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嬤嬤,現在什麼時辰了?”文采菁一邊問着,一邊翻身下了牀。舒殘顎疈雖然身上依舊不太舒服,不過,現在她已進了安平侯府,到底不比在自己家自由,任性不得了。
“已經辰正了。”劉嬤嬤說着,拿過一旁早已準備好的衣裙,伺候她穿衣服。
文采菁聽着一驚:“什麼?都已經辰正了嗎?怎麼不早點叫我?”
“是侯爺臨走時吩咐的,讓我們別吵醒姑……姨娘。”青檸也上前幫忙說。
“他是男人,又做主慣了,知道什麼,這種事怎麼能聽他的?”文采菁嗔怒的瞪了她一眼,說宕。
“老奴也是這麼跟侯爺說的。”劉嬤嬤接上話頭道。
“既然嬤嬤知道,爲什麼還不早點叫醒我?”文采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問。劉嬤嬤可不是沒分寸的人。
劉嬤嬤淡淡一笑,解釋說:“侯爺說了沒事兒,夫人身子不好,向來起得晚,巳初的時候,其他兩位姨娘纔會過去問安,不急葉。
文采菁一聽這話,才稍稍放了放心:“那就好。”
正說着,他們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在叫門。
“奴婢去看看是誰。”青檸說着,跑出去應門。
多不會兒的工夫,就有人走進了內室來。
文采菁只當是青檸回來了,頭都沒擡,便問:“是誰來了?”
結果,她沒有如預期的那般聽到青檸的聲音,倒是聽到有人不屑的冷冷哼了一聲:“文姨娘起的可真早啊,這太陽可都快是曬了。”
乍一聽到這個聲音,文采菁和劉嬤嬤同時一驚,猛然間,一個擡頭,一個轉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讓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來的竟然是張嬤嬤。
“張嬤嬤?”文采菁一臉詫異,問,“這一大早的,您怎麼來了?”
“這還早呢?都辰正了。”張嬤嬤板着臉訓斥,冷颼颼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陣,繼續道,“就算得侯爺寵愛,請文姨娘也不要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不把夫人放在眼裡,連請安都不去。”
“張嬤嬤誤會了。”劉嬤嬤忙上前解釋:“不是姨娘不把夫人放在眼裡,是侯爺臨走前特意交待的,說夫人身子不好,別太早過去打擾,所以,姨娘纔沒有一大早就過去,就怕打擾了夫人休息。”
張嬤嬤自然不信她的話,侯爺對她家的夫人可從來沒有這麼體貼過,不過,既然頂着侯爺的名,她也不好太放肆,只冷冷的又哼了一聲,說道:“就算一大早過去了,也不見得就會打擾了夫人休息,朱姨娘和喬姨娘可是一大早就去東院候着了,可就獨缺了文姨娘你呢,恕奴婢說句不中聽,就算姨娘再受侯爺寵愛,夫人才是這侯府的當家主母,還生了小世子,是誰都越不過去,輕忽不得的。”
文采菁和劉嬤嬤聽着同時又是一驚,很快對望一樣,眼中一色的憂心忡忡。
劉嬤嬤緊緊的握了拳頭,更是後悔的不得了。這倒是她疏忽了,該讓青檸盯着那兩位姨娘的院子的。關於請安時辰的事,侯爺自然不會騙她,只是沒想到那兩位姨娘會突然來這一招,不管是無意還是有意,都把她家姑娘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可憐她家姑娘就算再小心翼翼,終究還是不小心被人抓了錯處,若是再落了個恃寵而驕的名聲,以後的日子只怕就不好過了。世族大家最重規矩,那方氏縱然身子再不好,到底是當家主母,膝下又有嫡子,豈容一個姨娘輕慢。
