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雖然並沒抱多大的期望,但船隊的境況比預想中的更爲糟糕。八條海盜船和四條載貨船組成了這支遠征艦隊,船體陳舊不說而且噸位偏小,排在前面的幾艘“大船”也就稍稍比漁船大了一點而已,這種窘狀讓林風非常自責,自從楊海生這夥子海盜投誠之後他一直都沒有去檢閱這支“海軍”,現在看來的確是要負領導責任,不過這個時候也沒什麼挑剔的餘地,從上船的時候所有人都已認命,共同認爲這次旅行絕對是一次生存考驗。

幾乎所有的船艙都被塞滿了人或者物資,狹小的空間使趙廣元不得不放棄了一部分戰馬,讓一部分騎兵轉職爲步兵,但儘管如此仍然無法解決這個運輸問題。在這個疑難的時刻瑞克出人意料的大出了一把風頭,在他的提議下海盜們從附近的漁村裡買來大批木料門板,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對船艙做了壓迫性改造,把原來的空間從高度上分成了幾層,然後大隊人馬按次序挨個的坐好,每個人的地盤不多不少,正好能坐下屁股並且能稍微活動手腳,林風后來經過一番考察之後發現這個安排確實還算合理,吃飯、大小便、通風等問題都已經預先作了安排,雖然說是人擠人但總算還是裝下了,不過看着這個狹小擁擠的場面林風總感覺有點熟悉,懷着這種狐疑的心理他仔細的訊問了自己的軍事顧問,這才知道這個瑞克之前曾經在非洲碼頭跑過一段時間,對販賣黑奴極有心得,關於如何讓一條船裝載更多的人經驗豐富之極,現在重操舊業自然駕輕就熟。

好在廣大官兵對此並沒有什麼怨言,清軍要斬盡殺絕的消息早已傳遍全軍,相對於人頭落地來說坐船出海自然是更好的選擇,既然是在逃命,那艱苦一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中華民族特有的堅毅和忍耐力使他們默默的接受了這個痛苦的遠航。

林風的運氣這個時候出現了轉機,當船隊駛入大海之後風向驟變,原本的西南風居然變成了北風,這讓滿負載的海船速度一下提高了幾倍,看着四面八方無邊無際的海水,林風明智的把指揮權賦予了楊海生,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從任何角度來說這些經驗豐富的海盜應該比他更有發言權,何況這幾天他自己也看到了,這些專業人士的表現的確不俗,操控起船隻來各個身手矯健不說,而且對海情非常熟悉,直接駛入深海,避開了所有漁船作業的海場。

十七世紀的中國海實在是寂寞非常,在深海航線上航行了這麼久,這次艦隊居然沒有遇到任何其他船隻,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場景,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另一個代稱就是“大航海時代”,全世界的勞動人民都下海淘金了,咱們中國人卻老老實實的坐在家裡耕田。所謂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林風此刻對這個道理有了更深的領悟。

雖然一路上順風順水,但依舊有不少病亡,那些在福州徵發的挑夫兵還好一點,到底是海邊人,大部分都有坐船的經歷,但那些遼東籍的軍人卻上吐下瀉病號成羣,幾乎全部喪失了戰鬥力,而且這樣的情況還有蔓延擴大的趨勢,看着這樣的情況林風心中焦灼無比,看來如果再不達到目的地那這支軍隊恐怕就會垮掉。

當林風和周培公憂心如焚的時候楊海生終於送來了航行報告,這個時候船隊已經到達渤海的一處冷僻海域,和天津衛並不太遠,楊海生請示主將,在哪裡登陸。

實在是應該謝謝www。qb5200。Com這個時代,大清王朝此時儘管有康熙這樣明主在位,但顯然沒有意識海防的重要性,帝國在海軍建設方面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大沽口有點防禦之外其他地方連個烽火臺也沒有,新生的大清帝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陸地上的爭霸戰爭上去了,以至於林風一夥人現在可以隨意選擇登陸的地點。

本來林風把這事看得非常嚴重,因爲根據後世的經驗,登陸戰實在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而選擇一個好的登陸場更是重中之重,但問過楊海生之後卻發現自己很可能大錯特錯。按照楊海生的說法這件事其實很容易,現在對方明顯沒有任何防備,不可能發生阻擊戰,這邊只要在夜裡偷偷行動,找個荒涼平坦的地方用小船送上岸就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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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切想清楚之後林風啞然失笑,看來還真是犯了教條主義錯誤,自己這邊就幾千人,一無戰馬二無大炮,甚至連輜重也少得可憐,不用建立補給基地,也沒有任何後援的可能,和諾曼底什麼的根本是兩回事。本來就是魚死網破的活計,上岸之後就亡命的直僕京城,破釜沉舟不成功則成仁,哪還有什麼持續作戰的可能性?!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船隊悄悄繞過大沽口,在寧河一帶放下小船派出經驗豐富的海盜探路,在控制海邊的漁村之後就立即開始大規模的登陸行動,由於在海上漂泊的時間實在太長,一衆官兵對於陸地的渴望已經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這個時候不用任何動員,整個登陸行動進行得快捷無比,就在天色剛剛放明之前,所有的戰鬥部隊就已經安全的轉移到了陸地上,並且開始在漁村附近進行修整恢復。

