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兒醒來,天已昏黑。
“醒了啊,餓不餓?”韓子辰抱着湯碗坐在一旁,見清兒眼皮微微動了動,憨着聲音說道。
“我怎麼在這裡。”清兒疑惑地打量四周,完全陌生的環境,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草藥味,屋子中央吊着一口大鍋,裡面咕嚕嚕正煮着東西。四周立滿了高高的格子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的黑色的字跡。
“太子把你送來的。”韓子辰耷拉着腦袋,狠狠地喝了口熱湯。聽見太子二字,清兒嘴裡泛苦,毫無食慾。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清兒低頭一看,一團雪白,雪兒正眯着眼,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它怎麼也在?”清兒驚訝,恍然想起,自己竟然把雪兒的存在忘得無影無蹤,這幾天它去了哪裡,有沒有人餵食……
“梅雅伺候不了這祖宗,早把它擱我這兒了。”
“你這身子骨可再經不起折騰,別老仗着練過那三腳貓的功夫就亂來,肚裡的孩子可是清白得很,到時候別把人家也一起搭裡面去。”
清兒不語,半晌道,“我也不願折騰,是他們折騰我。”
韓子辰一口把湯喝盡,砸了砸嘴,“我都聽說了,如今皇上下令把華妃關在東儀宮反省思過,恐怕傅子龍此時已被送下陰曹地府找閻羅王報道去了。”
“皇上下的旨意?”清兒微微坐起身子,韓子辰幫她在背後墊了個軟墊,“後宮裡的事皇上怎麼能……”
“皇后逝世,太妃名義上雖是後宮之首,可鳳印不在她那裡。”韓子辰別開頭去,收拾桌上攤着的草藥,清兒立即明白,深吸一口氣,“是不是在宮決崖手裡。”
韓子辰回過頭看她,“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把事情看透,可怕的女人。”
“他一大男人,拿着鳳印有何用。”
韓子辰搖頭,“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
“你不是?”清兒反問,隨後眯上眼,韓子辰跳腳,指着清兒罵道,“要不是看你貴爲太子妃,我就把你扔出門去,省的把我屋子弄得晦氣。”
“可偏不巧我還就是太子妃,韓太醫,有勞您了,本宮舌燥,有普洱嗎?”清兒挑眉,示威似的看着韓子辰,韓子辰氣得咬牙切齒,臉扭成了麻花,卻還是硬生生地從牙縫裡擠出一絲奉承的假笑,“您好好歇着,小的這就給您倒茶去!”
看着韓子辰憤憤地跺着腳衝出門外,清兒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她知道他是有意在討自己歡心,可她打從心眼裡就笑不出來。
她沒有下什麼藥,傅子龍的話純屬是子虛烏有,鳳釵和銀簪定是有人偷去了的,宮決崖溜進去看她時,鳳釵還安安穩穩地戴在她的頭上。剛剛在太妃面前,只要宮決崖出面爲她作證,一切就都會過去,相安無事。可她偏偏不想。
興許真的是她心氣不和。
梅雅拿着一件厚厚避風的斗篷來接清兒,韓子辰說言盈還要留在他那裡調養一段時間,清兒笑着答應,把韓子辰弄得一臉通紅。
“什麼?天底下有這種荒唐事?”梅雅聽清兒把白天發生之事講述大概之後,又氣又驚,氣得是清兒平白被人冤枉,驚的是事發突然,華妃豈不是自己把自己害成了這樣…
…
“誰知道呢?荒唐不荒唐,有人心裡自然清楚。”清兒進屋之後,便收拾出繡箍和針線,梅雅見狀連忙按下她的手,“天已經很晚了,娘娘還是早些休息的是。”
“我睡不着,你去御膳房看看,能不能給我端些湯來。”梅雅想了想,變鬆開了手,“那你先去牀上躺着等我回來,這次可不準亂跑了。”
清兒笑,把東西擺在牀上,鑽進被窩裡,接着牀頭的燭光,用硯臺壓着繡箍的一邊,單手穿拉着繡針,突然,她動作一滯,緩緩地翻過手掌,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清兒閉上眼睛,試着提氣,良久,體內毫無異常,就連一絲氣流涌動的感覺都沒有。清兒頹然放下手,仰天看着牀帳頂。
“娘娘,我叫御膳房的嬤嬤熱了碗白玉湯……”梅雅走進內間,只見清兒呆呆望着上方,一動不動,半個身子只着單衣露在外面,面前還鋪着一堆東西。
“快趁熱喝了吧。”
清兒回過神,“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在御膳房,你該不會是把人從內侍監叫了出來吧。”
梅雅連忙擺手,“我哪兒敢啊,我去時嬤嬤正巧準備着熬湯,我就端了一碗回來。”
“是給皇上做的?”
