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陵川是上過戰場殺過千萬仇敵的殺神,雙手沾染過無數鮮血,只要他願意,只需一個眼神,就能讓對方嚇破肝膽。
顧雲箏知道,姬陵川這一刻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的。
他心底也自然而然的對面前的男人產生了畏懼之情,恨不得立即轉身就走。但他強逼着自己不要退卻,仍舊還是以方纔的姿態直視著姬陵川,不願在姬陵川面前落了下風。
“顧大人。”姬陵川冷冷開口,“你這是何意?”
顧雲箏握緊雙拳道:“世子不覺得繼續將侯府的宋四姑娘留在寧親王府有些不妥嗎?那是你妻子的妹妹,於情於理,昨日發生了那樣的事,你們都應該劃清界限,放她迴歸侯府。”
顧雲箏這麼說,便說明昨日發生了那件事後,他仍舊沒有死心,並且徹夜盯着寧親王府,就等著寧親王府將宋意歡驅逐出去,他好趁虛而入上前去安慰一番?
姬陵川手掌壓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往前壓了一步。
“寧親王府如何做事,何時需要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他目光冷凝,眼底殺意迸射,彷彿下一刻便要拔劍向對面刺去。
顧雲箏不閃不避迎著姬陵川的目光,挑釁道:“世子這是心虛了以至於惱羞成怒了麼?”
“心虛?”姬陵川冷笑一聲。
“顧大人不如看看自己如今這副狼狽的模樣。都已經被人當成了棄子,尊嚴被人踐踏在腳底,卻還要覥著臉往上湊,真可謂是滿身‘風骨’。”
“那又如何?”顧雲箏笑了一聲。
“在我心中早已認定她是我的妻子,她此時棄了我,是我爬得還不夠高,站得還不夠遠。但我相信我終有一日是能做到的,到那時,我不會再讓她從我身邊離開。”
姬陵川握劍的手用力收緊,那力道大得指節都發出脆響。
“未曾經過三書六禮下聘,便在這裡大言不慚說認定她是你的妻子。在他人面前肆意詆譭她的清譽,顧公子對宋四姑娘的心也不過如此。”
“即便沒有昨日那件事,以我來看,以顧公子的品性也不夠資格娶她爲妻。”
這句話刺/激到了顧雲箏,看到姬陵川打算繞過他往前走,他張開手臂,攔住了對方,快速道:
“要論資格,我可比世子要勝出許多。”
“我能許她妻子之位,可世子你呢?”
“世子可別忘了,如今你已娶了妻,還是定安侯府嫡長女宋南歆,是宋意歡的親姐姐。老師常在我們面前誇讚世子,說世子品行端正,行事作風充滿了君子典範,要我們以世子爲榜樣。”
顧雲箏一字一句道:“相信以世子的性子,應當做不出那等要姐妹共事一夫的小人之舉來。更不會納侯府的宋四姑娘爲妾。”
迴應顧雲箏的,是姬陵川翻身上馬,絕塵而去的冷漠背影。
沒能從姬陵川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顧雲箏站在原地,憤恨地咬著牙,滿眼都是不甘。
寧親王府,姝嵐院。
昨夜受了一場折磨,宋意歡清晨在宜湘閣耳房中醒來,越發覺得身上各處痠痛無比。
她讓茯苓去前邊說了一聲,隨後便拖着沉重的腳步返回了汀蘭苑。茯苓一路攙扶着她,見她臉色不太好,便猜到昨夜侍寢時定是遭遇了什麼。
左右看了看發現路上沒人,茯苓在宋意歡耳畔小聲道:“四小姐,回去之後,就讓奴婢爲您上藥。上一回的藥膏還剩下一些,應當還夠用的。”
宋意歡點了點頭,回道:“多謝。”
將要抵達汀蘭苑時,宋意歡挺直了身子,腳步變得輕快了起來,從臉上半點也看不出異樣。
宋意軒已經起了,正在春杏的照料下用着早膳。看到宋意歡從外面回來,宋意軒眨眨眼道:“四姐姐昨夜又去陪大姐姐了嗎?”
宋意歡在他身側坐下,接過了春杏手中的木勺,笑道:“是啊。軒兒可還記得前些時日,王府裡傳來一個女子的哭嚎聲?大姐姐也聽到了,近來總是會做噩夢,需得有人陪着才能睡得下。”
宋意軒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心有餘悸拍了拍胸口,說道:“大姐姐真可憐啊。那四姐姐你可得多陪陪大姐姐。”
待用了早膳,宋意歡又教弟弟讀書識字。
宋意軒剛過四歲,以他這個年紀,在尋常勳貴人家已經到了開智的年紀了,但他在侯府是庶出,又是個帶病的,並不得到侯府重視。
因此,教弟弟讀書識字的擔子便落在了宋意歡身上。
宋意歡其實也沒有正經上過學堂,但她卻有個有着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領。凡是書冊,只要看過一遍,她便能將其中的內容全部記下。
宋南歆性子懶散,不喜上學堂,自從發現宋意歡能背出一本千字文,便要宋意歡扮作她的模樣到學堂裡替她上課,宋意歡這一扮就是四年。
在這四年裡,她在國子監裡拚命看書,接觸著以她這個庶女身份接觸不到的東西。
她的九章算術,便是如此學到精通的。
幸運的是,從伶人那裡習得了口技,又藉着面部長疙瘩需得遮掩容貌這一招,這些年來兩人多次互換身份,竟也無人察覺。
再加上宋意歡喜歡泡在國子監的藏書閣中翻閱書籍,以宋意歡的才學和見識,教一個宋意軒啓蒙,完全是綽綽有餘。
如今,宋意軒已經認得了近三十個字,能背誦半篇《聲律啓蒙》,已是讓宋意歡感到十分驕傲了。
宋意軒趴在桌上,小臉沾了些墨跡,他看着宋意歡規整又娟秀的小字,一臉羨慕道:“四姐姐的字可真好看,軒兒什麼時候才能像四姐姐這樣寫得這般好看呀?”
宋意歡笑着捏捏他的鼻子,道:“那你可得下狠功夫練字,不能再三天兩頭偷懶了。姐姐爲了練好這一手字,可是吃了一番苦頭呢。”
宋意軒來了勁,纏着宋意歡道:“軒兒想聽四姐姐說練字的故事。”
宋意歡身上痠痛疲憊,但面對弟弟卻沒有任何不耐煩,輕拍着他的背,她笑道:“不是什麼稀奇故事,是有一日,一個人笑話了我的字不好看,從那之後我便下了決心要練字了。”
“可惜的是,那個人再沒機會看到我練好的字了。”
宋意軒一臉好奇問道:“那人是誰呀?他爲何看不到姐姐的字了,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