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凌風怔怔的道:“我都放下了,您爲何還是放不下……”
然而梅妃,似乎沒有聽進他的話,依舊笑着,道:“而且,皇后那賤人,也死了,我是皇后,我爲什麼要走……我是皇后,皇后……”
夜長,夜黑,夜悽悽!她住了聲,怔忡在處。
夢風,夢雨,夢霏霏!她潸然地,淚在當處。
“母妃……”凌風輕聲喚,打破了這般靜寂。走近梅妃,卻見她也在淚,安靜的落淚,喃喃道:“是我害了我的孩子,但,我不甘心,爲什麼我什麼都不如那個賤人,我的東西她要搶,就連我的風兒的太子之位,阿也要搶給她兒子。皇帝……”她笑了,淒涼的笑,“皇帝的情愛,就只如此……”
“一夜夫妻白日恩……”她埋首在膝間,咽聲哭道:“他連半點夫妻情份都沒有,這就是天子的情和愛……都是假的!我埋沒了自己的青春,埋沒自己的美貌,得到的,是他的決絕!”
笑着,她晃晃悠悠的,起身,轉入塌內,“我該睡了……我累了!……”
“我該睡了……我累了……”
凌風,那一夜,他守在宮門之外,寒風凜冽過處,淚,摔落在地上,摔成無數點滴,任風乾,無痕……
從那一夜後,冷宮之內,原本的夜夜哀號,卻再無聲息,裡面那位曾經受盡帝王恩的梅妃娘娘,再不發狂。
然而,從那之後,冷宮之內,牆角之上,再也無人踏過。每每月下,那道青衫薄逸,再不入宮闈。
踏着月,清輝身影,一步步的,拖着疲憊一哀傷,繼着來時路,緩緩走去。
大道之上,依舊蕭索。一片葉,從眼前飄落,絮絮款款,悽清無痕。再回首,但見月依稀,只是,青衫何在,人何在?無度蕭條,零落!
第24章醉
錦繡河山不緣我,只在江湖老,望蒼茫。此志,不可奪也,此志,不可摧也!
出了宮門,凌風,他再無流戀。那處他的母親,或許,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吧!
一壺酒,一壺月。
楊柳岸邊,冷風殘月,瘦如初。
一襲青衫揚起之處,鼓鼓囊囊。欣長的影,拖着殘月,迤儷在清江面鏡之上,泛出那飽經滄桑的臉。修長的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卻滿循節奏。
一口酒,燒過喉嚨,灌落愁腸,卻滿懷笑意。他在笑,也在哭!笑着世道,哭這人情!乃至於上一刻,久違宮牆之內,那骨肉相逢之時,他還滿懷希望的在想,與自己的母親,從此天涯,再不離分。
事與願違,總總差強人意。所以他笑了,衝着夜色茫茫,帶着三分醉意,吟道:“昔日母喚兒,兒俯首;喚兒須就名,名千秋。千秋功業在,萬里河山長;只是今日忝,白髮復蒼顏。兒非昨日兒,昨日不復昨……只是骨肉親,骨肉堪如是!……”他輕輕的哭出了聲,適才的一臉笑意,現已不再得見,只是蜷縮着一張臉,皺緊眉間,啜泣成聲,道:“功名權利,千秋永,只是骨肉,堪如是……”
哭聲,笑聲,仰天摻雜。
一壺酒,一口一口慢慢地斟,只是今夜,他喝得特別慢,但卻似乎,醉得特別快。酣酣的,他的眼中,略帶迷離。暈紅了的臉,幾絲淚痕依舊。
一絲冰冷,覆蓋過他臉上的那絲餘溫。
他擡眸望去,伸出手,接下那從天而降的冰涼,“下……下雨了!”卻一笑,似是不以爲意,倒頭又是酣睡而去。悽悽雨,淋過他烏黑的發,蜿蜒過他的顏,冰涼滲過衣物,貼上胸口的溫熱,慢慢的,一點一點變涼!
“畫,……畫扇……”迷離着的眼,被雨水淋過,酸澀的感覺,忍不住閉上了眼。直至眼睛閉上一刻,他不自覺的竟聲喚道:“……畫,……扇!”
一柄傘,覆過他的頭頂,憐惜的眼中,隱有淚光。風雨夾雜,打溼了身後的那方薄紗,被風帶起,粘在凌風的臉上,模糊之中,那清麗的容顏,卻比在夢裡之中,更爲清晰,百倍不止。
“畫扇……”他憐聲道,卻嗚嗚出聲。臉上,早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淚。“不要,不要離開我,好不!”他又笑了,揮動着手,望着眼前虛虛實實的人兒,似在恐慌着。
於指輕巧,覆上他的不安。溫熱傳遍,一聲輕吟道出:“……我會陪你的,永遠,君心若磐,妾心如絲!”雙手,此刻銘心,緊緊依繞着。
但祈山盟海誓在,挽住寒梅終不謝!此夜聞鈴,哪怕夢魘,相訴斷腸聲。
只是夢醒終有時,化做思量漫天飛!流光一瞬,剎那情愁,卻做淚千行。
緩緩睜眼,他欲伸手,撫上那女子的容顏,多少等待,多少期盼,全在當中。只是,雨依舊淋落在頂,撐着傘的人,正眼一望,不是那夢中所思的那女子,卻是那曾經生死相依之人,——凌羽!
呵!
笑,最後的一笑,他暈了過去。或者,是醉了過去。
……
無人居內,一場酩酊,翻作數日酣睡,尤然不願作醒。然而,卻有人,急做了熱鍋上之蟻,團團做亂。但見凌風,自那夜從冷宮出後,醉倒岸邊,從此之後,便大醉不醒,任他是怎麼叫喚,他全然不動。此情此景,凌羽卻怎還能按耐得住,硬是從宮中拽出兩名御醫,來到此處皇陵,爲久久不願作醒的凌風診治。
“怎麼樣了,?”他湊上御醫,急切切的問道。
卻見那兩個御醫,連連躬身作揖道:“稟四皇子,恕臣下才疏,對於四皇子此等症狀,確實診不出個所以然來啊!”
“是啊!”在旁的另一個御醫也連聲喝道:“是啊,這三皇子無論從氣色還是脈象看,都不像有病之人,……估計,怕是累了,……想多睡一會兒吧!”那御醫望着凌羽越發陰寒的臉色,聲音硬是越說越小,最後幾乎,是近乎無聲的,將那話說完。
“庸才……”凌羽咒罵而出。那兩名御醫見凌羽作氣,咕咚的一下,跪落在地,吶吶道:“四皇子息怒啊,這三皇子確實無病啊!……”
“無病會一連睡了幾天幾夜都叫不醒?……”凌羽望着兩人,臉色更是陰冷到了極至。
“……”兩個御醫借都無言,只垂着頭依舊跪在當處。
“庸才……”凌風怒罵,“都給我滾出去!”兩個御醫,跪在當地,似乎等的就是凌羽的這一句話,借都如蒙大赦般,快步退去。
凌羽一步步走近凌風,望着他不願醒來的容顏,道:“三哥,我知道你回過宮,看過母妃了,可是爲什麼,你選擇這樣逃避的方式呢?”他頓了好久,似乎在回望前塵望事,“既然回宮了,爲什麼不肯好好面對你該面對的,卻當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三哥……”他握着凌風的手,似在按耐着,按耐着那耐性,如同一隻猛獸般,蜷縮在此刻,依偎着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一般。“這個世界上,我最親的人,就只剩下你了,別再這樣逃避下去了,該是你的,我會幫你去爭去奪,哪怕用我的命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