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從牀上醒來,牀邊的雕窗微微敞開,窗外靜謐的夜空上,散落着點點繁星。
早春的夜裡還有些微涼,即便是沒有風也不讓人覺得悶熱。
一隻迷路的麻雀從窗外飛進屋中,落在了窗下的那張方桌上。它神經有些大條,沒意識到旁邊有人。
軒兒緩緩坐起來,仰頭看着那窗外的星空。
這和她在家中那高大院牆裡看到的星空好像一樣,又好像不那麼一樣。
她在那高大院牆後的深閨中,住了整整二十一年,而那二十一年的光陰,卻都好似一張張白紙一樣,讓她沒有什麼印象。父親教她讀書寫字,請琴師教她鼓琴,請棋手教她下棋,請畫師教她作畫,可那一切彷彿都只是她的工作,不是她的生活。
“一切都聽父親的安排,他是爲了你好”,那是母親教給她的話。於是父親給她安排了一件又一件的工作。
就連遠嫁都也只不過是她的工作的一部分,是她被父親安排着必須要去做的事。
她也曾無數次想過去反抗父親的安排,但只得來身邊所有人看似苦口婆心實則直戳脊樑的“教誨”。
有人說父親教女有方,不像是其他世家中那樣一味地富養,最後慣壞了大小姐的骨頭。
可她不想要父親那所謂有方的教育,也不想要像別人家一樣的嬌慣,她想要真真正正地自由地活着。
但她好像從來沒有真的活過,直到昨天,那個揹着竹竿的大俠挑開了她馬車的門簾,差點被她一傘打歪鼻樑骨。
她第一次自作主張,和那位總是撇嘴笑挑眉毛自稱爲竹竿大俠的人一起來到了這家市井中的酒館。
大俠喜歡滿嘴跑舌頭,說俏皮話卻不吹牛皮,她覺得這樣的男人很有趣,而不像是曾經經常出入她家門的那些公子哥一樣,要麼是滿口的之乎者也繁文縟節,要麼就是對自己的父親點頭哈腰阿諛奉承。
離訂好的日子還有一個半月,如果過門之後等待她的還是深閨的拘束,她想用這一個半月去自由地活着。
那麻雀在方桌上來回蹦跳着,時不時撲騰起翅膀到處亂飛一圈,可能是那窗子打開的縫太小,麻雀又恰好沒聰明得能想到從哪進來就能從哪出去的道理。
軒兒推開窗子,麻雀可算找到了出口,扇動着翅膀飛出了窗外。她也向窗外看去,無數的人家都已入眠,只有幾點燈火在遠方若隱若現。調兵鎮是個不小的鎮子,屋檐一直延伸到很遠的遠方。
飛到外面去吧,麻雀。她心想,我也想和你一樣。
低頭看了一眼桌面,才發現桌角竟放着一塊拿紙包好的千層糕,下面還壓着一張字條。
她把字條抽出來,擦亮一旁的油燈。
上面用亂劈風式的草書寫着一首打油詩。
“宵夜無限好,吃完就躺倒。睡過五更覺,醒來又長膘。”
軒兒微微笑了,這準是那個自稱是白君竹的人留下的。她並不是個愛笑的女孩,家裡的傭人們都覺得自家小姐自來就帶着好似秋雨一樣冰冷的氣息,天生就長着一張美麗但沒有笑容的臉,但她並不是真的不愛笑,只是沒有笑得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