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靜靜籠罩着山野,寬厚圓滑的石碑上刻痕勁道有力,硃砂粉打磨的字跡被風雨腐蝕後依舊清晰--陽城。
“娘娘……”
自從上了路之後,清兒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動不動地坐在軟榻上,眼睛渙散地看向窗外,原本嬌嫩的紅脣變得乾裂。
施晉天放棄了尋找宮子瑜的念頭,他說,對於沒有希望的事情,就不要再耗費時間了。
目光觸及硃砂紅的刻字時,清兒眼神只是微微顫了顫,隨後又恢復了死寂。
之前一切對她造成的打擊都沒能把她打垮,是因爲心中有個念想,可如今念想沒了,叫她怎麼辦。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言盈握緊了雙拳,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馬車停在一家客棧的門前,等安置好一切,施晉天走進清兒房裡,不避諱言盈,拉過清兒的肩膀,將她摁在了椅子上。
“事情考慮的怎麼樣。”
清兒不看他,眼睛垂在地下,施晉天並不在意,反而眼角帶了一絲笑意,“本王知道有些難以接受,可你並無選擇。”
言盈警覺地靠近清兒身後,一臉敵意地瞪視施晉天,“王爺這話什麼意思。”
施晉天不理會,雙眼緊盯清兒,“宮裡已經不復太平,諸位大臣聯名上奏,太子與江湖幫派私自勾結,挾持行刺番邦使節,意圖謀反,如今就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已沒有翻身之地,你要做的,只是協助本王而已。原本事成之後,本王可以保你們母子衣食無憂,安穩度日,”施晉天看着清兒顫抖的瞳孔,接着道,“現如今小世子不知去向,本王依然可以答應你,找到宮子瑜,送你們去一個無人認識的偏遠之地。”
清兒終於擡起臉來,“我們母子?”
“沒錯,本王知道你之前與宮決崖情日交好,可他心裡已然沒有你,再爲他固執掙扎,對你和宮子瑜來說豈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他心裡沒有我。”清兒語氣幾乎麻木,絲毫感覺不到情感的注入。
施晉天深深看着清兒,“你應該想到,華妃是我們的人。”
清兒緩緩低下的頭猛地擡起,腦海中的畫面一連串地浮現,她張大了嘴,傅依入宮比她早得多,這個斡旋天地的陰謀,是從何時就開始算計……
“要她入宮,只是爲了得到宮決崖的心,防備我有情於宮決崖,好在緊要關頭叫我對他死心。”
一旦心儀的人身邊有了新歡,誰還能一如既往地交付真心呢?他們算準了一切,包括所有被算計人的心思,好毒辣的遠見。
施晉天不掩陰險,豪爽地笑出聲來,“太子妃還是睿智過人。”
他的稱呼險些要清兒從椅子上跌下,言盈臉上早已沒了血色,扶住清兒的雙手也沒了根。
“王爺什麼都說出來了,就不怕我解開誤會,倒向太子一邊。”
“一個沒了心的人,你就是幫了,又有何用?”
“要我做什麼。”
言盈倒吸一
口涼氣,施晉天斂起笑容,“只需要配合本王,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
“可我若是不答應呢。”
施晉天冷哼一聲,“太子妃想和世子一起好好活下去,不是嗎?”
施晉天走後,清兒在椅子上靜坐了一夜,言盈始終無法相信,清兒真的答應了施晉天,一邊忿然的想着,一邊悄悄退了出去。
她後悔了,當初兩耳不聞窗外事,刻意阻絕了宮內大大小小消息的傳播,一切帶有徵兆意外的事情都被她有意地忽略了。施晉天的野心終會膨脹,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想她是被感情衝昏了頭腦,周圍危機的潛滋暗長,她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那宮決崖呢?他又提前察覺到了什麼?
既然他們已經聯合了大臣一起聯名上奏使宮決崖不得翻身,現在把她帶到陽城又有什麼目的?豈不是多此一舉。
寂靜充盈了客房,悽然的月光灑落窗前,釀出了一片悽清的光影。
“太子,昨晚睡得好嗎?”
空曠的房間內,宮決崖束手坐在屋子中央,莫葉莫柯被繩子捆住,倒臥在地上。傅瑜笑着走進屋內,一臉憨厚地看着宮決崖。
“有勞丞相費心,本宮睡的十分不踏實。”
宮決崖雙腳被鐵鐐束住,鐵鏈的一端被死死捆紮在房柱上,房間的窗戶被木板釘死,陰森黑暗,投不進一絲光亮,門被推開的剎那,灰塵在射進光線的照射中飛揚清晰可見。
“哦?那可就羞煞老臣了,不知一夜過後,太子可否考慮清楚,是認罪畫押還是等上了朝堂之後,再請皇上定奪?”
