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滿天星辰的光彩隱去了月光的明麗,一縷縷的輕風吹進窗,水六兒目光柔和地看着躺在身側的人兒,一臉惆悵。
她不能就此丟下柳蕭梧,明日她要回城,怕那是低聲下氣求南宮玉放過他們,也不能因爲自己而將他連累。
公雞報曉,水六兒驚醒,凌兒依舊睡得安穩,不知何時她竟睡着了。猛然發覺,凌兒的奶奶和孃親還未回來。
“娘……”凌兒翻了個身,小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襟,睡夢中的小嘴微微蠕動着,水六兒一陣猶豫,終於把他拉開,自己走下牀。
“咦?我娘他們還沒有回來嗎?”被她的動作弄醒,凌兒揉着惺忪的睡眼,難過地看着水六兒,水六兒只得安慰他,“可能是路上有事耽誤了,興許一會兒就回了。”
凌兒瞪着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毫無預示地哇哇大哭起來,“不對!奶奶從來不騙人!她說什麼時候回來就一定準時回家!”
看着他一臉的淚珠,水六兒心底流過一絲心疼,輕輕地把他摟在懷裡,哄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你若是害怕,我帶你去城裡找她們。”
凌兒果真止住眼淚,“男子漢就不能哭嗎?”
水六兒愣神片刻,隨即點頭,“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凌兒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那我不哭了!六娘,你真的能帶我去找我娘?”
話說出了口,她才後悔起來,進到城裡說不定要出什麼岔子,再帶上這麼個累贅,只會平添許多麻煩而已。
可看着他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她又不忍心將他獨自一人留在山裡,柳蕭梧的事更是容不得耽誤片刻,真是左右爲難。
見她遲疑不定,凌兒眼眶迅速變得通紅,可他卻強忍住哭意,咬着牙道,“是不是你不能帶我去?”
“倒不是不能……”水六兒嘆了口氣,一夜的相處,竟有了感情。聽她如是說,凌兒立即高興地跳下牀來,可馬上變了臉,一張臉上堆滿了苦悶,“要是孃親回來見不到我着急怎麼辦?”
“家裡有沒有紙筆?”水六兒掃視一週,只有些家用的鍋碗瓢盆,像是平時也用不到這類東西。
“是不是能寫字的?”凌兒光着腳跑進裡屋,手裡捏着一杆毛筆和一疊草紙,見水六兒點頭,便規規矩矩地把紙在桌子上鋪好,又跑進屋拿來一方未乾的硯臺。
水六兒壓住內心的驚訝,躊躇了一會,用左手提起筆來,在紙上落下娟秀的字跡,“你會寫字?”凌兒驚喜地叫喚道,“能不能教我?”
“現在是來不及了,日後若有機會,我再教你。”看他因激動而變得紅潤的臉蛋,水六兒脣角不由得上揚,原本低落的心情漸漸緩和。
留下字條,將事情的原原本本說的詳細,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和凌兒的去向,她這才收了筆,用硯臺將草紙壓住。
匆匆將剩餘的豆餅吃完,凌兒耐不住餓,也捏着鼻子吃了兩塊,趁着晨霧尚未散去,水六兒從院子裡的水桶裡打了盆水簡單梳洗一番,一大
一小二人便上了路。
興許能在半路上遇見,她心裡暗暗打算,帶着凌兒東奔西走實在太不方便。
山下的馬兒早已自己吃了個飽,水六兒特意將它拴在一片青草茂密的樹蔭下,凌兒有些害怕的躲在她身後,對於眼前的大傢伙顯然有些難以接受。
坐在馬背上,水六兒將他箍在懷裡,凌兒卻漸漸適應了這種顛沛的感覺,試圖想要從她懷裡掙脫開。
“六娘!它有名字嗎?”凌兒言語間掩不住盡是興奮之意,水六兒被他吻住,這本不是她的馬,就算有名字她也不會知道。
“沒有,你幫它起一個就好。”
凌兒果真板起臉來,認認真真地思索了良久,“就叫它小風!小風,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聽他如此喚胯下駿馬,水六兒不禁莞爾,“爲什麼要取這個名字?”
“因爲它跑起來,身邊就有風了啊。”凌兒天真地道,仰頭看着她,一臉燦爛的笑容。
待他們進城,太陽已升至東北方向,城門口的士兵見他們兩人,上前盤查身份,水六兒微微皺眉,出聲問道,“敢問官兵大哥,城裡又出了什麼事嗎?”