梅雅搖頭,“兩個東儀宮的宮女站在御膳房門口候着,可能是送去給華妃娘娘的。”
清兒頓了頓神,失笑道,“她這哪裡是被關之人,簡直就是被供起來了。”
“我見嬤嬤準備了兩隻碗,可能太子也在……”
清兒隱去笑意,伸手接過湯碗,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你倒是沒了顧忌,近來老聽你說他。”
梅雅閉上嘴,小聲自言自語,“改過去的都過去了,人總不能老活在過去吧……”
清兒抿了一口湯,還有些燙,只用湯匙輕輕攪了攪,便大口大口地喝下了肚,梅雅端過清水,“娘娘果真是餓了……”
舌尖被燙的發麻,清兒遞過去碗,卻不接過水杯,衝着梅雅搖搖頭,一邊把面前的東西收拾起來,一邊解下衣物,“你也快去歇着吧。”
“剛喝了湯就睡下,可別把東西窩在了肚子裡。”梅雅見清兒臉上帶着倦意,便也不再多說,替清兒攏了攏薄被,吹熄蠟燭,收拾起碗,輕手輕腳地去了。
清兒睜着一雙眼睛,心裡空落落的,夜深人靜,越是如此,她反倒越不安起來。
人在宮裡,平日用不得武功,以前倒沒覺得什麼,只是這以後想用也用不得的感覺,攪得她心神不寧。
她不知道內力還有沒有恢復的可能,但想來是不行的了。
“幸好娘還有你。”清兒摸着自己圓滾滾地肚子,喃喃地道。
靜靜的後宮只有幾處燈火,巡夜人的棒子聲時不時地打破靜謐。
柳太妃沉着臉坐在牀邊,皇上在桌邊翻看着奏摺,突然扔下奏本,起身走在柳太妃身前,“你幹什麼愁眉苦臉,事情不都已經解決了。”
柳太妃擡起頭,“可我總覺得事有蹊蹺,太子妃的說辭雖有缺漏,可那不是問題的關鍵。”
“那是什麼?”皇上坐下,無奈地扶住額頭。
“若是臣妾想的明白,也就不會坐
在這裡唉聲嘆氣了。”柳太妃直直了身子,長長地嘆了口氣,“聽小福子說,決崖又去了東儀宮。”
皇上挑了挑眉,“不是說了要傅依那丫頭反省思過嗎?”
“可皇上又沒說不準太子前去探望。”
皇上沉下來臉來,“他倒是會鑽空子。”
“行啦,華妃剛沒了孩子,決崖去陪陪她也是好事。”柳太妃招呼過宮女替皇上寬衣,自己坐在銅鏡前卸裝,皇上忽又想起什麼,“最近怎麼不見他去太子妃那邊走動?”
柳太妃回憶起白天宮決崖抱着清兒離開的情形,嗔了皇上一眼,“人家小兩口的事情皇上操什麼心,依臣妾看來,決崖對太子妃可是上心的緊。”
皇上略一沉聲,不再言語。
藕荷色的紗幔緩緩地垂在地上,宮女們端起燭臺,悄悄地退出門去,紗帳內,傅依倚在宮決崖的胸口,兩眼紅腫不堪。
“太子,您真的不怪臣妾?”傅依仰起頭看着宮決崖,宮決崖摟住她的肩,閉上眼,搖了搖頭,“不怪。”
傅依把臉埋在他的懷裡,聲音似杜鵑泣淚,“可臣妾會怪罪自己……”
宮決崖看着她,沉沉地嘆了口氣,反手將她一把擁進懷裡,傅依嬌弱的身子抖成一團,宮決崖拉過被子,溫柔地捋了捋她額前的碎髮,“快睡吧,睡一覺,什麼就都過去了。”
傅依傻傻地看着宮決崖,伸出手,癡迷地撫摸着他的臉,“太子,你真的是太子殿下。”
宮決崖不語,俯身下去,嘴脣印在了她的額際,感覺到傅依的顫抖,宮決崖起身,替她掖好被子,“閉上眼睛。”
傅依燦然一笑,乖乖地閉上眼睛,兩手緊緊抓住宮決崖腰間的衣服,直至她的呼吸漸漸均勻,漸漸平緩。
宮決崖眼底的溫度一點一點降低,最終結成了一片寒冰,看着熟睡的傅依,對着窗外吹了個響哨。
莫葉翻窗而入,單膝跪地,毫無聲響。
“她睡了?”
“屋子裡的燈滅了,應該是睡下了。”
“她說了什麼。”
莫葉看着宮決崖懷中睡得安穩的傅依,眼神撇向了一遍的香爐,只覺得頭沉沉的發昏,可宮決崖依舊清醒地坐在牀上,雙眼絲毫看不出一絲異樣。
“太子妃什麼都沒有說。”
宮決崖沉默了好一會,對着莫葉點了點頭,“去休息吧,這香沒有解藥,明天夜裡不用去哪裡守着了。”
莫葉一愣,沒有解藥,那他又是怎麼撐到現在的?
莫葉翻身出了窗子,接着夜色,閃身消失在了月色裡。
清晨,一隊宮女攜帶着一箱箱的禮品魚貫而入,梅雅看的眼花繚亂,清兒始終坐在桌前,不吭不響。
“娘娘,這些都是太子賞給您的禮品,昨日您受了驚,東西就當做補償……”
“太子人呢。”
領頭的宮女一愣,“太子人在上書房。”
清兒擱下手中的活計,看着滿屋的東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東西留下,梅雅帶她們去領賞錢。”
梅雅低聲問道,“你去哪兒?”
清兒看她,淡淡一笑,“上書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