電光火石間,文采菁自然也明白了,只是事已至此,後悔已無用,還不如想想怎麼彌補呢。
安慰的輕輕拍了拍劉嬤嬤的胳膊,她走上前,盈盈一笑說:“嬤嬤教訓的是,我初來侯府,還什麼都不懂,以後若再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嬤嬤對提點幾句,扯開嗓子罵也不礙事兒。”
張嬤嬤沒想到,自己說了那麼多不客氣的話,她非但沒惱,反倒笑着讓她多罵兩步,腦子一時混沌,想不明白她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姨娘言重了,奴婢不敢。”她一邊應着,一邊仔細端詳着文采菁的臉色,揣測她的心思。
文采菁笑道:“哪裡,嬤嬤是夫人身邊最得重的人,代表的是夫人,也是府裡的老人了,而我初來侯府,什麼都不懂,嬤嬤替夫人教訓我兩句也是合情合理的。”
雖然對文采菁沒什麼好感,可是乍一聽到這樣幾句奉承話,張嬤嬤還是覺着通體舒泰。
文采菁看着張嬤嬤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嘴角一撇,說:“時候不早了,我這就隨嬤嬤去給夫人請罪。”
張嬤嬤眼珠子咕嚕一轉,輕咳一聲,道:“反正都已經遲了,姨娘就不必這麼着急了,反正這會兒夫人也還沒有起了,過會兒再去也不礙事的。”
文采菁一臉意外:“是嗎?難道嬤嬤特意跑這一趟不是來找我去夫人那裡的?”
“當然不是,奴婢這趟來,是奉了夫人的命令送東西給姨娘的。”張嬤嬤說。
文采菁奇怪的一皺眉:“送東西給我?昨個兒進門的時候,夫人不是已經賞了我一對赤金的扭絲手鐲了嗎?還有什麼東西要給我?”
張嬤嬤淡淡一笑,扭頭向外叫了一聲:“萍兒……”
隨着她的叫聲,外頭很快進來一個穿着綠衣的丫鬟,手裡的還提着一個食盒。
青檸也緊跟在後頭走了進來。
文采菁見了,很快向青檸使了個眼色。
青檸看着她,眉頭一緊,輕輕搖頭,意思是沒探聽到什麼。
文采菁心下微微一沉,看着那個食盒,也不由擰起了眉。那食盒裡到底裝了什麼?
張嬤嬤從那丫鬟的手裡接過食盒,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後打開了食盒,小心翼翼從裡頭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來,還冒着些許熱氣。
文采菁一見,一時微微眯了眼。這個時候送湯藥來,不用想也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劉嬤嬤更是變了臉色,擔心的看着文采菁,輕輕喚了一聲:“姨娘……”
文采菁一擡手攔了她,面不改色的笑着看着張嬤嬤:“是夫人的意思?侯爺知道嗎?”
見她這個時候了都不改顏色,張嬤嬤心下一凜,脖子一梗說道:“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文采菁頓時明白了個大概,方氏果然不願看她受寵,竟然借了老夫人的名頭給她送了湯藥來,估計諶瀚還矇在鼓裡。雖然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真有這個意思,不過,既然方氏敢借這名頭,想來已經有了完全之策,篤定能說服老夫人,諶瀚還是個孝順的,縱然心中不願意,只怕也不會忤逆了老夫人的意思。
