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到了她所想的是什麼,蕭鳳鳴也不再說話,目光看向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羣。馬車裡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車輪滾滾聲愈發清晰。
眼看着就快到尚書府了,水慕兒這才心情好了些,遠遠透過車窗看外面的情形,竟只見尚書府門口門庭若市,水慕兒疑惑不解,這時正有一個身子前傾,就着她的動作更大幅度的掀開車窗的簾子解釋道:“聽說皇上的車馬軍隊已到汴州,後天即可到京城,這些人大抵是來巴結的,畢竟你姐姐是皇后。”
水慕兒點了點頭,馬車終於在尚書府門口停下。蕭鳳鳴率先跳下了馬車,然後伸出手過來扶她。留意到門庭若市的門口驟然安靜下來,水慕兒目不斜視的就着他的力道下了車。好不容易纔站穩身子,那羣人便蜂擁着過來請安。
“瑾王安好!”
蕭鳳鳴卻只是淡淡頷首,目光瞥向尚書府的門口的護衛。見到是他,那些個護衛慌忙上前迎了道:“原來是王爺來了,快請進!”
那些個官員甚至還未搭上話,便被堵在了門外多少有些心情鬱憤。
蕭鳳鳴卻看也不看,攜了水慕兒直接進了尚書府。
隔了一道門,水延年遠遠的站在走廊處,見管家關了門慌忙上前道:“實在不知瑾王駕到,有失遠迎啊!”他躬身行禮,蕭鳳鳴立刻虛扶了一把道:“岳父大人不必多禮,小婿知道你的難處!”
“爹爹安好,女兒給你請安了!”一側水慕兒啞着嗓子行禮,水延年驚疑不定的看着她,又看了看蕭鳳鳴遲疑道:“你是……慕兒?”
水慕兒點點頭,摸了摸面頰:“這張臉爹爹定不認識……只是各種緣由卻也一時解釋不清!”
水延年心疼的撫了撫她的發,想起那夜她滿身塵土隻身一人來到尚書府的情形,不由眼眶有些發紅,他這個女兒曾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寶貝,只可惜最關鍵的時刻也是他這個曾經最疼她的爹爹將她推了出去。
“委屈你了,孩子!”他哽咽着道。
“爹爹,慕兒不委屈!”水慕兒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來幸得爹爹孃親細心的照料,慕兒纔有了今天。”
“岳父大人不必自責,慕兒連日來一直念着大人和岳母,所以一回京便過來了,就是想看看你和岳母大人。”
一旁的蕭鳳鳴攬了水慕兒的肩膀開口,水延年這才立刻收起情緒:“回來看看也好,只是你母親……”
他嘆了口氣,領着二人去往西廂。
直到到了西廂,水慕兒這才隱約知道水延年爲何嘆氣。
西廂雖說偏僻,但向來都是賓客出入的地方,環境自不會太差,但眼下看到的院子哪裡有西廂的影子。
滿園雜草叢生不說,昔日精緻的院落竟也破敗不堪。水慕兒猶豫着跨進幾步,只聽得一旁的水延年嘆氣道:“我本也見不得她如此,只是……只是皇后開了口,我實在不能違背。”
水慕兒頓時不可置信的看向水延年:“皇后?”
水靜兒?
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宮裡的那些個嬪妃早就該夠她折騰的了,爲何連個孃家人都不放過。
水慕兒急急的進了院子,撇開那些雜草叢生,她推開廂房的門。頭爹口慕。
房間很暗,簡陋的屋子裡竟連個坐的東西都找不到,潮溼的室內才置身其中便能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她皺了皺眉,只聽得隱約的說話聲入得耳來。
“夫人,你就吃些吧!再怎麼樣也得養好身子等小姐回來!”這是水夫人貼身婢女雁落的聲音,水慕兒聽得出來。
“丫頭,別哭……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比誰都清楚……待會兒天黑了,你再替我出府一趟……去幫我打聽打聽,啊!”
“夫人,雁兒一定會想辦法出去,你放心吧!”
站在門口,水慕兒早已止不住落淚的衝動,這時雁落正抹着淚站起了身,瞧見她微微一愣:“這位姑娘……”
她一身的粗布麻衣,發上沒有任何頭飾,素白的小臉上滿是錯愕。
水慕兒趕忙抹了把眼淚笑着道:“雁兒,是我!”
雁落依舊滿臉疑惑,這時正見了她身後的水延年和蕭鳳鳴進來,愣了愣,急急的喚道:“可是姑爺?”
蕭鳳鳴抿了脣點點頭,雁落竟似也忘記了給水延年行禮,急急忙忙的來到他身邊詢問道:“姑爺,你平安回來了,那小姐是否……”
蕭鳳鳴垂了眸子看了眼一側的水慕兒,雁落這纔將視線轉向她,猶自細瞧了幾秒鐘,她這纔不確定的道:“你是……小姐?”
