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寒。
伴隨着一道暫不就藩的懿旨,整個大漢都爲之側目:藩王不就藩,這到底是恩寵還是……
不可言,不可言啊!
唐姬拿着薄衾走過來給劉發披在肩上:“還不睡?是在發愁嗎?”
“阿母,”劉發看向了唐姬,“夜已深,您快休息吧。”
唐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萬語千言都埋在心頭,末了方道了句,“一切都會好的,你莫,莫太憂心。”
待得唐姬離去,劉發合上竹簡方嘆息一聲:“一切都會好的,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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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這頭也一夜未眠。
“阿嬌姐,”劉徹拿着竹簡走了疾步而入,“阿嬌姐,你看這裡!”
陳阿嬌從榻上起身,看了過去:“怎麼了?”
“阿嬌姐,李廣來函,如今已有養馬場三十六所,馬匹三十一萬,馬伕三萬。我大漢的戰馬,我大漢的戰馬總算是小有所成了!”劉徹激動萬分,聲音竟也顫抖了起來。
陳阿嬌有些恍惚:當年隨手佈下的一顆棋,如今竟有了這般收穫。
她心頭也是喜悅的,但比起劉徹,又多了一份理智在:“我大漢的馬匹雖成,但到底比不得匈奴矯健,須有好的馬種方能改善。”
劉徹一怔,復又笑道:“是極,是極,我竟忘了,可是阿嬌姐,不論怎樣,我們總算有自己的戰馬了!”
雖答應過竇太后五年之內不能同匈奴動手,可這份喜悅卻是無論如何都掩不下去的。過了好久,劉徹方道:“阿嬌姐,切莫告訴大母這戰馬之事,待我想個法子尋了好馬做種,在讓大母喜悅一番。”
陳阿嬌點了點頭:“聽你的,只是這好馬你可有眉目了?”
劉徹笑了:“我查了不少書籍,在西域之地或有良種。”
陳阿嬌聽他說到西域,卻是想起一件事來:“莫若派人出使西域,互通交易,換來良馬?”
“恩。”劉徹道,“不光如此,據李廣所言西域有一國名爲大月氏,國內分爲休密、雙靡、貴霜、胖頓、都密五部歙侯。兩年前,月氏擊破敦煌附近另一個小遊牧部落烏孫,殺其王難兜靡,奪其地,其部落逃奔匈奴。匈奴單于派遣右賢王大敗大月氏。去年入冬又戰,冒頓單于之子老上單于殺大月氏國王,並將其頭顱製作成杯來飲酒。大月氏國人不得已只能一路往西,如今已不知所蹤。若能聯繫上他們,或又能作爲一個強援,共同抗擊匈奴。”
陳阿嬌暗暗點頭:這聯繫西域大月氏之事或與上一世有些出入,但最後總算殊途同歸,就不知這侍者是誰了。
“使者之事我想明日在早朝上衆議,畢竟此去路途遙遙,且無歸期,總要那使臣自願的好。”劉徹道。
陳阿嬌暗自記下,只待對照。
結果第二日早朝罷了,劉徹回來一說,陳阿嬌有些默然,只因那出使西域的使臣竟還是上一世的張騫。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出使西域的只能是張騫,那,攻打匈奴的,難道也只能是衛青不成?
陳阿嬌陷入糾結之中,只因若是要見到衛青,少不得還得將劉徹多往平陽長公主那裡趕一趕,可這一趕,衛子夫上了位,她不是又要回到那尷尬的位子上了?
於公,若上天註定還得要衛青才能打敗匈奴,她不介意衛子夫上位,只是,若她上了位,竇家和陳家難道又要步前世之路?她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好在陳阿嬌並沒有糾結太久,因爲一件突如其來的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劉徹在朝堂上下了旨,要招募天下賢才之士!
她清楚的記得,便是在這一次選拔賢才中,蜀人司馬相如,平原人東方朔,趙人董仲舒一一被選了出來,日後皆派上了極大的用途。
旁人猶可,唯獨這個董仲舒,她皺了眉頭--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便是這董仲舒提出的。先不論這提議正確性如何,只說便是因爲這個,劉徹上一世終於同竇太后鬧翻了。
自曹參以來,以黃老治國便的大漢的根本,其中竇太后更是這一套路的堅定信奉者。且,不僅她信,竇家除了那個竇嬰之外,其餘所有人都信,信的連權術都不想玩弄,只想天天研究鑽研。
雖然劉徹這一世做了太子後,便被抱到長樂宮中養了幾年,竇太后也十分兢兢業業的對他進行了黃老之道的教導,可黃老之道講求的是:善若水,水利萬物而無爭。說的是無爲而治,而劉徹又豈是願意做低眉的水?當無爲而治的皇?