這湯藥她非喝不可,一來,根本就推不掉,二來,她原本就沒有要孩子的意思,這樣一來也正好,順水推舟。
於是,二話不說,她一手端了碗,仰頭便將那碗湯藥一飲而盡了。
張嬤嬤和那個名叫萍兒的丫鬟看的目瞪口呆,跟在夫人身邊這麼許久,還不曾見哪個姨娘喝避子的湯藥喝的這麼爽氣過。
劉嬤嬤卻是驚得叫了出來:“姑娘……”一時情急,竟讓了剛纔自個兒對青檸叮囑,直接叫出了以前的稱呼。
文采菁將那湯藥一氣喝完,掏出帕子輕輕擦了擦脣角後,將空碗遞了回去:“不過一點小事,差個丫鬟來就是了,何必勞煩嬤嬤親自跑一趟。”
張嬤嬤怔怔看着她,半晌沒回過神來,直到一旁的萍兒在她耳邊提醒了一句,她才反應過來,伸手將那空碗接了過去,有些磕磕巴巴道:“是、是夫人的命令,奴、奴婢也不、不敢怠慢。”說完,便沒了下文,又愣了片刻,才告辭離開,“時候不早了,夫人快起了,奴婢也該回去了,姨娘趕快過來吧,莫遲了,惹人閒話。”
“有勞嬤嬤。”文采菁恭敬的應了一聲,才讓青檸將人送出去。
人一走,劉嬤嬤就焦急的竄到了文采菁的面前,直跺腳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呀,你怎麼能把那藥喝下去吧,快,快摳喉嚨,都吐出來。”說着,見她並不動作,上前就要幫忙。
文采菁失笑着輕輕將她推了開去:“好了,嬤嬤,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
劉嬤嬤驚得瞪圓了眼:“這怎麼不是大事?你可是頂頂大的大事了。姑……姨娘知道那湯藥是幹什麼的嗎?那是避子湯,喝了以後可就懷不上孩子了。”
文采菁絲毫不以爲然,淡定自若的坐到了梳妝檯前,拿了梳子梳頭:“我知道,不過哪有嬤嬤你說的那麼嚴重,不過暫時的而已。”
劉嬤嬤原以爲她不懂這些,這會兒聽了,不由愣住:“這些……姨娘都知道?”
文采菁輕輕點頭:“我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如何會不知道這些?”
“既然姨娘知道,爲什麼還要喝下去?”劉嬤嬤震驚道:“沒有孩子,姨娘如何能在這府中站穩了?”
文采菁勾脣淡淡一笑,轉頭看着劉嬤嬤,眸中精光閃爍,道:“嬤嬤,張嬤嬤是借了老夫人的名頭來給我送的湯藥,嬤嬤以爲我有拒絕的理由嗎?我不過只是一個姨娘而已,頂上有夫人,就算能站穩,又能站的多穩?孩子不是護身符,我也絕對不會把孩子當做護身符。”
“可若有了孩子,姨娘也能早日母憑子貴啊。”劉嬤嬤嚅囁道。
文采菁哂笑着輕輕搖頭:“那也的子能貴才行的,侯爺不缺嫡子,縱然我生了兒子,生母是個姨娘,他又能貴到哪兒去?有些人想着母憑子貴一步登天,他們何嘗知道,在這種大家族,母貴子才能貴啊。”說着,她臉上浮起一抹決然:“除非有一日,我能擺脫這姨娘的身份,否則的話,我絕不要孩子。”
劉嬤嬤沒想到她已想的這麼透徹,同時也被她最後的那句話驚到了:“難不成……姨娘早就有這打算了?”
文采菁點點頭:“我嫁進侯府本就不是來享福的,既如此,又何必再帶個孩子來陪我一起受苦?”
“可奴婢看侯爺對姨娘那是真的……”
“那人心思沉着呢,嬤嬤你也不見得就能完全看透。”
劉嬤嬤沉吟片刻,問她:“若今日張嬤嬤沒有送湯藥來,姨娘打算怎麼辦?”
文采菁眸底精光一閃,道:“……我早就已經備好了。”
劉嬤嬤頓時沒有了言語,過了好長一段時候,才無奈的長長嘆了一聲,問她:“姨娘當真已經決定了嗎?非要如此不可?”
文采菁重重點頭:“非要如此不可。”隨後問她:“嬤嬤會幫我吧?”
