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反撲

“毛軍門授都督同知、東江總兵官,世襲東江鎮千戶。”

黃石對長生一衆將官宣佈了朝廷的任命。

“張盤授都督僉事,東江參將,世襲東江鎮副百戶,領旅順督司……”

張盤也一躍爲武三品的官銜,黃石的手下聽到這裡都摒住呼吸,靜靜地等着下文。

“黃石授都督僉事,東江參將,世襲東江鎮副百戶,領長生督司、西中島督司。”

“恭喜大人。”衆將官齊聲歡呼。

黃石臉上也掛上了微笑:“還沒完呢,你們幾個也各有賞賜。”

“趙慢熊、金求德、楊致遠、賀寶刀,一併授予東江守備、世襲東江鎮小旗官。”

“謝大人提拔。”衆將官又是一起躬身,這些人死去後嫡長子再不用從士兵幹起了,他們的家族也可以得到東江鎮田土和軍戶。

“最後還有一件事情,就是監軍問題。我東江既然開鎮,祖制以文馭武,各軍鎮需有文臣監軍……”

“這裡沒有外人,我有話就直說了。大明文臣視我武官如奴婢,東江各部將官都上書毛軍門,反對文臣監軍。”黃石也和張盤聯署給毛文龍,他們的信裡說東江鎮地處海外,應請求朝廷從權處理。

“結果呢?”賀寶刀忍不住出聲了。

黃石這個關子賣得很愉快:“太監監軍也是祖制!毛軍門請求朝廷派遣太監來我東江鎮監軍。”毛文龍畢竟還是要替遼東明軍說話,他的根子也紮在遼東武人集團之中。

“通政司不會駁回這樣的要求?”趙慢熊和金求德同時叫了起來。

“聖上下旨,要毛軍門再次詳細上奏旅順的戰鬥經過,毛軍門的具奏是夾在報捷文書裡面的。通政司無法駁回。”

最後內閣請求派文臣監軍東江鎮的票擬被天啓皇帝留中不發,命令東廠提督太監魏公公草擬監軍人選。東廠事務不需要經過內閣,所以內閣雖然幾次反對,但都被天子留中,消息傳到東江鎮頓時又是一片喝彩聲。

太監都是聖上的身邊人,他們的書表不需要經過通政司,這樣軍功和委屈也可以直接上奏大明天子,軍官們都相信天子是最公正和體察下情的,以往總被欺負那是文臣一手遮天矇蔽了天子。

……

“我們長生島也要來一個東廠太監和兩個錦衣衛,設法去打聽一下他們的底細。”黃石把一張字條交給了李雲睿,上面有三個人名和他們的職務。

在等待監軍到來的同時,黃石正爲一些心事而煩惱,那就是封建化的反撲。雖然經過旅順一戰,黃家仍因爲不斷補充而擴大,現在已經有了快五十名家丁。

“大人,這是楊守備吩咐卑職做的。”鮑九孫鋪開長生島的地圖,上面畫出了一大片土地,上面畫出了一千畝耕地,鮑九孫說這都是黃石的土地。

“我的土地?”黃石嚇了一跳。

“正是。”既然黃石是東江副百戶了,楊致遠就交待鮑九孫立刻爲黃石挑選一些精壯軍戶,每戶授予上好的十二畝到十五畝土地,這一千畝土地的產出就歸黃石所有,可以用來補貼黃家的家丁了。

楊致遠、賀寶刀和金求德也都去畫土地了,他們作爲世襲小旗,所以暫定爲五戶,每個人先分五十畝再說,介紹這些情況的時候鮑九孫也忍不住流露出滿臉的羨慕。

不過黃石沒有聽到趙慢熊的名字:“趙守備呢?”

“趙守備好像覺得長生島不安全,他親自帶着家丁去西島丈量荒地去了。”

“家丁?”

