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凌羽之桀驁,又豈是他這垂暮之人所能駕御得了的,但見凌羽反而一譏而笑,問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還得乖怪俯首,任你宰割,也不能有任何怨言了是吧?”凌羽一笑,道:“父皇,你老了,我也是看在我們之間,還有這一點點血親的聯繫,我也才喚你一聲父皇,你在我心中,連一個父字都擔待不起,何談一個皇字呢?你憑什麼命令於我?”
皇帝無奈的笑了,道:“我知道,我欠你們兩兄弟,很多!”他望着凌羽此刻,一身肝膽仗義,橫戩一過,衆生俯首,卻在隱隱之間,他在凌羽的身上,看到了其他皇子都不具備的一絲威嚴,皇者那種凌霸天下的威嚴。他笑了,問:“羽兒,父皇讓你當皇帝好不?”
一句話,貌似於玩笑,帶着幾分調侃,幾分戲謔,更有幾分玩味。但,始終不能阻擋着恆古而來的一句民言——君無戲言!
在場之人,聽聞這一句話而後最震驚的,莫過於太子凌霄了,“父皇……”他居然,居也,吼出了聲來。
皇帝卻沒有理會於他,只直直的望着凌羽,眼中的意味,絲毫不亞於剛纔的戲謔之聲。凌羽卻笑了,肆無忌憚的笑了,漫天漫地的,穿透宮闈,無有皇室鐘鼓,只有他那狂妄至及的笑聲。長戩,卻再一步逼近了皇帝的眼前,但見凌羽,冷冷言道:“要不是因爲還有這血親的聯繫在,我會立刻,讓你橫屍於我的腳下!不管你是皇帝還是誰……”
語言,昭示着聲聲仇恨。
然而在旁的太子凌霄,卻因有凌羽的這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犯之語,而鬆了一氣,如此看來,這皇位,就依舊還是他的了!
“哈哈,哈哈哈……”皇帝卻在此刻笑了,只是垂暮之人,身子又豈能承受如此漫無邊度的笑,一陣咳喘,涌濺出了一口血劍,他一手撫上脣邊的血,依舊在笑着,道:“看來,朕真的是,大限不遠矣啊!·”他望向凌風,道:“風兒,父皇對你的期望,依舊如剛纔那樣,我會等着你回來,答應我所求,心甘情願的,挑起自己所該承受的擔子的!”
凌風一笑,卻不與皇帝再多說一句,只對着凌羽道:“四弟,你不跟我走也罷,從此以後,母妃就交給你照顧了!”
“你要走?”凌羽驚愕的道:“我們好不容易纔回來……”
“我辦完我還辦的事了!”凌風依舊笑着,卻轉過了身,大步走去,“也是該走的時候了。”穿過鎧甲重重,凌羽目送的眼中,除了不甘不甘,還是不甘!
“啊……”他仰天一嘯,將手中的長戩驀的丟落在地,朝那處天闕處,狂奔而去。
剩下的,就只有在場的三父子。
“父皇……”太子凌霄嘗試着開口,忿忿的道:“您剛纔說,說把皇位……給凌羽,是真的嗎?”
“……?”皇帝試探的眼神,在太子的身上打着轉,問:“怎麼?”
“我纔是太子啊!”凌霄不滿的道:“凌羽如此狂妄!”
皇帝一笑,卻不回答他的話,只對着天空,喃喃道:“難道,我這個皇位就帶了刺長了針嗎,誰也不肯來接替我的位!”這話,在凌霄的耳中,卻惹來陣陣反感。
皇帝,卻更悲哀的,他看着自己的手上,盡是被自己所噴出的血濺了一手,然而此刻,他的太子。唯一關心的,卻是皇位的繼承人是不是他!
他笑了,無奈的笑了!
“人老至此,帝王之憾啊!”皇帝沖天喊着。
第32章非嗣
那一年,華宮般寵,現若眼前。千種榮耀加身,天降喜麟。他的母妃道:“我的兒子,將來必定出人之前!”斷因此話,在後宮榮寵奪爭之爭,她加受二品正妃。
血,依舊自手腕之中蜿蜒着,仿若他的記憶,此刻倜儻着,任其自流。他笑了,眼前被猩紅所阻,擡首望天,他卻似乎,再一次見到當年那般風涌動。
那一年,獵獵旗旌,滿朝文武,他曾一箭定榮辱。也曾記那時,皇帝曾言:“胗有四子,今日秋圍,誰能奪得魁首,誰將來,就是天下主,位當其誰!”那一諾,“誰奪魁者,奪天下!”所謂天下,所謂翹楚,端的是意氣風發,端的是當仁不讓。
他再度笑了,“母妃啊母妃啊,風兒確實如你所說,必定出人之前。只是,您可有曾想過,風兒,也有今日般落魄的模樣啊?”狂亂的笑,從九霄,至天闕,滿溢無奈。也在瞬間,他哭了,比之誰都要悽慘的哭了。
那一箭定鼎,註定了他今日的悲哀!如若,如若,一切能重來,榮耀於我又如何,他寧願平庸一世,絕不當這個人前佼佼者。……
記憶,一片一片的,隨着鮮血的涌出,也從腦中那處最被塵封着的地方,點點滴滴,毫不猶豫的遺漏出來,滲着,滲着……
身影,在日光的折射下,緩緩的向後傾倒着去,平躺在地,一切記憶,也到此爲止,就在凌風闔眸的那一刻,一個高大的身影,揹着陽光,就如此定定,定定的望着他,“凌,羽……”他喚着那個人,一句出,卻也暈厥而去。
凌羽,冷眼望着這個躺在地上的人,眼中的憐憫,卻隱隱蒙上了一層仇恨之色,卻漸漸的,又轉復哀愁。他蹲下身,執起凌風那被鮮血染紅了的腕,輕輕地爲他擦拭着,小心翼翼。“三哥,我帶你走……”
影朗朗,劃過宮牆之上,穿過宮門重重守衛,他扛着那個自己的兄長,緩緩行去。
……
凌風也不知自己如此昏迷了多久,醒來時,卻天近黃昏了。此處‘無人居’,依舊的熟悉。卻見此時屋中,空無一人,靜謐的黃昏,使得他或是以爲,這裡是在夢中。他記得,在宮內,他橫刀而過,毅然而去。他知道,過去的一切,於今對他再無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