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歷史終於跨入了一六八六年,這個春節北京過得異常熱鬧,在過去的兩年之內,這個巨大的城市因爲劇烈的政治變動的關係,一批有眼光的幸運兒搭上了漢軍的快車來了個大翻身,不少原本一貧如洗的窮光蛋搖身一變腰纏萬貫,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所以這個時候不少人藉着過年的機會在大傢伙面前狠狠地的炫耀了一把,除夕之夜除了大漢朝廷官方組織的大型煙火、燈會之外,不少富貴人家也紛紛湊趣,組織起來鬧騰着舞龍什麼的,有趣的是,因爲這次炫耀的人羣中有不少人來自福建,於是過年的節目單裡又增添了舞獅子採青這一令北京人陌生的活動,傳統的中國龍遇到了強勁的對手。

在這類活動中,漢軍領地內的各個團體活動尤爲明顯,雖然這些人平時也並不是很收斂,但這個時候小圈子的特徵卻表現得有些過分,令林風吃驚的是,這些人居然無師自通的懂得了公共關係學,不少財團組織的舞龍隊、舞獅子隊都打上了深深的商業烙印,出於“與民同樂”的關係,林風也曾參加過不少這樣的年會活動,見證了這一可怕的覺醒。

通常情況下,很多舞蹈隊用的龍、獅子等道具相對於傳統形象都做了很大犧牲,比如原本應該描繪龍磷、獅毛的外皮上都印上了醒目的大字,比如“童叟無欺XX商號”或“妙手回春XX堂”之類,一羣彪形大漢人人神色嚴肅,就這麼高舉着變異的“廣告牌”上下揮舞,將這個訊息散步到四面八方,而稍有創意一點的就在別的地方出奇招,比如獅子採青採出來的綢子上從傳統的“國泰民安”、“五穀豐登”變成了“XX商行通南北”或者“XX丹治萬病”之類牛皮癇,總而言之烏煙瘴氣怪模怪樣,讓人整個感覺非常奇特,當然這種行爲肯定是遭到了士林的廣泛議論,不少學問高深的大儒比如顧炎武先生之類就對此作出了深刻的批評,雖然這裡面有不少人是贊同“開工商”的進步人士,但這種巨大的變故實在是把他們嚇了一跳,要知道他們雖然贊同有條件的放鬆這道枷鎖,但對工商業迸發出的如此活力卻也有點措手不及,而道德人心敗壞到這個地步,也確實不能不令人痛心疾首,不過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能阻止這種事情,實際上就林風自己看來,這些老闆商賈們倒是很有一點挑釁的意味,雖然這一舉措到目前爲止,看上去還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趁着舉國歡騰的時機,漢軍小朝廷裡又有一大票官員紛紛給林風上表勸進,這個風頭最開始是來自陳夢雷的都察院,監察御史吳之榮在新年前夕突然給中南海進了一份“萬言書”,平心而論,這個吳之榮雖然平日裡人品有些猥瑣,但文章確實寫得非常棒,這份“萬言書”實際上是“十幾萬言”書,看得出這個東西肯定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準備好的,由此可見此人的良苦用心。

文章走的是策論模式,傳統的理論聯繫實際路線,首先從炎黃二帝開始說明關於“皇帝”這種東西必要性以及對中華民族的影響,然後開始從四書五經裡引經據典,聯繫聖人先賢的理論來進行證明,掉完書包馬上就開始探討古今王朝的興亡大事,這裡重點講解了劉邦、趙匡胤、朱元璋幾位先生的生平事蹟,最後詳細分析了當今天下的“王者之氣”,對天文學和星相學進行了一番探討,同時附上了幾分北京城裡幾位很有名望的“易學大師”的推測,在這個分析時局的過程之中又具體把林風創造的那個“領導中心論”拿了出來,來了個具體結合,圍繞漢王殿下的高貴品質進行了瘋狂的吹噓,然後畫龍點睛的、不容質疑的下定結論:漢王必須即皇帝位,不然中華民族一定會有巨大的危險,會遭遇空前的災難。

沒等林風耐着性子把奏摺上的生僻字認全,消息就已經傳遍了京畿大地,以媲美電報的速度迅速朝其他地方蔓延,一時之間大漢轟動,朝廷裡大小官員目瞪口呆之後立即醒悟,隨即大隊跟進,一摞一摞的勸進奏章如雪花一般飛向中南海漢王府,最開始的時候上奏摺的官員們倒也不是什麼很夠分量,但林風這個時候因爲老婆阿珂懷孕的關係一時沒顧得上理會,遲遲沒有對此表態,這個重大的政治失誤立即讓漢軍的一些首腦嚇了一跳,以爲主公真的有登基的意思了,之所以一直沒有出來說話是因爲自己沒有表態,當然這個時候沒有哪個傻瓜膽敢胡亂站隊,實際上能在高官的位子上混的大佬也沒什麼不識時務的笨蛋,於是在漢王相李光地、大漢總參謀長周培公的牽頭下漢軍的在京重臣一齊聯名上表,請求林風登基爲帝。

