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留他們用過了晚飯才讓送出宮去,葉驚玄聽着顧重樓絮絮叨叨地問她,她就有一句沒一句地答着,總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腦袋一歪就倒在了顧重樓懷裡,顧重樓初時還以爲葉驚玄是睡着了。微笑着側頭把身上的大氅蓋在了她身上,在馬車的顛簸中把葉驚玄的身子輕輕攬在懷中,以免她不小心磕着了自個兒。
只是抱在緊了才發現,葉驚玄渾身微涼,腦袋上冒着一顆一顆的汗珠子,細細密密地在額頭上,顧重樓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慌亂之中按了脈,卻發現就憑他那點微末醫術,壓根什麼都診不出來:“趕緊回府,通知人去找大夫……”
趕馬車的是禁軍的人,已經得了劉證義的命,這二位得好生侍候着,於是連忙派出一人先去府裡通知,手上也加緊趕車:“王爺,您安置好娘娘,奴才快些行。”
顧重樓壓根顧不上外頭的人說什麼做什麼,抱着葉驚玄心裡無限的懊惱,早知道他一步也不應該離開她:“驚玄,很難受是不是,馬上就到府裡了,有我在呢……”
無意義地重複着一些話,用袖子拂去葉驚玄額頭的汗珠,渡進她體內的內息像是沉進了海底一樣,壓根沒有半點反應,顧重樓這下是愈發的急了,搖晃着葉驚玄的身子卻又不敢用太大勁。葉驚玄只是閉着眼睛,街邊的燈火透進來,照在葉驚玄的臉上一片慘白與痛楚。
“重樓,重樓……”葉驚玄無意識地.喊着,顧重樓滿心歡喜地應了,卻發現葉驚玄只是在昏迷中迷糊地叫着他的名字而已。
顧重樓忽然想起宮裡那些勾心.鬥角的手段,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驚玄,今天都發生了什麼事,你只是去了母親的甘泉宮,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顧重樓一路不安地猜想着,到.了府裡還不待停穩車,就已經抱着葉驚玄跳了下來,守在府門前的禁軍只看見一溜煙似的,顧重樓就已經跑沒影兒了,他們甚至還來不及行禮、問安。
劉證義在後頭看着搖搖頭道:“真是恩愛夫妻,大夫.到了沒有,趕緊再去催,王爺要是發火了,咱們日子都不好過。”
顧重樓剛把葉驚玄安置好,大夫就來了,顧重樓這.會兒倒對劉證義滿意了起來:“大夫,趕緊來看看……”
大夫倒也是京城裡侍候慣了達官貴人的,見情.形也不緊張,上去先行了禮,再起身診脈,在手腕上蓋着一方手帕,這纔開始細細地診治,許久之後臉色大喜:“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娘娘脈象如盤走珠,乃是喜脈,胎養極好,氣息旺盛,可見腹中孩子安康體健。”
顧重樓望天,不.確認是不是真懷了孕,好吧,他現在比較關心人爲什麼一臉冷汗不醒:“大夫,那爲何滿頭虛汗,身體冰冷。”
“回王爺,這是吃了寒食菜,寒食菜性苦寒,現在天寒地凍,娘娘本就體寒,再吃了寒食菜自然會冷汗、體涼。王爺不必憂心,服些熱湯藥,再吃些熱粥,平時多食些甘、溫之物,就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大夫收了帕子,開始寫方子。
忽然顧重樓衝了過來,提拉着大夫的衣襟,面無表情地問道:“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有喜了,還是你診錯了!”
這樣的烏龍,一次可能受得住,如果多了,他和葉驚玄誰都受不了。
大夫卻嚇了一大跳,診了幾十年脈,還沒發現哪家得了喜訊是這麼樣的反應:“王爺,草民自幼習醫,不敢說是神醫,卻至少是藥到病除,從無誤診之事。”
大夫擦了把汗,心說要真是個手底下沒料的,也不敢來王府,要是萬一有個差池,丟命比丟人快。
顧重樓把大夫一鬆開,衝外頭大喊了一聲:“劉證義……”
顧重樓的話音還沒落下,劉證義就已經趕到了顧重樓面前,氣喘吁吁地拜倒:“微臣叩見王爺,王爺有何吩咐。”
“現在,馬上、立刻去宮裡,把所有的太醫給本王找來,綁也給本王綁來。”顧重樓管不得身後的大夫一臉被污辱了的表情,他現在只想知道這事兒究竟是真是假,其實就算宮裡所有的太醫來了,都說有喜,他心裡估摸着也還是不踏實。
劉證義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還以爲真出什麼大事了,連忙火急火燎的騎上馬就進了宮,皇帝問他出了什麼事,他答不出,只能把顧重樓的原話敘述了一遍。皇帝心說別是在宮裡吃一頓就吃出什麼差池來了,趕緊吩咐去找了一干太醫。
德妃也被驚動了,大晚上的嚇得心驚肉跳,拜倒在皇帝面前淚眼漣漣地,皇帝一煩揮揮手就讓德妃隨着一塊兒去王府。
這邊張懷廣在外頭看着大夫一臉鬱悶地走出來,只好又上去圓場子,好說歹說總算把場子圓了,又封了賞銀這才把大夫送走了。張懷廣湊到正傻站在門口的顧重樓身旁,輕輕叫了聲:“王爺,回魂了……”
顧重樓忽然側身揪着張懷廣的衣襟,跟剛纔提拉大夫是一個手法,用力地晃了幾下這才問道:“懷廣,你說這是不是真的,這一次不會再是假的了吧?”