身後一侍衛呈上筆墨紙菸,宮決崖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丞相倒是先拿出證據,說本宮勾結亂黨,空口無憑。”
“證據就是這裡聚集的那些人,還有在後院廂房裡發現的血盟書。”傅瑜陰笑,從懷中掏出一幅卷軸,“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寫着太子的名諱,難道太子還想抵賴?”
宮決崖挑眉,踢了踢角上的鐵鐐,“江湖豪傑武林俠士聚集在武林大會上,有何不妥?”
“身爲太子,捨棄政事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傅瑜正想說下去,突然話音一頓,“無論如何,朝中大臣已聯名上奏,如今證據確鑿,哪怕是太子有三寸不爛之舌也說不過政治朝綱。”
宮決崖陰沉下臉色,“傅丞相說的頭頭是道,不也幹出瞭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傅瑜冷哼,“老臣奉勸太子,還是早早簽字畫押來的痛快,哪怕是現在將您就地正法,皇上那邊也能交代過去。”
門外涌進數十名身穿鐵甲的禁衛軍,個個手持長刀,在傅瑜身後排成一隊,宮決崖眯起眼,“恐怕這不止是丞相一個人的意思,本宮一直疑惑,怎麼不見施王爺的影子。”
傅瑜一愣,隨後恢復了自然,“太子英明神武,很快您就能見到他了。”
莫柯嚷叫,宮決崖似是非是地哦了一聲,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帶着腳鐐輕鬆自如地站起身來
,一步步走進傅瑜,傅瑜向後退了一步,禁衛軍執起長刀,直指宮決崖。
鐵鐐被柱子絆住,宮決崖低頭,傅瑜恢復鎮定,“不要再垂死掙扎了,這裡已經被禁衛軍包圍了……”
‘乒乓’一聲脆響,宮決崖擡腳,掙斷了鐵鐐,不以爲意地把殘骸向旁邊一踢,擡頭笑看傅瑜,“傅丞相說什麼?本宮沒有聽清。”
禁衛軍立即上前將他包圍,宮決崖眼中冷光一閃,“你們到底認不認主子,軍統令可不再他的手裡。”
衆人遲疑了一會,傅瑜跳腳大叫,“愣着幹什麼,皇上的聖旨你們膽敢違抗?還不快把他抓起來?!”
沒有人上前一步,宮決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良久,微微擡了擡手臂,身後莫葉莫柯不知何時掙開了繩子,毫髮無損地站了起來,莫柯揉了揉發酸的脖子,一臉不屑地看着傅瑜。
“你……”傅瑜有些慌神,宮決崖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是時候了。”
“你說什麼!?”傅瑜大聲嚷道,禁衛軍仍是不敢上前,宮決崖衝着莫葉點了點頭,兩名禁衛軍眼見他們有所動作,立即上前想要擒住莫葉莫柯,卻被莫柯一掌擊倒在地。莫葉迅速地從懷裡掏出竹筒,飛起一腳將封住窗戶的木板踢碎,點燃火匣子,火光竄上天際,放出一聲鳴響。
“還不快把他們捉住!”傅瑜退出門外,屋裡頓時‘乒乓’一陣亂響,門外候着的禁衛軍眼看形勢不對,便也連忙衝進屋裡。
宮決崖一連閃過三記長刀,反手躲過一人的刀頭,用手握住刀背,輕輕一扭將長杆折斷,握在手裡撲身向一旁砍去,莫葉莫柯一邊應付着對面的禁衛軍,一邊小心察看着宮決崖那邊的情形,“太子小心!”
莫柯飛身到宮決崖後面,還未來的及出手,眼前人便衝破木板飛出了窗戶,莫柯定定地看着宮決崖,只見他臉色陰沉,眼中滿是殺意。
殺意……
隱忍醞釀了多時的殺意一起迸發,就連莫柯也不禁被駭住。
“丞相,不好了,寺院門衝進來了一羣人,院外守着的兵力都上了,也沒有擋住!”
傅瑜臉色大變,“召集所有人馬,速將這羣人堵截,不能讓他們和太子碰面!”
傳報的人還沒走出五步,傅瑜邊聽身後傳來一聲慘叫,身上冷不丁冒出冷汗來,屋裡只剩四名禁衛軍還在與宮決崖對抗,眨眼的功夫,只剩下兩人。
傅瑜反身要走,卻被人擒住了肩膀,“這位兄臺要去哪裡?”
傅瑜回頭,只見軒寂一臉冷笑,手中的長劍滴着鮮血,劍刃在陽光下閃閃輝耀。
‘砰’的一聲,清兒猛地張開眼睛,她不知道剛纔的情形是夢還是真實的,擡手一摸腦門,滿是冷汗。
宮決崖,被人捉住了……
“醒了?”
施晉天坐在對面,扶着額頭看着清兒,他們同乘一輛馬車,言盈自己留在了後面的馬車上。
清兒捂住臉,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施晉天問,“做了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