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磊查到的消息十分驚人,宋意歡回到屋內,獨自一人坐在房中消化了許久,才漸漸回過神來。
春杏說阿孃和孟氏懷着身孕時,長月庵的女尼曾來過侯府。而長姐亦是在去過長月庵之後便懷上了身孕。
這長月庵是京中許多貴婦人和貴女常去的祈福聖地,香火比起觀音廟來說絲毫不差。
長月庵與瓊璃班之間,到底有着什麼樣的聯繫呢?
手指頭輕輕敲擊著桌面,宋意歡對那長月庵越發感到好奇起來,決定尋個時間親自到長月庵探一探。不過在那之前,她需得將自己所得到的線索告知姬陵川。
次日,宋意歡用過早膳後就帶着飛雪和春杏出了門。
宋意歡先是去了繡坊,買足了絲線和布匹,隨後又轉道去了西市的酉陽書肆。
宋意歡時隔近四個月才重新出現在書肆,可把盛老闆給激動壞了。
“柔姑娘,你可算是來了!我正愁找不到你人呢!”
宋意歡這幾日心情極好,含笑問道:“這是怎麼了,盛老闆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倒不是難處,是你之前抄寫的那個什麼《陽山雜記》,近來在京都城極受歡迎。前些時日咱們的陛下不是率軍前往邢州秋獵麼?我就順勢宣揚了一波,沒想到這書竟賣得這樣好。”
“不過一日,你抄寫的那些書冊就全都賣掉了,我本想着再找幾個傭書把書續上,哪想他們抄寫的速度慢不說,字跡並不如你的灑脫,我看着都皺眉頭,又哪能拿出來毀了靈機先生的名號?”
盛老闆的話逗笑了宋意歡。
“這幾個月啊,我是愁得飯都吃不下了呀,幸好你來了!”盛老闆笑着說道,“如何,你可還打算再繼續抄寫那靈機先生的《陽山雜記》?”
宋意歡道:“那是自然的,我敬仰靈機先生,能爲他抄書,是我的榮幸。”
盛老闆說著,給宋意歡結算了之前賣掉的那些書冊的抽成,如此一看,竟有二十兩之多,讓宋意歡大爲驚訝。
“對了,這是之前那人給你寫的回信,前幾日他派人送來的。還有一百斤紅螺碳,也是他特地囑咐了要給你的,說是讓你抄書不凍手。”
盛老闆說著,又取出了密封好的信,還有用好幾個麻布袋捆好的紅螺碳。
宋意歡看着那紅螺碳,頓時愣在那裡。
她與姬陵川早已相互坦誠當年在國子監破廟外結識的事,她今日只是來酉陽書肆轉一轉,看看《陽山雜記》售賣的情況。
她確實沒想到,姬陵川回到京都後不僅給她寫了回信,還給她留下了那麼多的炭火。
常人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其實他知道她回到定安侯府之後最缺的是什麼。有這一百斤紅螺碳,這個冬季,她在定安侯府可以過得安穩又舒服,也不必去看侯府人的臉色。
姬陵川送的這一百斤紅螺碳送到了宋意歡心裡,她只覺得一顆心滿滿脹脹的,充斥着一種讓她也說不清的感覺,讓她下意識握緊了手,將那封回信緊緊攥在手中。
一百斤紅螺碳因爲數量衆多,宋意歡和飛雪一下子也拿不完,盛老闆便自告奮勇說要替她送回去。
宋意歡想了想,拒絕了盛老闆的好意,決定將一部分紅螺碳先暫存在酉陽書肆,只取了二十斤,讓飛雪拿着,隨後才離開書肆。
隨後宋意歡哪裡也沒有去,而是直接回了定安侯府。
回到清荷苑,點起宋意歡帶回來的紅螺碳,春杏臉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還朝宋意歡道:
“沒想到那書肆老闆這樣好心,竟還給小姐送碳火。這世上啊,終究還是好人多,有了這些碳,小姐就不怕會在侯府裡挨凍捱餓了。”
春杏並不知道那些碳火都是姬陵川準備的,宋意歡也不打算點明,她只是笑了笑,打發了春杏,隨後便取出了那封信,展開來看了看。
“柔姑娘展信佳,時隔數月,餘終於又與你取得了聯繫……”
姬陵川在信中提到他這幾個月去了一趟邢州,參加宮裡的秋獵,但他在信中並沒有提起秋獵時的那場紛亂,只與她說邢州的風光,還說近期就會繼續編撰《陽山雜記》第二卷,讓她好好期待一番。
說起來也是好笑,兩人早已知道彼此的身份,然而他在信中卻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信的末尾,他提到了一句:“柔姑娘年紀輕輕便能將餘的字跡仿得別無二致,一手行楷亦是灑脫自如,可見功力之深厚,不知柔姑娘師從何人,可上過學,是否還能寫其他的字體?”
宋意歡眼睫顫了顫,立即便察覺到了他的用意。
這是想要讓她用四年前曾用過的字跡給他寫下回信。
昔日她與靈機先生相識時,正是她扮著長姐的模樣去國子監上課。
爲了讓自己變得越發像宋南歆,她最初開始學字,模仿的便是宋南歆的簪花小楷,以至於同靈機先生通信時,用的也是那一手字。
她扮作長姐去國子監上課的事瞞得極好,就連國子監裡的老師也都沒有察覺。
沒有足夠的證人,就很難揭穿此事。姬陵川這番用意,便是在爲揭穿長姐鋪路,她怎麼會不配合他呢?
宋意歡尋來了紙筆,研好了墨,提筆用簪花小楷在紙上緩緩寫着。
“……竟如此巧合,我前幾月也隨行去了邢州,與靈機先生一路同行!”
“先生信中所提到的那些美景我亦有留意,確實美不勝收,讓人心之神往。此次邢州之行,我收穫頗豐,還打下了許多獵物。至於師承……我家中情況複雜,處境艱難,唯有自救方能苟活。這一手字乃是我自學而成,只爲能多抄些書,換些銀錢好生計……”
炭盆放在一旁,宋意歡雙手溫暖,落筆十分流暢,沒有絲毫的凝滯。
在信中,她不僅向他說明了自己這一手字的來歷,又給他寫下了幾個自己擅長的字體。
柳體,小篆,簪花小楷,行楷一應俱全。
墨跡乾透,宋意歡手指拂過上頭那個與宋南歆字跡幾乎一模一樣的簪花小楷,眼底滿是深意。
這是他們兩人才知道的默契,她想,他應當已經開始在佈局了。
那麼,她就好好的配合他,把這齣戲給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