當林風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的時候,漢軍集團內的絕大部分官員將領都已經表了忠心,甚至一些駐紮外地的領軍將領也千里迢迢快馬傳書,因爲路途遙遠的關係,駐守奴爾乾的破虜將軍馬英收到風聲的時候事件已經接近尾聲,急了眼的馬英將軍一時來不及找槍手,乾脆割了血管玩了一份血書,弄了幾個乾巴巴的大字要求主公當皇帝,真是令林風有些啼笑皆非。

老實說就林風本人來看,當不當皇帝很無所謂,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在北京和皇帝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面對着這個大勸進風潮,雖然看上去“民心可用”,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吃了一驚之後就立即明白是什麼回事。

其實自從林風力排衆議傳檄天下之後,漢軍集團內的大部分臣僚就明白這個東西的份量,事實上就儒家經義來說,有權力對天下諸侯發號施令的除了皇帝也再沒有別人,既然漢王當初一定發這個威力巨大的檄文,那就表明他應該早就準備挑戰天下諸侯,問鼎九五大位,所以稍稍聯繫一下馬上就作出了“看上去很準”的政治判斷——更令人放心的是,勸進這個東西無論成功與否,那都是有功無過的,而反過來說,當大夥都勸進你不勸進,那基本上就跟自殺沒有兩樣了。

這個時候林風沒打算當皇帝,當然這裡他不想登基倒也不是怕了誰誰誰,事實上自從剁了康熙之後林風就已經看得開了,而且就登基這回事來說,他有把握天下諸侯絕對沒有什麼人出來反對,唯一會表示抗議的那大概只有吳三桂的大周朝廷,不過抗議歸抗議,這種事情一旦幹了而南周又無法作出什麼有力反應的話,那也只能默認現實,拖上一段時間之後也只能迴歸於好。

他不想當皇帝只是覺得眼下的地盤太小,雖然目前漢軍所統治的區域看上去地域遼闊,但其中除了直隸、安徽之外大部分地區都不符合傳統的“中原重地”,遼東地區按照儒家的說法那還只能叫“化外之地”,所以就這麼當皇帝確實還比較丟臉,就算放到史書上流傳後世,也逃不掉一個“小家子氣”或者“沐猴而冠”的暴發戶名聲,雖然林風本人是絕對不在乎什麼名聲不名聲的,但就這種事情來看,他還是抱着自己的觀點:如果一定要當皇帝的話,那還是等統一黃河流域之後纔算是實質意義上的“衆望所歸”。

鑑於如此,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漢王林風在正月十五的宴會上正式下詔,對自己關於“淡泊名利”的思想進行了坦白,表明自己除了關心黎民百姓之外,對皇帝這個位子沒什麼興趣,不過勸進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三進三出,所以大臣們按照慣例依舊繼續上表,直至林風花費了老大的口舌,給李光地、周培公、陳夢雷等人反反覆覆表白之後,才勉強把這個莫明其妙的勸進事件擱置起來。

因爲戰爭迫在眉睫,林風不得不把全副身心投入到軍隊建設中來,在新年過後,總參謀部連續頒佈了數道升遷命令,在去年的戰爭中表現卓越的官兵得到了嘉獎,蒙古中郎將趙廣元、平遼中郎將王大海、羽林中郎將瑞克?拉歇爾遷中將軍銜,分授蒙古將軍、平遼將軍、羽林將軍將號。

除此之外,林風這段時間也頻頻光顧豐臺兵站,視察新軍的訓練情況。這批新兵自從去年初冬入伍以來,至今已經訓練了大約三個多月,就林風的經驗來看,相對以前的兵員來看,這批新兵的素質無疑要強很多,實際上這批新兵大部分在入伍之前就參加過戰爭,火槍部隊基本上就是去年參加遼東戰爭的民兵,經歷過大規模戰爭的考驗,而從奴爾幹、寧錦、綏遠、察哈爾等地徵集的騎兵則大都爲勇武之士,之前不少人原本就是滿、蒙戰士,原本就是在部落戰爭的戰火中薰陶成長。

在去年年底的時候,駐防奴爾乾的破虜將軍馬英給林風送來了一份大禮。經過幾個月的拉鋸戰,馬英統帥着大漢騎兵第六軍在基本上肅清了整個奴爾乾地區,經歷過大戰考驗的大漢鐵騎驍勇善戰,連續擊敗了盤踞在偏遠地區的各個部族,鐵蹄所向無人可當,在瘋狂的征戰、屠殺下,生活在奴爾乾地區的東蒙古、鄂倫春、錫克等少數民族部落紛紛臣服,根據征服慣例,馬英徵調部落酋長、貴人的兒侄和勇武的戰士從軍,不過礙於大漢軍規,這批軍人不能直接補充進他的部隊,於是這幾千強徵而來的少數民族騎兵被勒令自帶馬匹乾糧,來北京報道,加入了漢軍的新兵隊伍,被漢軍軍官打散分拆,與漢軍騎兵一起接受軍事訓練和高士奇的“漢族同一論”教育。