水慕兒含着淚點點頭,眸光落向裡間,正見了水夫人聞聲顫顫巍巍的撐起了身子。她急忙大步上前,扶了水夫人。
掌心的生硬生生刺痛了她的心,她眼瞧着水夫人原本的青絲變了銀髮,險些痛哭出聲,強忍了淚抱了水夫人坐在牀沿,她低低道:“娘,是女兒回來了!”
她聲音剛落,水夫人渾濁的眼淚立刻落了下來。她緊緊抓着水慕兒的手,骨瘦如柴的手背青筋暴突。
“是慕兒嗎?我那可憐的女兒?”
水慕兒急急忙忙的點頭,又怕她看不到,她慌忙出聲道:“娘,是我!”
水夫人一聽立刻滿臉欣慰,又是哭又是笑的執意拉了她查看,看了好半響她突然道:“慕兒,爲娘怕是把你的樣子給忘了,這麼些日子來,我時清醒時糊塗,現在連你的樣子竟也記不清了,只覺得好像不是你,可你又這麼明明白白的站在我面前……”
“娘,你沒有記錯,是女兒換了模樣!”水慕兒只覺愈發心疼,她細細的幫水夫人理清面上的發,好半天才止住哽咽道:“娘,你這連日的不出門,想來憋得慌,女兒這就帶你出去走走,啊!”
水夫人一聽立刻搖了搖頭,甚至有些面露恐慌:“你不必急着帶我出去,爲娘很好,看到你,爲孃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了。”
水慕兒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她側目看向立在門口的水延年蕭鳳鳴二人。
見到她的視線看了過來,蕭鳳鳴淡淡啓脣道:“岳父大人,總不至於到了這時你還懼怕皇后的勢力吧?”
水延年重重談了口氣:“也都怪我,因了心中的愧疚,這幾月來便從未來過這裡,雖聽到有下人來報,但也總睜隻眼閉隻眼,是我老糊塗了!”
他親自上前來,從水慕兒懷裡接過水夫人:“夫人,都怪我糊塗,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也未等水夫人開口,他徑直抱起她,而今的水夫人骨瘦如柴,抱在懷裡輕飄飄,水延年臉上頓時有了抹更深的愧疚。雁落早會意去尋了椅子放到院子裡,說是椅子,其實只是一個勉強能坐的破桌子。
那桌子已經破了一角,待水延年抱着水夫人出來,他瞥了一眼桌子,登時有些紅了眼眶。
“雁落,你去傳我的命令,讓人將夫人原先的那張貴妃榻移來,不論誰阻攔都給我移過來!”0
雁落領了命下去,不過盞茶的功夫,已見了管家匆匆領了些人擡了一樣東西過來。細瞧去,果然是之前水夫人閒暇時最喜歡躺的那張貴妃榻。
水夫人瞧了也面色微喜。衆人合力將那張榻放好,得以重見天日,水夫人難得的露出絲笑容,返回的雁落更是喜極落淚。她看着水慕兒,極輕的喚了聲小姐,又破涕爲笑。水慕兒揉了揉她的發,也不由得笑出聲來。
一旁的蕭鳳鳴眼見了水慕兒高興,極快的移步來到她身側攬了她的肩。
西廂好不容易有了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院門口卻突然多了個人,具體的說是多了一羣人。
只見沈如意怒火匆匆的領了一條長龍站在了門口,可是看到水延年的那刻氣焰立刻消失了一半,好半響她才踏了嫋娜的步子上前,視線在衆人臉上轉了圈,最後投向水延年道:“老爺,你這是怎麼了?這貴妃榻可是我房裡了,老爺怎麼也不只會一聲便讓人把它擡到了這裡來?”
水延年冷冷看了她眼,語氣嚴厲道:“我問你,可是你斷了清婉一切吃穿用度的供給?”
一看這西廂的衰敗便知道她的生活補給定是沒有正常發放。
沈如意愣了愣,卻還是極快的往水延年身上貼:“老爺,姐姐是生病了的人,她早就神志不清,老爺可別聽她亂說!”
“聽她胡說?”水延年一連怒不可遏,“她根本什麼都沒說!管家,你來說!”他揮手指向一側的管家,“究竟是誰停了夫人的供給?”
“這個……”管家忐忑的看了沈如意一眼,後者厲着眸色瞧向他,他慌忙一低頭,支支吾吾道,“回,回老爺,是老奴忘記了!”STEa。
“你胡說,那日雁落可是親耳聽到大夫人說要斷了夫人的供給!”雁落極快的站了出來,厲聲指向一側的沈如意,“大夫人,你忘了我可沒忘,你塞給管家的那個玉鐲……”
“閉嘴!”沈如意厲聲喝止住她的話,臉色卻再不如先前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