黃石手下的四大將也開始招募家丁了,聽說他們私下裡都商議好了,已經把默契底線定爲十個家丁。

洪安通奉命去打探了一番,果然他們已經制定好了規則,黃石暗自揣測這多半是趙慢熊提出來的,四個人的家丁總數——也就是特權總量不好超過長官。毫無疑問,等黃石家丁再多起來,他們還是會調高數目的。

家丁的跟家主是徹底的主奴關係,用起來也更放心,有利於加強凝聚力,但黃石擔心這些家丁在心理上會有些扭曲,和普通士兵產生隔閡。

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

“大人有令,軍中不許私鬥……”

今天金求德來向黃石報告一起鬥毆案件,有七八個人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動武了,還傷了一個。

“五個士兵根據大人制定的軍規,罰掃廁所十天,並搬運糞便去積肥……”

長生島救火營中,黃石已經用禁閉、苦力等懲罰代替了一味的毆打,而且長生島禁止隨地大小便,島上修了不少廁所。

“還有兩個卑職也帶來給大人了,請大人嚴加處置。”

金求德是救火營的軍法官,兩個人的小事情也要往黃石身邊送讓他很詫異:“如何處置你說了算,帶來給我幹什麼?”

“是黃阿七和黃一六,軍有軍法,家有家規,卑職不敢專擅。”因爲黃石名字的問題,家丁逢十跳過,還有人反映黃九和黃石的名字也太像了,所以從黃大開始一律加上一個“阿”字,藉以加以區分。

軍法大不過家規麼?黃石愣了一下。

金求德卻以爲黃石想包庇家丁,趕快進言:“卑職斗膽請大人根據黃家家法嚴加處置,免得寒了將士的心。”

“我沒定家法。”黃石傻眼了。

“這……”金求德大吃一驚,招募家丁這麼久了黃石居然還沒有定家法,他金求德的家法可是早早就定好了,在招攬家丁的時候都宣讀過了,腦子裡轉念頭的時候他先恭維了一句:“大人日理萬機,屬下佩服。”

不過金求德還是對黃石的粗疏有些不滿:“怪不得那兩個家丁好大的膽子。”

黃石讓張再弟把那兩人帶來。

“屬下遵命。”

金求德不願意偷窺黃家的家事,所以馬上就溜走了。

“家主恕罪。”兩個姓黃的傢伙一進屋就趴在地上不起來了。

“大哥,這次就算了吧,把家法定好然後纔好收拾他們,不然就是,就是……”

“不教而誅。”黃石最近開始教張再弟成語和識字了。

在軍官和士兵面前,張再弟從來都是自稱屬下的,以前只有張再弟和黃石單獨說話的時候,張再弟纔會叫他“大哥”,但如果兩個人身邊只有家丁小張也沒有什麼忌諱,滿嘴大哥長大哥短的。

“也罰你們去掃廁所。”黃石覺得軍隊中就應該一視同仁,所以沒搭理張再弟的求情。

“是,小人們知道了。”黃阿七和黃一六看來沒什麼牴觸情緒……挺好嘛。

“也好,”張再弟似乎也覺得可行,他對黃石笑道:“大哥,等給你刷完廁所,就把這兩個人借給我吧,我也要修個廁所。”

黃石自己有個單獨的衛生間,張再弟看來也挺羨慕。

兩個黃家家丁看黃石沒說話還以爲他是默認了,忙不迭地說道:“願爲二爺效勞。”

黃石這才反應過來張再弟說的是什麼意思:“等等,我說的是讓他們去和那幾個人一起,是去給軍中刷廁所”

張再弟似乎小吃了一驚,地上趴着的兩個黃家家丁也偷偷擡頭看黃石的表情,正好和黃石目光一碰,立刻又把頭低下了。

“這怎麼可以?他們是黃家的人,大哥怎麼能讓他們出去受辱?”張再弟覺得莫名其妙,家丁錯的再厲害,黃石也該關起門來自己解決。

“他們違反軍紀,按照軍法處理,有錯麼?”

“大哥你公私不分!”

……

最後黃石還是妥協了,讓高高興興的張再弟把兩個歡天喜地的家丁借去用了。

他們走了以後黃石把洪安通叫來問了問,趙慢熊他們的家丁如果犯規了,也是統統交給他們的家主處理,懲罰雖然都有但和軍規完全是兩套體制。黃石又想了半天還在犯迷糊,不知道這傳統究竟該算公私分明還是公私不分。

“大人,這份是監軍吳公公的,”李雲睿把打聽來的簡單資料交給了黃石,下面還有一張紙:“這份是兩位錦衣衛兄弟的

黃石拿看了一遍,心裡已經做出了大概的判斷:“李雲睿你怎麼看這三個人?”