至此,加上原本徵集而來的一萬二千騎兵,新軍中的騎兵部隊就已經遠遠超過了原定的一個騎兵軍的編制,達到了一萬六千多人,而與此同時,駐紮在外的各地駐軍卻因爲戰爭消耗編制不滿,爲了解決這個問題,漢軍在春季進行了一場大換血。

總參謀部武選司經過周密籌劃,從正月開始就陸續從各地駐軍中成建制的抽調老兵和軍官返回豐臺兵站,爲成立新軍進行準備,而新兵則開始有條不紊的補充進各支野戰部隊,此外,各地大將麾下的營、旅級中層軍官也開始交叉調動,大批馬莊武學培訓合格的軍官紛紛補充進各支部隊,軍隊的人事配備得到了空前加強,其中尤以炮兵爲甚,大批深受操炮訓練、懂得火器原理的軍官進入軍隊,大大改善了這支技術兵種的戰鬥力。

現在漢軍的軍事訓練一律以準葛爾蒙古騎兵爲假想敵,針對蒙古騎兵的種種戰術進行鍼對性訓練,實際上當林風親自視察之後,才明白他當初在後世軍訓時一些訓練項目的意義,比如大學裡最爲“臭名卓著”的緊急集合,這個科目的要領大概的意思就是要求士兵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戰爭準備,以應付突如其來的軍事打擊,而現在漢軍根據趙良棟、馬進良的提議,在全軍範圍內加強這種訓練,根據他們的解釋,夜襲就是蒙古騎兵最經常的戰術,這幫子混蛋因爲具備了強大的機動力,非常喜歡在夜幕的掩護下突然殺入敵營縱火突擊,而限於這個時代軍隊普遍較低的軍事素質,大部分中招的部隊往往在驚慌失措中炸營潰敗,從而被一支數量很少的騎兵部隊擊敗,所以不得不加強軍隊在這方面的適應力。

在這個論調下,新入伍的新兵蛋子過得暗無天日的生活,實際上他們的訓練過程實在是殘酷無比,到了這個時候林風才明白當初那些大學教官是多麼的溫情脈脈,漢軍在這方面的訓練過程基本上就是硬幹加蠻幹,通常的情況是黎明前夕、當大夥睡得最酣暢的時候,一夥子馬賊突然殺入新兵軍營,各個武裝整齊手執大棒,照着這幫菜鳥冷不丁的就是一通狂揍,痛痛快快海扁一頓之後再得意洋洋的走人,讓新兵們接受靈魂與的雙重摺磨,老實說這個辦法確實是非常之不人道,不過效果卻非常驚人,事實上經過這麼幾次慘痛的教訓之後,新兵之中居然有不少人在短短的時間之內成爲諦聽專家——這幫耳朵靈敏的傢伙居然可以趴在牀上聽到數裡之外輕微的馬蹄聲,然後大喊大叫通知兄弟們在數分鐘內穿衣戴帽決一死戰。

除此之外,爲了讓步兵克服對騎兵的恐懼,漢軍也頻繁的進行種種步騎演習,這個方式倒也簡單,基本上就是讓步兵列好隊伍,然後數千名騎兵轟轟隆隆在步兵方陣的孔隙中衝鋒,這個訓練非常危險,要知道數千匹戰馬奔跑起來塵土遮天蔽日,數丈之外就看不見人影,而步兵和騎兵的距離太過相近,所以訓練事故非常頻繁,基本上每次都有不少倒黴蛋掉胳膊掉大腿,不過這些非正常傷亡並沒有影響林風的決心,在這個時代死幾百士兵根本無傷大雅,無非就是撒幾把銀子,絕對沒有什麼**主義者跳出來跟他說三道四,而在目前漢軍的這種高壓加優撫的軍事制度下,士兵的情緒也沒什麼需要照顧的。

士兵本來就是用來送死的,只要能贏得戰爭,死人是最無關緊要的事情。

林風堅決反對繼承戚繼光的車廂戰術,堅決反對在野戰陣形前面設置任何障礙,這一點來自於歷史經驗——漢人的萬里長城沒有擋住呼嘯而來的遊牧民族,大明的高牆厚壁也沒有擋住兇猛的女真鐵騎,那士兵身前的幾塊木板、陣形前方的幾個陷馬坑,又能擋住誰?!

在這個年代,士兵的作戰意志就是無敵的核武,而林風佈置給漢軍的軍事方針也非常簡單:大炮——火槍——刺刀,退縮者全家處死。漢軍不計工本花費數千萬兩白銀,卻只打造了十萬部隊,要的就是職業軍隊。

大漢步兵,打的就是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