張懷廣把自己從魔爪下救了出來,站遠了幾步這纔回話:“王爺,杜先生說得半年才能退呢,我看您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
“唉……”顧重樓一想也是,好吧,孩子總會有的,也不在這現在這一時一刻的,何況現在風風雨雨不定的,懷上了他怕顧不上。垂着腦袋,剛纔的高興勁又掉了下去,認清事實了嘛……
德妃這邊會着內廷的小轎來了,一切來得突然,也完全顧不得儀仗,德妃頭一個衝進兒子媳婦的房裡,卻發現這二位,一個正昏睡着,一個正地蹲牀榻邊上喃喃自語。
“奴婢給德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張懷廣見德妃來了,連忙退遠了,讓桐月上來回知。
德妃滿臉着急地問道:“這到底出什麼事了,就聽見來宮裡傳太醫,卻不知道是什麼事兒,可是把本宮急死了。”
桐月不由得代聲一笑:“回娘娘,您別憂心,沒事兒,是大夫診錯了喜脈。王爺也不及細想,就讓劉大人進宮傳太醫,倒是擾着娘娘了。娘娘瞧王爺已經在牀榻前坐了有一會兒了,這神色還沒變過呢,一時歡喜一時憂心的。”
德妃一聲長嘆,微微搖頭,她這兒子啊,真是有把人嚇死的本領:“你去外面,傳傅太醫來,傅太醫是宮裡經驗最足的太醫,診脈最準。”
“是,請娘娘安坐,奴婢這就是喚傅太醫來。”桐月先奉好了茶,這纔去外頭傳傅太醫。
傅太醫請了脈朝德妃點頭笑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懿安王妃確實有喜了,脈象穩健,氣養都好,只是胎氣微弱了些,臣開一劑湯藥,保這孩子在懿安王妃腹中康健安平。”
德妃眉開眼笑地打賞了半袋金葉子,這可意味着她要做奶奶了,一把衝上去扒拉開正佔着牀榻的顧重樓,比自個兒當年懷孕了還要激動:“唉喲,這可真是喜事,大喜事啊!這丫頭真是讓人驚喜,下午還在我那兒有說有笑,問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孫子還紅臉害羞得不好意思答話,這晚飯剛過就有喜了……”
桐月在旁邊仰天翻了個白眼,這娘倆還真像,晚飯剛吃過就有喜了……敢情這德妃娘娘認爲,孩子晚飯前都是沒影兒的事。
“母親……”顧重樓聽了太醫說,胎氣弱,就想起來望子草也是有喜脈沒胎氣來,於是徹底去了那點心思,剛想告訴德妃沒孩子這回事,德妃就已經讓人去宮裡報喜去了……
德妃衝顧重樓橫了一眼:“嚷什麼嚷,你還有時間衝爲娘嚷,趕緊去給你父皇報喜去,你這不聲不氣的把父皇和爲娘都嚇得不行,你父皇一聽就連摺子都看不下去了。”
顧重樓摸了摸腦袋,看着報喜的人早已經沒了影兒,信兒送到宮裡,皇帝一聽高興得都沒邊了,把摺子一扔:“走,朕要去瞧瞧去。”
太監連忙上動勸:“皇上,天子夜不出宮,皇上還是明兒再去吧。”
皇帝現在可管不得這些:“朕去看自己的兒子,孫子,管那些規矩做什麼,趕緊去備車駕,朕要去瞧瞧。喲……朕要做爺爺了,這可是朕第一個孫子,那些猴崽子年齡都不小了,卻都不給我生娃娃,還是老七孝順啊。對了,你去備禮單,明兒朕要好好賞老七和七媳婦。”
皇帝興沖沖地趕到了王府,桐月於是發現了一件事,這一家人,果然是太相似了,皇帝進來就是一句話:“用晚膳還沒動靜,怎麼一出宮就有了……”
德妃看了皇帝一眼:“皇上您也來了,快來看看咱們的孫孫。”
這下顧重樓也無語了,這叫什麼看孫子啊,只是這會兒否認的話都沒法出口了……葉驚玄微微動了動,顧重樓這才忽然想起大夫說該喂點熱熱粥:“桐月,卻叫廚下準備粥來。”
桐月指了指外頭小竈上,心說早好了,只是他們這一家子,她個小奴婢可不敢插進去,:“王爺,粥在竈上,奴婢早已經備好了……”
葉驚玄眨了眨眼,發現兩張興奮地臉在她眼前晃來晃去,下意識地往牀榻內側猛然移動:“重樓……”
德妃連忙叫了聲:“驚玄啊,是孃親和父皇,別嚇着了,小心着點我的孫孫!”
葉驚玄這才擡頭看清,原來是德妃和皇帝,奇怪的是顧重樓卻不在:“母親,父皇,你們怎麼在這兒?”
“丫頭啊,不是我說你啊…………怎麼有這麼糊塗的娘啊……你說說怎麼能出這樣的事啊……你有喜了,怎麼連自己都沒點感覺啊……”德妃一開始嘮叨,待一邊的皇帝轉身溜走了,端着湯藥打算進來的顧重樓也把藥碗扔給桐月飄開了。
留下葉驚玄在屋子裡幽怨至極地看着那兩個逃掉的男人和那個脫不掉的丫頭:“母親,您渴不渴……”
“我不喝,你聽我跟你說啊……”
葉驚玄鬱悶地聽着德妃的話,句句倒都是爲她好,只是……她現在就明白了一件事,她有喜了,然後該跟她一起興奮的男人跑了,就剩下一嘮叨婆婆在這裡絮叨……OTZ,原來絮叨也是遺傳的!
好吧,看來這回是真懷孕了,至少不用白受了這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