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周圍一片灰濛,白日裡絢麗的桃花樹,此刻看出去也與平常綠柏無異。
那個女子看着在風中搖擺的桃花枝,久久不語,草兒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扛着梯子走上前。
怡然轉過來的臉上頗爲平靜,絲毫沒有了出神時的傷感。
“這麼架着行嗎?”草兒把梯子挨桃花樹放好,不放心的對單薄的怡然道,“要不讓奴婢上去,少奶奶吩咐要摘哪枝,草兒就摘哪枝。”
怡然搖搖頭,“沒事的。”
爬樹之類她以前在家常做,那時候可不曾借用梯子。怡然彎腰把裙子在膝蓋處打了個結子,挽起竹籃,扶着梯子就上去了。
枝葉間的光線更暗淡些,粉色的桃花似乎成了紫色,怡然在樹腰位置站定,拿出竹籃裡的剪子,往一叢七成含苞的枝條上剪下去。
娘說過,制香選擇的花朵不易盛開,否則炒制的熱度會讓花朵開敗,所以選擇含苞待放的纔會正好。
記憶中,娘制香的動作優美的宛若仙子,她是跟在旁邊泥猴一樣幫倒忙,於是爹回來經常瞧見的是母女倆抱成一團在傻笑。那時候爹的生意做的還不大,聽說起步的階段還是靠着外公家幫襯,而外公家是倉城香行中的百年老店。
直到娘過世後多年,怡然才聽說,娘是外公家的獨生女兒,一手製香的秘技都隨香骨掩埋,外公沒有留下傳人,想必晚年過的也頗爲心酸。
娘身體不好的階段,已經許久不曾制香,工具放在柴房裡蒙着一層灰。她第一次自己操持制香,就是想博娘一笑。但那次失敗了,做出來的香餅帶着股木屑味,竟然還點不燃。可她換來了孃親久違的笑容,孃親手把手的開始教她制香。
孃親過世後很多年,她都用制香來懷念她。若說繡花是爲了生計,那麼制香可謂是種奢侈的愛好,因爲好的香需要藥材輔佐,而藥材是很貴的……她享受制作的過程,但結局,往往是要把製成的香餅與繡品一起交給小狗子,換可心的藥。
怡然的心隨着一步步走下木梯而沉澱到了最初的位置,她示意草兒把木梯還回去,自己帶着摘下來的桃花回到沁院。
桃花香是很基本的一種香餅,可越是味道單一的香越考驗功夫,因爲沒有辦法用其他的味道掩蓋失敗。
怡然翻了翻蘇思蘭之前送來的補血的藥材,好在需要的一些藥材這裡都全。她一想到桃花香可以緩解君夫人胸悶頭疼的症狀,就加快了手腳。不過,人力可以加快,過程卻需要時間。今天唯一能做的,只是把採摘的花瓣陰去水分。
天明十分,蓮房和青桃到沁院的時候,有些意外怡然竟然已經收拾齊整了坐在屋中。
“走吧,我們去母親那兒。”怡然衝兩個丫鬟點頭,身上帶着缺眠的疲倦,精神卻是格外的足。
蘇思蘭畢竟還要顧及家裡一切的瑣事,更多的時候,只有她在君夫人跟前。
怡然覺得坐在君夫人身邊很安定,好似迴歸到了孃親的身邊。那時候沒能陪伴的遺憾,此刻需要加倍償還。
怡然的話不多,君夫人多數的時候也閉着眼睛,看不出是睡了還是其他。不過自吐血之後,倒未再有過進食嘔吐的情況。
君老爺和君大公子回來見兩個兒媳都累瘦了一圈,忙讓兩人快去休息一下,明日不必一早就起。
回去的路上,怡然走在大嫂和大少爺身後,大嫂問大少爺爲什麼事路上耽擱了。
怡然沒聽清楚大少爺回的什麼,明日桃花香餅就該成型了,她的心思都在在書樓前的那一方方香料上。
次日,怡然取了兩方做的最好的桃花香收在錦囊裡,回屋等兩個丫鬟來侍奉洗漱,結果只有青桃一人領着小丫鬟進來。
“蓮房呢?”怡然問青桃。
青桃臉色有些不好的道,“病了,我剛從她屋裡出來,從昨晚上就拉的虛脫了,還不讓我告訴小姐。”
怡然聞言放下梳子,轉過身來,“叫大夫了嗎?”
青桃嚅囁了一下,“蓮房姐姐不讓請。”
怡然心裡疑惑了下,道,“我先去母親身邊看一眼。”若是李大夫在,就正好可以帶去看看蓮房。
然後吩咐青桃身後的一個小丫鬟,“你不用跟着了,到蓮房那兒去,萬一她需要人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