劉嬤嬤沒有立刻回答,靜靜走過去,拿了她手中的梳子幫她梳頭,眼看着快要梳好了,才做出回答,道:“既然姨娘已經決定了,奴婢自然會幫姨娘到底的。”
文采菁這才放心的笑開了顏:“那以後就辛苦嬤嬤了。”
見她笑開了懷,劉嬤嬤雖依舊憂心忡忡,愛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同時暗暗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姑娘有什麼閃失。那避子湯縱然要喝,也絕對不能喝東院送來的,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在裡頭動什麼手腳,就算不生孩子,也絕對不能讓姑娘傷了身子。
青檸將人送走後,順道就去廚房端了洗漱的水來。
梳洗完畢後,文采菁便留了青檸看門,自個兒帶着劉嬤嬤趕去了東院,眼看着看巳初了,可還不能在耽擱了。
當文采菁匆匆趕到東院的時候,東院正房的廳堂裡,已有兩個女子恭敬的等在那裡了。其中一個正是之前見過兩次的喬雲煙,一年多不見,她已梳了婦人的髮髻,穿着藕荷色提花的杭綢褙子,看着似是比之前又瘦削了一些,原本圓潤的鵝蛋臉,如今瘦成了瓜子臉,下巴尖了不少,精神也不大好的樣子,很明顯,雖使了手段進了安平侯府,她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的。
她身旁站着一個穿水藍素袍的女子,應該就是諶瀚的另一個妾朱氏了,看年紀也該有二十多了,圓臉,容貌看着並不出挑,眼神有些呆滯,讓人忍不住好奇,諶瀚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才納了她的,只是因了是自小服侍他的?
聽到腳步聲,喬雲煙和朱氏不約而同轉頭向着文采菁看了過去。
雖然只是一剎那的工夫,文采菁清楚的看到喬雲煙和朱氏眼底同時一閃而過的精光。
喬雲煙也就算了,能將計就計、李代桃僵從寧國公府嫁來安平侯府,當然不簡單,只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朱氏原來是表面看着笨拙,要知道,自小,諶瀚身邊就不會少了服侍的丫鬟,能從中脫穎而出,想也絕對不是簡單的。
眼底的精光閃過後,喬雲煙很快莞爾一笑,盈盈衝她福了福身:“文姐姐……”
文采菁忙還了一禮:“不敢,該我稱你一聲姐姐纔是,以後還要請喬姐姐多爲照拂呢。”
喬雲煙也知道,自己畢竟是先進門的,又出自國公府,當得起她稱一聲姐姐,也就沒有推辭,隨即改了口道:“妹妹不必客氣,以後都在一個院裡住着,相互照料是應該。”說着,她指了一旁的朱氏給她介紹:“這位是朱姐姐,自小服侍侯爺的,是大姑娘的生母。”
文采菁立刻衝她屈膝一福,叫了一聲“朱姐姐”。
朱氏似是受寵若驚,慌忙上前伸手將她扶起:“妹妹快不要這麼客氣,以後就是一家人,好好相處就是了。”說着,便笑了起來,看着憨憨的,好像沒什麼城府似的。
文采菁嘴角一撇,淡淡應了一聲“是”,俏然在一旁立定了,也不說話,只等着方氏出來,請完安,走人。
寒暄完,另外兩個也不說話,似是早就習慣了,低眉順眼,木頭樁子似的立在那裡。
忽然,喬雲煙偷偷往文采菁身旁挪了挪。
文采菁感覺到了,不由眼皮一跳,緊接着便聽她小聲道歉:“對不起,妹妹……”
她不由奇怪的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是再問:好端端的說什麼對不起?
喬雲煙看着她,一臉愧疚:“聽說侯爺這次要納的是文府的嫡女,我就在想是不是妹妹,剛纔過來的時候,原本是想叫上妹妹的,可又怕弄錯了人,妹妹累了一夜怕是也要多休息一陣,就沒去打擾,沒想到後來張嬤嬤親自過去了妹妹那裡,妹妹不會怪我吧?”
