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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終於黑了下來。待一切歸於黑暗時,那團迷霧也終於緩慢散開。
一行人眼瞧着彼此相隔的距離俱都眸光晦暗,隨即快速匯與龍飛塵身後,而唯一還是兩個人在一起的,則是水靜兒與龍飛塵二人。只見水靜兒緊纏着龍飛塵的手臂,寸步不移。
而雜亂之中,龍飛塵竟也沒有推開他,這便讓她愈發的得意起來。
而就在此刻,魯莫生的面容也再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
“哎呀,皇上,我們又見面了!”
一行人俱都有些狼狽,龍飛塵的白衫也有些褶皺,但他到底不是一般人,魯莫生觀察過,從迷霧開始到現在,至始至終,即便衆人都百般焦急,龍飛塵的神色卻絲毫未變,他不得不佩服這個皇帝的耐力。
龍飛塵瞥他一眼,冷着眸子道:“這次見面,你可再沒有那麼幸運了,我取的可是你的命!”
魯莫生好似不將那句話當回事般,“哦,是麼?那便要看看皇上究竟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他話音方落,忽然聽得身後叢林間一片異樣,龍飛塵轉過眸子,當看到金一色的金甲兵時,眸光猛然一縮,他可從來沒有忘記過當日那一箭之辱!
而金甲兵出現的同時,魯莫生的身後也徐徐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玄衣,長髮高束,銀白麪具在月光下發出清涼白光,衆人看着俱都一愣。
龍飛塵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水靜兒則是驚恐的神情。若是她沒有認錯,當日她與龍飛天歡好之時出現的人就是眼前這人。眉眼幾乎快縮成一處,水靜兒蒼白着臉,下意識的去看龍飛塵。TBsr。
後者只是輕鎖着眉頭,目光陰晴不定的瞧着那男子在他面前緩慢摘下面具,當那張絕美面容就這麼輕易的曝露在衆人面前時,水靜兒的面容愈發蒼白驚恐。怎麼會是他?
月光下,那雙上挑的鳳眸終於出現在衆人面前時,連金全勝的眸子也猛然縮了下。怎麼……
他有些並不明白事情的狀況,卻正在這時,只聽振聾發聵的聲音齊聲從身後傳來,圍繞在叢林四周所有的金甲兵齊聲高呼“主上”,而與此同時,他們迅速移位。只見他們的速度快得出奇,不過片刻功夫,兵力已驟然分散。一部分人與龍飛塵帶來的人面對面對峙,而另一部分則極快的越過衆人守與蕭鳳鳴身後。
眼瞧着這支精銳部隊不過眨眼功夫便全部分散完畢,龍飛塵這才重新擡起眸子看向那立於魯莫生身側衣抉飄飄的男子,眉角輕揚:“蕭家後人。”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蕭鳳鳴也淡淡擡了眸子:“這個答案,皇兄應該早就猜到了吧?”
龍飛塵不語,但眉宇間顯然並無太多驚訝,只見他擡腿前進了半步,答非所問道:“你這般袒露身份,爲的便是要與朕對敵麼?”
蕭鳳鳴瞧了他一眼,脣角輕揚,他果然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就算只是懷疑,今日也印證了。
他眉目微挑,緩慢啓脣道:“對敵二字要問予皇兄纔是,幾次三番,皇兄逼我於絕境,臣弟敢問皇兄,皇兄是何意?”
龍飛塵的眸色猛然深了起來,看向蕭鳳鳴的眸子冷厲如冰:“你這般是在質問於朕?”
“臣弟的話,皇兄自然明白,臣弟這麼一生沒有太多在乎的東西,唯一不容侵犯的便是臣弟的妻女,若是臣弟當真連她們都保護不了,怎配爲夫君爲人父?”
蕭鳳鳴一字一句,眸光卻至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龍飛塵。
而後者的眸色則在一點一點變深,到最後濃黑如墨,讓人絲毫看不出半分裡面的情緒,只見他驟然嗤笑道:“若朕說,朕要的東西,若是得不到便搶呢?”