“回大人。這三個人都是苦出身,尤其是吳公公和錦衣衛的陳兄弟。他們和大部分軍士一樣不識字,所以應該不會像文臣那樣不好說話……”李雲睿立刻抖擻精神,分析了起來。

“很好,”黃石聽完之後讚賞了一句,能獨立分析問題總比機械執行命令好。

李雲睿走後黃石對一個家丁說:“去叫柳把總來,我有話交待他。”

總的來說家丁還是很好用的,黃石也不禁喜歡起了這種封建制度,他覺得稍微和傳統妥協一下也沒有太大的不好,這種東西大家只要不鬧得太出格、太過份,他就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進行徹底改造了。

黃石要找的人還沒到,張再弟就撩門地進來了:“大哥,我帶個人來給你看看。”

這個稱呼讓黃石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小子不是也招家丁了吧?這未免有點出格了。

他身後跟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士兵,很面生的一個人,黃石確信自己沒有見過,不過不等他多看,張再弟就已經笑嘻嘻地行了個見過兄長的家禮。

如同往常一樣,張再弟伸手要去拖凳子坐,他和黃石私下相處的時候一向很隨便,和在柳河老家時一樣。不過今天他才做了個動作就馬上停住了,板着臉對他身後的士兵說:“給我搬來。”

那個比張再弟看起來還要大一兩歲的士兵對小張畢恭畢敬……看得黃石已經半石化狀態了。

那士兵搬好凳子還替張再弟擦了擦土:

“爹坐。”

……

(第二十四節完)

(本章完)

外傳

《國史記,誠王世家》

誠王,姓張氏,諱立文,字乃明,世家遼東,王考諱無忌,妻趙氏,居柳河,誠王其三子也……

……

古之論兵,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晚明之將,攏精壯爲家丁,挾裹軍士如同僕役,其制真乃之大害也。及戰,私丁各爲其主,士卒心懷狐疑。見利則自紛爭,縱明令亦不從。敗則譁然而潰,雖號令不能止。

長生初時沿明舊法,王亦受其利,太祖欲清除流弊,王面有遲疑色,太祖怒斥之:“吾軍乃朝廷之師,非私人所有,於我結此同心者,共之。欲損國肥己者,去之。”

王憤然曰:“破家爲國,固所願也,兄長有命,弟豈敢不從,何必出言相試?”

太祖稍安撫之,遂盡散衆家丁,以田土養壯士,遂使長生之師,不復爲將私兵。帥令衆將,如身使臂,將御士卒,如臂使指。擊鼓而進,前有火海不避,鳴金即退,雖有金山不留。

其中王有大力也,語具在太祖實錄

……

贊曰:王以聰明俊傑之資,仰承順天應命之勢,輔運開國,不亦偉哉!

《北地誌異》

王先祖累世行善……

……

王年十五,一丐入柳河乞,面兇聲惡,衆皆避之,獨王予其飯,丐不謝而用,食畢大笑謂王曰:吾乃戰神二郎真君,掌管三界刀兵殺劫,上帝播戰火於遼東,汝家福澤深厚,本非絕戶之門,子孫亦當富貴,今受汝飯,當應汝身。

言迄,丐飄然而去,一村皆以爲瘋魔之人,王心中若有所感。

月餘大雪,王取暖家中,突見一人闊步而來,金冠銀甲,蟒袍黑麾,王定視之,竟爲前丐,來者怒喝:咄,龍劫至矣,速往村北!

王駭然而醒,竟乃白晝一夢,王福至心靈,詐言拾薪,出家門往北。不數裡,見一人倒臥雪中,銀狐、紫虎十數圍之,若護衛狀。衆獸見生人來,皆呲牙咆哮,王面無懼色而前。羣獸凝目觀王,突發歡聲而退。

王喚父兄相救,雪中人乃高皇帝也,及起,王事高皇帝若兄……

正所謂“外託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