馬後炮,這個時候講這些又有什麼意思。
文采菁在心裡頭腹誹着,面上並不表現出半分,不以爲然的淡淡一笑說:“姐姐不必道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更何況這也並不是姐姐的錯不是。”
“可是……”喬雲煙眉頭深鎖,一臉哀怨的還想說什麼,張嬤嬤已扶着方氏從裡屋走了出來。
方氏今個兒沒抹厚厚的粉,露出病態的蠟黃面色,看着確實不大好的樣子。
“都來啦。”方氏面色淡然瞥了他們一眼,說。
“是……”三個人齊刷刷的應了一聲,跪下行了禮。
“都起來吧,不必這麼多禮。”方氏虛擡了一下是手說着,徑直看向文采菁,問:“初來侯府,那屋子住着可還習慣?”
“是。”文采菁應了一聲,恭敬的低着頭,並不擡眼看方氏,“屋子很好,妾很喜歡,勞夫人費心了。”
“你喜歡就好。”方氏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事情辦的急,屋子也沒好好佈置,你仔細瞅着點兒,若有什麼短缺的,就告訴張嬤嬤,讓張嬤嬤給你置辦。”
“是,夫人……”
“嗯……”方氏淡淡應了一聲,沉吟片刻,看着她眼中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文采菁雖低着頭看不見,可卻是明確感覺到方氏投射過來的視線利了些許,心下不由一凜。
“既然進了侯府,理所當然要好好服侍侯爺,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想要提醒你。”方氏道,不僅眼神利了,嗓音也冷了,“凡是都得有個度,你若仗着侯爺的寵愛,傷了侯爺的身子,我定是不會饒你的。”
文采菁先是一愣,一時沒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過了片刻才恍然明白過來,臊了紅了臉,硬着頭皮答應:“是,妾一定謹遵夫人教誨。”心裡頭卻是早已罵開了:他令堂的,你當我喜歡伺候那頭禽獸嗎?這話,你不跟那頭禽獸說,跟我說有屁用,我還能強得過他去?竟然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
雖然她很想無視周圍投射過來的那些鄙視的目光,怎奈,那些目光太熱烈,讓她避無可避,如芒在背,卻還只能強忍着。
原只想在這安平侯府循規蹈矩的做個隱形人,默默守護家人,可沒想到,初來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還是作爲當家主母的方氏。
她不由頭疼起來,這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方氏將文采菁坐立難安的模樣看在眼裡,脣邊勾起一抹譏誚的冷笑。得了侯爺的寵信又如何?不過是個姨娘而已,若不安分守己,就別怪她手下不留情了,今個兒不過是個警告而已。
“孃親……”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隨即跑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直撲到了方氏的懷裡。
文采菁定睛看過去,只見是個粉團兒一般的小男孩兒,約莫三四歲,穿着寶藍色小襖,濃眉大眼,小嘴兒紅豔豔的,看着煞是可愛。
她立刻明白,這孩子應該就是諶瀚和方氏唯一的兒子諶樺無疑了。
一看到兒子,方氏原本板着的臉立刻柔軟了下來,臉上已很快掛上了溫柔的慈愛笑容,一把就將兒子緊緊摟進了懷裡,用帕子擦着他額頭冒出的汗珠,用軟軟的嗓音訓斥道:“跑這麼急做什麼,要是摔着了怎麼辦?”
她這話中雖透着訓斥的意思,可惜軟軟的嗓音訓斥起來沒有一點威力。
樺哥兒不以爲然,笑嘻嘻在方氏懷裡扭了扭身子,道:“樺哥兒想見孃親嘛。”
方氏一聽,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抱着兒子的手更緊了,細細的問起了跟在諶樺後頭進來的乳孃關於兒子的起居問題,事無鉅細,就連兒子什麼時辰拉了便便,便便是什麼顏色的都問了。
文采菁聽了忍不住想笑,卻又不由感嘆,方氏當真是疼愛這個兒子,爲兒子費這麼多的心思。也難怪她的病這麼些年都不見好了,養病除了要養身,更得養心,思慮過多,對身子也是沉重負擔,如何能將病養好?