“既然皇兄爲自己要的東西如此在所不惜,臣弟亦願傾盡一切代價護妻女安全!”蕭鳳鳴的話不帶半分氣息。
二人隔着夜風,視線在空中對峙,龍飛塵是眯着眸子,蕭鳳鳴則是沉着眸色不語。
夜風冷冷的吹打在衆人臉上,尤其是水靜兒,自從蕭鳳鳴出現之後,她的眸色至始至終都是收縮着。
那一晚的人,是他吧?那個聲音?
恰在這時,蕭鳳鳴的眸子淡淡瞥了過來,瞧見她蒼白的臉色,他心頭掠過一聲冷笑,看向龍飛塵的眸子也重歸於凝重:“作爲我妻子的解救條件,這裡會被蕭家的人保護起來,不讓任何人侵佔,皇弟這般也是情非得已,望皇兄體諒!”
他轉身,緩慢的朝部落深處走去,龍飛塵卻在他身後冷聲笑了起來:“若是如此,爲兄恭候着,恭候着你求朕的那天!”
他抽身而回,直到所有人馬徹底消失在密林內,魯莫生依然覺出幾分不可思議。
蕭鳳鳴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遵從了王子的意願守住了你們南疆,也希望王子信守諾言!”
“按照我們之前所談的意願,你的金甲兵此後應該留守與南疆吧?”
“自然,不可他們從來都是喜與隱藏暗處,只有王子有所需要他們自然會出現!”蕭鳳鳴淡淡回答道。
魯莫生這才點了點頭:“好!”
二人一齊答應着往那個荒涼的院子走去,彼時,水慕兒正從裡面出來。蕭鳳鳴急忙上前扶了她,卻並不見她神色有什麼異樣,隨即詢問道:“可曾覺着身子有什麼不適?”
“沒有,只是有些睏乏!”水慕兒撫了撫額頭,明明是剛剛睡醒,卻還是困得很。而就在這時,正有人從底下一瘸一拐的上來。
也許是空了一隻腿的緣故,她上臺階時尤爲吃力。好不容易上來,她輕喘着氣,眸光觸到屋中的人時,微微愣了愣,隨即眸子定定的落在魯莫生的臉上,盈動着眸光的同時,不過片刻便淚落而下。
“莫……莫生,真的是你?”
魯莫生彆扭的瞥過頭,淡淡道:“我今日前來是有事有求於你,我想讓你幫我救一個人,她身上的蠱是我下的,但我沒有能力解除,所以請你幫我!”
“我沒有聽錯吧?”婦人似欣喜若狂般,又流了好一會兒的淚,這才忽然醒悟過來的將視線瞥向一旁的水慕兒他們,睜大着昏黃的眼珠子道:“你所說的人,莫不是她?”
老婦人的視線緩緩轉向水慕兒。
魯莫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緩緩點了點頭:“正是!”
他話音才落,卻見老人頹然的坐在屋內的木椅上緩緩動了動脣:“這個請求我不能幫了!”
她此刻說的是漢語,蕭鳳鳴聽聞此言眉眼一縮,而水慕兒也愣住了,魯莫生則是冷着臉道:“你不願幫我?”
“莫生,你能來找我幫忙我真的很高興,可是這位姑娘我救不了,爲娘救不了啊!”
她這般一說,水慕兒與蕭鳳鳴也同時愣了一愣,卻不知她竟是魯莫生的孃親,只是……既然是她的孃親,應該是王后纔對,爲何住在這種荒蕪的地方,而且,那聲音,那面容,便恍如是久未見過陽光般。
且而今就着屋內的光亮,二人也終於看清那婦人的樣貌。只見她五十來歲,銀白的發下用黑色布巾裹住了整個面容,只留了一雙深邃凹陷的眼睛在哪裡。
她的聲音同樣沙啞低沉,像是久未開口般,壓着嗓子。
“不能救?”魯莫生眉眼猛然一縮,怎麼會沒有,他明明見過書上有記載解僱的方法怎麼會沒有?