由於全軍都身着清軍服色,漁村的一衆老百姓受到了極大欺騙,根本沒有想到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叛軍,但幾千人蜂擁而來場面實在太也壯觀,漁民們免不得也是驚慌失措,令人欣慰的是這支官軍軍紀還算不錯,沒有對他們進行任何騷擾,戰戰兢兢之中村長帶人挑了些臭鹹魚酸蘿蔔什麼的要求犒勞王師,結果自然是雙方滿意,林風在大發銀子賑濟漁民的同時也大施恐嚇,象這樣高度秘密的軍機大事若是漁民泄露出一星半點一定滿門抄斬,根據林大人的命令,被嚇得魂不附體村長回村之後就挨家挨戶通知村民不許出門,不許亂說亂動。

踏上陸地之後軍隊的恢復力好得驚人,兩天功夫原本萎靡不振的軍隊重新煥發出了活力,林風知道消息終歸不能隱瞞多久,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當軍隊剛剛恢復他就迫不及待的下達了出發的命令。

這支抱着拼命心態的軍隊盡挑些冷僻的荒山小路快速行軍,同時派出經驗豐富的斥候分隊保證兩側,由於事關全軍生死,林風此刻收起了所有的惻隱之心,一路上遇見的流民、路人一律斬殺,行軍路上碰到的村莊全部屠滅,以免泄露消息。這條路實在是走得血腥無比,幾天功夫無辜喪生者達到了數百人之多,在到達京城附近的時候林風已經犯下了滔天罪行,連帶他手下的這支軍隊也變得非常之殘暴嗜血。

大清王朝的最後一個落日看上去無比絢爛,據說很多年之後老人們還記得這天的晚霞,殷殷的佈滿了整個西邊,猩紅似血。

這段時間以來大清帝國彷彿已經走出了低谷,福建的耿精忠遭受了沉重打擊,西北的馬鷂子連續被提督張勇、王進寶等人擊敗,一個接一個的好消息深深的刺激了擁護王朝的所有子民,一時間帝國的光明前景好像就在不遠處,大清的萬世基業不可動搖,而且就在當天,兵部的快馬發來捷報,就連全京城人都曾嘲笑過的那支家僕軍隊都已經獲得了輝煌的勝利——前段時間蒙古察哈爾王子叛亂,康熙情急之下把京城最後的拱衛力量抽調出來,強徵京城豪門富戶的強壯奴僕湊數,勉強拉出了一支軍隊,任命將軍圖海爲帥,率軍平叛,現在連這麼一支不倫不類的官軍都勝了,可見大清實在是天命所在,那些跳樑小醜的覆亡就在頃刻之間。

儘管處在戰爭年代,但愛新覺羅家的人依然保持着奢侈的生活,京師井水苦澀,所以宮廷使用的是玉泉山的泉水,太監們每日趕着水車,不辭勞苦的爲主子奔波勞頓。

天氣悶熱,太陽已經消逝在山的那邊,周圍的一切東西看上去都濛濛朧朧,守城的兵丁打了個哈欠,回頭朝城外望去,一隊馬車出現在視線中,身邊押送的人身着太監服色,吆喝着牲口慢慢駛近了城門。

城門領在城頭探出腦袋,“各位公公辛苦了,今天咋這麼晚纔回來呢?!”

“咱們……咱們……今天取水的時候……咱們一個兄弟摔折了腿……”黑暗之中的回答顫顫抖抖,好像是得什麼病一樣,不過聲音尖細,一聽就知道是太監那種特別的聲調,城門領不以爲然的縮回了腦袋,不再理會。

水車沉實,慢慢的駛入了城門洞,一衆衛兵配合的縮起身體緊貼着牆壁,以免擋住去路,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打量着車後的太監,恍惚之中好像有點眼花,這些太監似乎有點不對,怎麼個個如此強壯彪悍神色兇惡,衣着也好像太不合身了,短短的幾乎裹不下身體,爲首的兵頭疑惑着準備上前詢問幾句,忽然鼻端傳來一股奇怪的氣息,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燃燒一樣,不由得呆了一呆,這時有人在輕輕的拍打着自己的肩膀,他下意識的回過頭去,一個滿臉鬍子的太監獰笑着湊近身來,從背面緊緊擁抱過來,突然頸下一涼,一陣劇痛襲入心肺,他張大嘴巴,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驚訝的看到自己的鮮血猛的噴灑出去,濺滿了整個牆壁,渾身上下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他掙扎着準備大叫幾聲,卻發現自己這時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混亂之中不知道是誰重重的踹了他一腳,失去生命的軀體頹然翻倒。

“轟隆”一聲巨響,滿載火藥的水車猛的炸裂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整個京城大地都似乎抖了一抖。

九城俱驚。

硝煙散去,堅硬的青石地面被炸出一個巨大深坑,厚重沉實的城門此刻早已不知去向,無縫無隙的堅固城防好像被人卸下了正中的門牙,在黑暗中無聲的咧嘴傻笑。

懵懵懂懂的城門領在城樓上爬起身來,此時他眼耳口鼻中盡是殷紅的鮮血,大腦中一片空白,雖然軍人的職業反應讓他馬上抽出了自己的腰刀,但此刻顯然已經失去了任何戰鬥的能力。他拄着腰刀顫顫抖抖的爬上的女牆,茫然望去,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城牆外面出現了一支黑壓壓的大軍,暗夜之中洶洶涌涌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好像怒濤拍岸,如潮水一般蜂擁朝城內涌入。

這位大清軍官用力的搖搖頭,拍拍失去聽覺的耳朵,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可當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雙腿實在是無法支持身體的重量,飄飄軟軟的,一頭朝城牆下面栽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