想到這兒,她不由輕輕嘆了一聲,隨即便感覺有道單純的好奇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心頭微微一動,不由擡頭順着那道視線看了過去,不想,正撞進了一雙亮晶晶宛若水晶般晶瑩剔透的眸子裡,正是樺哥兒了。
看到樺哥兒,她不由想起了自家的小弟,脣邊就不由浮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樺哥兒原是見母親屋子裡頭多了個陌生人,好奇的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她竟然也擡頭看向了他,還笑了,那笑容更含着幾分母親的味道,於是,不自禁的,他也衝她咧嘴一笑。
不想,這一幕正好被方氏看在了眼裡。
見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對着另外一個女人笑,而是還是那個她視爲仇敵的女人,她頓時怒不可遏,只覺氣血上涌,一時竟沒有忍住,怒聲喝了出來:“樺哥兒,你幹什麼呢?”
樺哥兒嚇了一跳,張皇的扭頭看了方氏一眼,“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哭得那個驚天動地啊,彷彿都要把那房樑震塌了。
一嗓子吼完,方氏就後悔了,這會兒又見兒子哭的如此聲嘶力竭,更是心疼的不得了,抱着他,“心肝兒”“寶貝兒”的叫了好一陣,哄了好一陣。樺哥兒從來都是被捧在手心裡的,何時被這麼後果,心裡頭那個委屈啊,不管方氏怎麼哄,就是哭個不停。
方氏哄不住兒子,更是將文采菁恨死了。若不是這個姓文的女人,她如何會不由自主的吼了兒子?兒子又如何會哭得這麼厲害?都是姓文的這個女人的錯。
文采菁一看到方氏瞪過來的怨懟眼神就知道不好,她心裡也委屈,她不過是對着樺哥兒笑笑而已,有必要這麼大反應嗎?好像她會勾了她兒子的魂似的。
無奈的在心裡嘆了一聲,她知道自己麻煩大了,方氏怕是要恨死她了,誰讓她“勾*引”人家兒子呢。
樺哥兒年紀不大,肺活量倒是不小,一嗓子哭了整一個時辰,直到哭累了,沒力氣了,才抽噎着慢慢停了下來,又得了母親的安慰,伏在方氏的肩頭,不做聲了。
總算把兒子勸住了,方氏才鬆了口氣,繼續輕拍着兒子的背,以作安撫。
不過經了這麼一番折騰,她原本就不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張嬤嬤看在眼裡,不由擔心,上前道:“夫人,您的臉色看着不大好,回去歇會兒吧。”
方氏卻輕輕搖頭:“我沒事,就想多陪樺哥兒一會兒。”
張嬤嬤探頭看了伏在方氏肩頭的樺哥兒一眼,見他雙眸緊閉,似是已睡着了,便放輕音量道:“世子爺好像睡着了,不如先讓乳孃抱回去吧。”
方氏遲疑了一下,依舊不捨。
張嬤嬤忙勸道:“夫人,奴婢知道你不捨得世子爺,可就算在疼世子爺,您也得顧及着自個兒的身體啊。您的身子本來就不好,若再有個什麼,世子爺還這麼小,以後怎麼辦?”
方氏微眯了一眼,犀利的視線刀子般剮向了文采菁。
文采菁低着頭,一動不動站在那裡裝木頭人,只當沒感覺。
方氏終於鬆了口,將苦累睡着的樺哥兒交給了乳孃,自個兒進屋裡休息去了,把那三個姨娘撇在那裡,不管不顧的。
除了文采菁只在那裡站了一個時辰,朱氏和喬雲煙已經在那裡站了快兩個時辰了,可這會兒,他們縱然再累,方氏沒吩咐,也不好就這麼離開,只得強忍着站在那裡。
朱氏還好,以前做慣了丫頭的,一動不動站幾個時辰都沒關係,文采菁則是在外頭跑慣了,就這麼站一個時辰或是更多,也沒什麼大礙。可是苦了喬雲煙了,以前在寧國公府,雖是寄人籬下,可也是千金小姐,何嘗受過這罪?又站了大概一個時辰不到,身子一歪,竟就暈倒了。
*妾本嫡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