“陌生,書上的法子只是針對身體正常的人,可是她不行,她是孕婦!”
“孕婦?”
魯莫生訝然的看了二人一眼,蕭鳳鳴極快的將眸光轉向水慕兒,一時間竟也不知是喜是憂,“懷孕了……”他看着水慕兒無絲毫異樣的肚子,喃喃道。
這時老婦人的話又傳了過來:“沒有母蠱,要解子蠱的毒,本來就是難於登天,而眼下她又懷有身孕,若是一個不順利,蠱蟲便會侵蝕胎兒,到時只怕不是孩子保不住,連大人也會保不住!”
蕭鳳鳴瞳孔猛然一縮,難道當今世界便真的沒有法子嗎?
水慕兒原本雀躍的心也沉了下去,這般說來,她與蕭鳳鳴真的只有還不到半月的時間不成?13252031
她突然有些聽不下去,立刻的執了蕭鳳鳴的手道:“鳳鳴,陪我出去走走吧!”
蕭鳳鳴遲疑了片刻,終究點了點頭,隨了她除了屋子。
“鳳鳴,你會畫畫嗎?”一棵光禿禿的樹下,水慕兒突然停下腳步歪着頭看着樹幹光禿禿的枝椏回過頭來看蕭鳳鳴。
雖不知她想要做什麼,但蕭鳳鳴還是壓着心中的異樣點了點頭:“略通!”
“那便替我畫幅畫吧?恩……背景麼……”她想了想,眼睛一亮擡起頭啦:“漫天的桃花好了!”
蕭鳳鳴看着她燦然的笑臉,突然一個大步上前將她擁於懷裡:“我不畫,等到明年春暖花開,我帶你去桃花源,就我們兩個人,到時我與你畫上一天、一年,甚至一輩子都沒關係!”
他的懷抱幾乎勒得水慕兒有些喘不過氣,她眼睛一片溼潤着,手指貼上他的後背:“不必這般擔心與我,其實我早該死了,而今老天爺讓我活這麼久,已是眷顧!”
她擡起頭看着黑漆的天空,一輪彎月落於頭頂,淡淡的月光灑在地上,格外清冷。
蕭鳳鳴卻極快的搖頭,他鬆開她,灼灼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恍若至寶的將她攬進懷裡,卻在這時聽得一聲咳嗽聲,正見了魯莫生站在不遠處凝視着他們:“瑾王,我有些事要與你相商!”
水慕兒愣愣的看了一眼他凝重的面色,蕭鳳鳴只是淡淡頷首:“片刻後我去找你!”
魯莫生點了點頭,帶了些深意的看了眼他身側的水慕兒,快步離去。
待水慕兒安歇下後,蕭鳳鳴這纔出了屋子快步朝魯莫生的宮殿而去。
殿內很是溫暖,獨坐於主位上,魯莫生看着緩緩走近的蕭鳳鳴淡淡擡了眸子。
“請坐!”
蕭鳳鳴也不推遲,淡淡一掀衣襬坐下,他凝眸看着魯莫生:“不知王子殿下有何事?”
魯莫生遲疑了下,這才擡起頭看向他:“夫人的蠱還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式?”聞言,蕭鳳鳴眉間一喜,他灼灼的視線緊盯着魯莫生催促道,“你快說!”
魯莫生猶豫了半響這才道:“唯一能保住她孩子和性命的方式,便是過繼,意思便是必須有一個宿體讓她體內的蠱有一個棲息之地,然後再從另一人體內將蠱除去,但是能不能除乾淨,那便不得而知了……”
他擡起頭看着他:“你總歸對我有恩,將唯一的法子告知與你,也算是還了你這份人情,至於怎麼考慮,那便只能依你了!”
蕭鳳鳴垂着眸子,眸間閃爍不定:“好,多謝!”