當然,比起黃老之術來陳阿嬌的確更看重儒術一些,畢竟當年曹參掌權之時,拒不用賢。且誰人舉薦賢良,他曹參便要滅誰。以至於當時的漢朝口才好的,不如木訥的;幹得好的,不如喝得好的。就連當時的少年皇帝劉盈想勸,都被曹參以蕭規要循的藉口駁得無話可說。
而大漢若想要有作爲,若想抗擊匈奴,遵循這黃老之道定然是不妥的。陳阿嬌知道,可她更知道,董仲舒若是再遞上天人三策,劉徹也一定會採用,而一旦採用,必將同尊崇黃老之道的竇太后徹底撕破臉來。畢竟,在竇太后眼中,世上唯有黃老之道方是正經,不信奉黃老之道的帝王,定不是好帝王。
想當年,竇太后爲了一個可能的江山之亂,放棄了將最心愛的小兒子劉武推上太子之位的打算;爲了一個可能會影響太子,動搖國之根本的或許,便委屈了陳阿嬌,容忍了王娡。如今,劉徹若是想要罷黜百家,改了大漢的立國之本。竇太后能忍嗎?根據上一世的經驗來看,竇太后是根本不會忍的!
可這董仲舒的確是個人才,要如何才能保住他呢?
陳阿嬌陷入沉思,忽然叮咚一聲,系統發佈了新的任務:【大戰!大戰朝堂!任務說明:限時任務,一個月爲期,將趙人董仲舒收復!成功:朝堂威望100!民間聲望1000!失敗:朝堂聲望-50!民間聲望-100!】
朝堂威望和民間威望?!
陳阿嬌一怔:這都是什麼東西?難道除了積分之外,她竟還有別的?
仔細一查看,她不僅有朝堂威望、民間威望還有後宮威望。而這些威望會讓相應陣營的人對她更加信服和愛戴。
收復董仲舒嗎?
難度很高,董仲舒可是信奉‘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儒學之人,但卻是如今最好的解決之道,且又有這些威望做爲獎勵,一時之間,陳阿嬌不禁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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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到了椒房殿,自然是先乖乖的將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他方道:“阿嬌姐,朝臣大多腐朽,且又目光短淺,因張騫出使西域之事已然同我有些離心。幸好我沒實與他們說張騫出使西域是爲了找到大月氏一同抗擊匈奴,只是說要互通交易來往。不然只怕他們更是兩股戰戰。今日我一怒之下發了脾氣下旨要廣招天下賢良。且強硬的用了璽,阿嬌姐,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劉徹如今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雖有時容易急躁衝動,但在事後也會有些不安。而從孩提時代便同她一起長大,又教導了他良多陳阿嬌,自然便是他心頭最好溝通和坦誠不安的人。
“是有些武斷,”陳阿嬌直言不諱,“可是彘兒,既然話已出口,便要負責到底,日後且記得三思而後行。此番你既然已經說了此言,我們便一起將這事做好,做的讓他們啞口無言。”
劉徹聽着,先是有些惶恐,後卻因陳阿嬌果斷同他站在統一戰線而喜悅無比:“恩,聽阿嬌姐的。”
陳阿嬌笑了,心頭不知爲何卻有些不捨:如今他還小,自然是願意聽她的,可日後呢?待他長大了呢?遲早有一日,他還是會與她漸漸生出離心,漸漸不再依靠,漸漸開始防備吧……
她咬了咬脣,用輕微的疼痛驅走心頭這莫名的思緒:到底是怎麼了?等終於到了那一日,她也該走了。這些年來,她已然勸了阿父阿母和大兄收斂再收斂,只等阿母將封邑當衆還給劉徹作爲表率,一切便塵埃落定。再等到匈奴敗退,次兄歸來,她便能服下那假死藥,從此改名換姓,與劉徹江湖不見了。
“此時宜早不宜遲,我看如今便叫人將這張榜,讓舉國賢良之才都能看到,”陳阿嬌笑了,“即使無有也沒什麼,千金買馬骨,千里馬總歸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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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楊柳依依。
董仲舒同一青衣人在沿岸行走:“兄臺高論,我董仲舒如今方知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青衣人卻是一笑:“高論的不是我,而是我家主子。實不相瞞,這些日子來同你的辯駁,皆是我家主子的示意。”
董仲舒一怔:“這些日子我同兄臺的辯駁,皆是隨意而出,難道……”
那青衣人點了點頭:“我家主子皆猜中了。”
董仲舒大駭:“世間竟有如此……兄臺此言,難免讓我心馳神往。敢問兄臺主人如今現在何處?”
“自在該在之處,”那青衣人笑了,“我家主子叫我告訴你,不是她不願見你,而是你曾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只可惜,我家主子兩條都佔齊了。”
董仲舒更是驚訝:“竟……”
竟是個女子?且不知爲何,竟自喻小人。當真是稀奇!
青衣人說罷一拱手,轉身便離開了。
第二日,董仲舒終於忍不住去尋了那青衣人所落腳的客棧。見面一拱手第一句話便是要求見他的主人。那青衣人臉上帶着笑容:“董兄不避諱女子了?”
董仲舒滿臉羞愧,只道了一句:“如此女子,若果如兄臺所言,也是個女巾幗,自不可同一般婦人而論。”
那青衣人哂笑一聲,轉身道:“跟我來,主子等了你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