你遠道而來,路上辛苦了。我也知道你也很不容易。但我想告訴你,不管誰下的旨意,我都不願意奉旨。你還是請回吧,從來哪的還回到哪裡去,也不用白白浪費時間和功夫了。”
“耶嗬,賣線頭擡戲臺,好大的架子!天子聖命你也有膽不接?”親兵冷笑不止:“你可知道,抗旨不遵的嚴重後果嗎?趁現在小爺還有一點耐心,趕快照章辦事。別自討苦吃!”
在一邊的鄰里也幫腔勸說,要李棟以大局爲重。你的父親李渾還在縣府,小胳膊怎能擰過大腿?何況你剛剛結婚,喜事的氣氛還沒有散去,怎能引來滅門之災?
陸柔勸李棟要以國是爲重,千萬不可意氣用事。還意味深長地說,要往後看。
若在以前,李棟一定不會理睬那親兵。眼前時局、世局,確實不一樣。且李棟剛得貴子,不給自己考慮,也得爲孩子的將來考慮考慮,絕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辦事。要學會忍耐,養精蓄銳才能東山再起。
李棟勉強答應親兵,回家焚香沐浴,折騰半個時辰,才煥然一新出來接旨。
這時,李棟的父親李渾得到消息急忙趕回,陸柔的父親陸離兒也攜同歸來,怕李棟不懂規矩,在邊上幫忙照應着。他們哪會知道,李棟曾在楊廣身邊奉駕一年左右,對傳旨接旨程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李棟接旨!”那親兵得瑟地高聲宣稱。
李棟急忙跪倒,雙手撫地磕頭。
“呼啦~”陸離兒、李渾、陸柔以及所有看熱鬧的普通百姓全部跪倒,低頭以示天子親臨的尊重。
“門下:朕聞有功必賞,爾挫敗知世郎,頗爲神勇,賞三品祿,奔赴東都,攜朕拿賊。不得有誤。大業十二年……”
衆人一聽,三品!那可是很高很高的官了,章丘竟然出了這樣一個英年才俊!真給章丘人臉上添光。
陸離兒扭着瞟了一眼李渾,意思是說,你的兒子,我的女婿,這次可要飛黃騰達了!一下子比我們高出去一個泰山的距離。李渾也非常得意,臉上神彩奕奕的。兒子風光了,當老子的哪有不開心的?
一時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跪在最前面的李棟身上,有期待,有羨慕,有嫉妒,還有巴結的,想什麼的都有。
李棟再三叩首,跪在地上一直不起身,衆人還以爲他高興得忘了起來,哪知他卻語出驚人:“請轉告聖上,草民不能奉詔。”
“什麼???”那親兵脖子伸出有一尺多長,眼睛瞪得有雞蛋那麼大,看了半天才接着問:“此話當真?你……你……你不是鬧着玩的?”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立地三尺有神靈。草民所言句句屬實,沒有半個字不是出自真心。還請轉告聖上,草民不敢奉詔!”李棟挺直身體,像一座石碑,堅硬,挺拔,毅立不倒。
“你可知道,不奉詔的後果是什麼?那可是非常嚴重的!”親兵又提醒地說。
“聖旨只對我李棟一人宣讀,不關我家人的事。要罰就處罰我一人,不要禍及無辜!”李棟倔強地稱道。
這下以來,不止李渾和陸離兒瞠目結舌,驚惶失措,就是陸柔也被嚇向臉色蒼白,晃一晃身體,差點摔倒。只是陸柔在李棟身後跪着,李棟沒有發現而已。
凡是聖旨所宣,皆是天子想說的重要話。聖旨到,如皇帝親臨,接旨的人要更衣沐浴焚香跪拜。違抗聖旨就是杵逆聖意,等同謀反,是掉頭大罪。
李棟並不是不知道,卻依然抗旨不遵,這不是讓一衆人膽顫心驚?
那宣旨的親兵也害怕了。差事辦得不順利,李棟抗旨,聖上楊廣將來問起來,他無言以對啊。弄不好也陪着李棟一塊掉腦袋。
這時他不敢趾高氣昂,只得蹲下身,低下頭,與李棟平視着,一改剛纔飛揚跋扈的高傲姿態,十分客氣地問道:“是何原因,讓你寧死不敢奉詔?”
李棟再拜,把早已想好的說辭道了出來:“草民雖然戰敗知世郎,功勞也不能歸功於我個人。陸縣令、杜縣尉,章丘的所有百姓都有參與。我豈敢一人獨享戰敗知世郎的戰果?”
“再說,我新婚不久,娘子身懷有孕,父母年齡老邁。家中只有我一個兒郎。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我身在其中,也是十分爲難。家國家國,不顧小家,哪來的大家?”
李棟把道理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據情據理。衆人一聽恍然大悟,李棟結婚才一個月啊,已經有了孩子。怪不得這麼堅決抗旨,原來事出有因啊!
老百姓纔不關心那些打打殺殺的血腥事,一個男人有了孩子,一個幼小的生命需要關心呵護的,這纔是重要的。不管那傳旨親兵是否理解,百姓們反正是理解了。
李渾和陸離兒二人,聽到李棟說陸柔有了身孕,又一次相互對視,憂喜交加。憂的是李棟抗旨,會帶來滅頂之禍,喜的是要升級了,該當外公祖父了。
那傳旨親兵聽完李棟的話,怪眼圓翻,忽地起身喝道:“你還有理了。可你這個理,聖上是聽不到的。你抗旨不遵,豈不是也坑苦了我?你說這事……這什麼事啊,從沒遇到抗旨不遵的。”
李棟搖搖頭,神秘兮兮對親兵稱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替你解脫。但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去做。”
那親兵臉色當時大喜,忙又俯身急問:“什麼辦法?講來聽聽?”
李棟一笑,卻不直接告訴他,反問道:“但不知你回去以後,怎麼向聖上交差?我抗旨不遵的事?”
“這個……這個……”那親兵接連說了五六個這個,結結巴巴的也沒說出下文。
李棟見時機成熟了,便道:“你俯耳過來。”
此時此刻,那親兵哪還有半分威風?只把李棟當成救命恩人,不敢有半分的不從,立即俯耳到李棟嘴邊。
李棟喝罵:“你個不知死活的雜碎。你在高句麗聚賭之事,別以爲我不知道。還敢在我面前搖頭晃尾巴,充什麼大啊?黨雨錢是我的結拜兄弟,我一句話便會要了你的狗命!”
那親兵本想聽如何脫罪,卻被李棟罵了一通,明白自己被李棟耍了一把。心中怒火萬丈,正要發脾氣,又聽李棟黨雨錢的事,一時吃驚非同小可。
李棟若是說謊,聖上面前有黨雨錢這號人,而且是親兵總管的事根本不會知道。很明顯的,李棟和黨雨錢是很好的關係。自己今天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臉上便紅了白,白了紅,一會兒就成了開染坊的染工。
李棟這才起身,一把奪過聖旨,喝道:“還不快滾!”
正跪在地上的一衆百姓,包括李渾和陸離兒,陸柔,都沒聽到李棟和親兵說了什麼,只見他灰溜溜地夾尾巴走人,屁也不敢放一個,頓時驚呆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