他擡起頭,一雙眸子黑沉如淵:“若是有這個宿體,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隨時!”魯莫生詫異的看了他眼,最終還是吐出着兩個字。
蕭鳳鳴隨即站起身道:“那便明日替我準備吧!”
魯莫生眸光閃了下,“你可想仔細了?其實你可以將她送到皇上身邊……”
“不,我答應過今生再不會留她一人……除非萬不得已!”蕭鳳鳴打斷他的話,淡淡陳述,隨即站起身撣衣道,“若沒別的事我便先走了,明日我傍晚,我來找你!”
魯莫生怔了怔,旋即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眼瞧着他步出屋子,他還是忍不住在他身後提醒道:“我希望你思量仔細了!”
蕭鳳鳴只頓了下身子,立刻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房間,水慕兒似已經熟睡。他寬衣上/牀,正巧遇着她翻身,睜開迷濛的眸子,水慕兒看了看外面道呃天色,又看了看他道:“你回來了?”
蕭鳳鳴點了點頭,嘴角含了絲笑意道:“吵醒你了?”
水慕兒搖了搖頭,等他身子窩進被子裡,她極快的伸手縮進他的懷裡取暖,蕭鳳鳴倒抽口涼氣:“你想冰死我?”
但到底是沒將她的手指拿開。
水慕兒於是得意的笑了,“我只是試試暖和不暖和!”她說着又伸腿去探他的大腿,同樣冰冷的腳觸到他的腿上,同樣冷得驚心,但他到底是極快的夾住她的腳不要她亂動。
“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麼調皮!”
蕭鳳鳴忍不住颳了刮她的鼻子,只是話一出口,才發覺原本製造出的輕鬆的氛圍被這一句話打亂,瞧見水慕兒怔愣的神色,他有些歉意的極快將她的腦袋按進懷裡。
“別想那麼多,剛剛魯莫生叫我去,其實是商量你身上蠱毒的法子,他說有另一個法子可行,明天我們就去試一試!”
水慕兒驚異的從他懷中擡頭,蕭鳳鳴脣角已掛起燦然的笑:“只是試一試,若是不成功,我們再想別的法子!”
水慕兒狐疑的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惑卻是更甚。她不是傻子,之前那個老婦人的話,她不是沒有聽懂。
而今突然又說有了法子,要麼就是蕭鳳鳴與他們有了什麼交換,要麼,就是兇險萬分。
只是她知道,蕭鳳鳴不會告訴她。
沒事,他不告訴她,她可以自己去問魯莫生。打定好了主意,水慕兒埋首在他胸前,這才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蕭鳳鳴便出了房間。水慕兒一個人百無聊懶,本來是尋思着去尋魯莫生,可是一大早便聽侍衛們依依呀呀的比劃,似乎是出去了。
她一人閒着無事,便只得在整個部落裡面晃悠。
與下然眸。猛然想起之前的那位老婦人,或許她可以從她那裡尋獲答案。水慕兒想了想隨即往那個院子走去。
院子一片靜悄悄,她喊了幾聲進屋,卻都不見人答應,探尋着往底層而去時,卻突然聽得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去哪裡?”
水慕兒驚了一下回過身,看到老婦人正坐在一個竹椅上,昏黃的眼珠子直盯着她。
心裡對這個古怪的老婦人雖有幾分懼怕,但她到底還是硬着頭皮道:“老婆婆,我來找你其實想問問我身上的蠱毒,這個究竟要怎麼解?”
老婦人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淡淡轉身:“你確定要知道?”
水慕兒急急忙忙的點頭:“我自己的情況,我想自己弄清楚!”
老婦人聞言淡淡看了她一眼,旋即轉身扶了一側的柺杖起身:“丫頭,你該離那個人遠一點!”
“什麼?”
水慕兒愣了一下,卻見那老婦人撐着柺杖進了房間,口中唸唸有詞:“有了這麼多的羈絆,到最終,你只會不想回去!而且也回不去!你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何必留下羈絆!”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水慕兒震驚的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