“看來你也是城裡人,知道這陣子不太平。不過這種事情你也不用知道。”瞧見她懷裡摟着的孩子,官兵讓開路,放他們通行。
一路上並未遇見凌兒的孃親,水六兒心裡直叫苦,看來她得先將他安頓在一處,才能去放心地去找柳蕭梧。
先前居住的地方倒是有一戶人家與她交情不錯,凌兒聽說她要把他扔下,起先生氣地大吼大叫,水六兒只好和他把話講明,聽她真的有要事在身,凌兒雖不在耍賴,卻仍是撅着嘴沉着一張臉。
“阿娟嫂子,這孩子就拜託你幫忙看會兒,我下午就來把他帶走。”水六兒與門裡的年輕女人客套着,眼睛卻依舊留在凌兒身上,見她身子走出門外,凌兒上前兩步,又停止了腳。
“你放心,既然是你親戚家的小孩,我當然要幫忙好好看着。”阿娟笑着送她出門,“不就是管他一頓飯麼,窮也不至於到管不起的地步。”說罷,她自己哈哈地笑了起來,水六兒陪着輕笑了兩聲,“凌兒,好好聽話,別到處亂跑。”
他就是跟着她亂跑出來的,她還有臉在這裡囑咐他!
安排好凌兒,水六兒直徑朝着縣衙奔去,值差的衙役竟說柳蕭梧昨日已出了牢房,她心中一陣歡喜,雖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起碼他性命已無危險。可衙役接下來的話卻又將她打回地獄,說是南宮府上的人把人接走,知府老爺還特意爲他送了一碗酒。
她冷笑着轉身離開,好一個骯髒的衙門,如此勢利的知府,定要壞一方風紀。
南宮玉……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馬不停蹄,等到她站在南宮府的大門前,已是正午時分,驕陽似火,毒辣的陽光炙烤着大地,恢弘氣派的朱雀色大門口立着兩尊石獅,燙金的門匾上赫然三個大字--南宮府。
“站住!”門口的家丁見她走上臺階,
出生阻攔,“你是何人。”
水六兒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叫你家主人出來見我。”
分離兩側的家丁相視一眼,隨即大笑出聲,“姑娘,我家主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見得,你還是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再來!”
“他見不到我,吃罪的可是你們。”說罷,她轉身離開,身後人呆愣的看着她絲毫不慘做作的背影,立即大叫道,“姑娘留步!待去我去通報一聲!可否報上姓名?”
“你只告訴他,水姓女子來見,他自會出來。”
那家丁匆匆忙忙跑進府中,眨眼功夫便又跑出來,“姑娘,我家主人有請!”
水六兒冷笑一聲,看着他們畢恭畢敬地神情,眼底的溫度又驟降幾分。門內立着一名如花美眷的丫鬟,朝着她行過禮後,便一路引着他在偌大的府內穿梭。
這南宮家果真有些資本,府邸幾乎佔了半條街道,與降龍鏢局相比雖略遜一籌,卻仍是金碧輝煌,亭臺樓宇,雕樑畫棟,花花草草無一不精心修建,幾名園藝師傅在花叢間忙碌,就連負責澆花的僕人便在牆根處站成了一排,約摸有十二三人。
“我家公子在中廳等候,請姑娘移步。”丫鬟立在一道石拱門前,想必過了這道門便是中廳,只是她級別不夠,不能進入,只好讓水六兒自己進去。
看來這裡還是家規森嚴,水六兒心中厭惡又憑空增添幾分,只微微朝她點了點頭,便緩步朝裡走去。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六娘,你還是要來找我。”
堂上端坐之人邪笑着看着她,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水六兒本不願接話,轉眼卻看見了坐在一旁的柳蕭梧,頓時有些詫異。
“不必驚訝,還是讓柳兄和你從頭道來纔是,免得從我嘴裡說出來,你怕是不會相信。”
他倒是明白的很,她的厭煩,從不加掩飾,徹徹底底地表露在眼裡,只需一個眼神,便可知道她對人的看法如何。
柳蕭梧吹着杯中漂浮的茶葉,始終不曾擡頭看她一眼,水六兒在中間站定,目光緊緊地定在他身上。
“我還道是你嫌我累贅,自己跑路了。”柳蕭梧開口第一句話便叫她皺起了眉頭,“我怎會丟下你不管。”
柳蕭梧倏地擡起頭,眼角劃過一絲狡黠,“你這不是來了嗎,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你可是我娘子。”
水六兒渾身一顫,只覺得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人怎麼會坐在這裡優哉遊哉喝茶?”牢裡的老虎凳不該是他此刻唯一能夠享受的東西嗎?
“敢情一開始,咱們就走錯了路。”柳蕭梧放下茶杯,看着她,終於正了臉色,“南宮公子是想叫人將我們抓回這裡,可沒想到失了手,便以此逼你出面。”
“逼我?”經他這一說,水六兒更是雲裡霧裡。
“在下還沒有自我介紹。”南宮玉起身,收起痞子相,“在下南宮門三大弟子之一,隱居在這城內,經營些買賣,先前多有冒犯,還請六娘不要見怪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