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矇矇亮,微涼的風帶着花木的香氣從窗口吹入,葉梓幾乎是立刻睜開了眼,純黑的眸子裡一片清明,隨意披上件外袍,便迫不及待地往樓下走。
在走出小樓十多米的時候,空氣中彷彿有層看不見的屏障如水般波動了一下,涼意略過他的周身,隨後隱去。
一開始猜的沒錯,大祭司的住所果真是有些門道的,若不是得了他的許可,只怕走出這個範圍,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不管怎麼說,已經走出來了呢。
葉梓這樣想着,比照小地圖上紅心的位置,快步而行。
原本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滿目深綠的淺黃沒有半點雜色,經過幾個曲折的轉彎之後,卻可以望見一片白色的衣角。銀髮的少年安靜地坐在一棵高大的喬木下,發上衣上都沾滿了晨露,再近些,甚至可以瞧見他睫毛上的露珠,彷彿碎鑽一般耀眼,但那琥珀色眸子裡流淌而出的喜悅,讓這水做的鑽石也黯淡無光。
布蘭德站了起來,安詳地看着走向他的埃爾維斯。
晨光中的黑髮少年微笑着走過來,腳步的韻律帶着抹不去的優雅,優雅卻迅速,他的身上只草草披着件杏色的外袍,內裡的襯衣領子還未理好,眉眼間流露出的急切暖人心扉。
不知是誰先伸出手,兩個少年緊緊擁抱在一起,像是要將另一個人鑲入身體的那種力道讓人痛,也讓人安心。淺淡的天光打在他們身上,好似一層朦朧的光暈,竟流露出種渾然天成的意味來。
黃雞站在一盤的樹梢上,作老懷大慰狀用翅膀擦眼淚:【太感人了……】
被打擾談戀愛的葉梓:【……你不是人,謝謝。】話音未落,一道細小的閃電在黃雞的腳邊炸開,一塊樹皮被粉碎成渣,沒有傷到一根雞毛卻極具驚悚效果,葉梓繼續慢悠悠道:【不要再做招雷劈的事情。】
嚇得差點一頭栽下去的黃雞:【……】
東邊朝霞萬道,太陽從地平線上一下子躍了出來,顏色是種有些淡的橙紅,予人溫暖之感,布蘭德和葉梓坐在塊光滑平穩的青石上,靜靜地倚靠在一起看日出,溫馨的氣氛在周身緩緩流淌,即使沒有任何話語,他們瞧上去也是那樣契合,如同時光撫過的畫卷一般深沉悠遠,不可動搖。
斐迪南站在鏡室裡,心情複雜地瞧着這一幕。
果真是……沒有任何插足的餘地呢。
精緻華美的光潔圓鏡中顯出布蘭德的容顏,白色的狐狸耳朵軟軟地搭在流雲般的銀髮上,順滑的發在晨光下彷彿在發光——他整個人都在發光。狐族的肌膚被包裹在潔白的獸皮當中,大祭司一雙利眼可以瞧出那是質地以柔軟貼身聞名的雪貂皮,只在冰雪森林才能見到這種雪貂,獸族不會爲了區區幾張貂皮便冒着極大的危險去往冰雪森林,但人類卻相當看中這種奢侈品,將價格擡得太高。這樣昂貴稀少的獸皮裹在狐族身上,竟好似辱沒了他一般,因爲他的皮膚遠比這獸皮更白皙、更誘人。
銀髮的狐族容貌是神袛的傑作,他的表情淡淡的,彷彿已久不識人間煙火。但大祭司很快知道他錯了——
似乎察覺到窺看的視線,琥珀色的眼眸透過鏡子直直向他瞧來,原本淡漠的眉眼染上刀鋒一般冰冷的銳利,帶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和染血的凜冽,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越出某條界限。
斐迪南下意識地想起了那本被珍而重之收藏起來的黃色封皮(ng)書(s),上面提到他這樣的體質,應該去找一個在某些方面狠得下心的伴侶,突然有些心跳加快,暗暗咒罵自己一聲,右手一揮,鏡中的景象便已消失。
葉梓一把摟住身旁人精瘦的腰肢,手指揉弄着他的脣,笑着道:“吃醋了?”
布蘭德斜了他一眼:“招蜂引蝶。”
膝蓋中了一箭的葉梓:“……”天意如刀,無妄之災什麼的形容不要太貼切_(:з」∠)_
好在布蘭德知道這也不是埃爾維斯的錯,慷慨地給了他一個補償的機會:“我餓了。”
晶瑩剔透的高腳杯中,盛着青碧色的果酒,微微漾起如同碧波,盤子裡是烤的極鬆軟的白麪包和昂貴的黃油,一小碟水果沙拉色彩繽紛,比昨晚給大祭司準備地要豐富地多,但吸引目光停留的,還是旁邊不符合埃澤爾大陸飲食習慣的油條豆漿和麻圓。
爲什麼原著中的種馬男主會對手藝好、能夠做出中國風味小吃菜餚的妹子驚爲天人?因爲所有的非本土食物,價格都出乎意料地高,以個數來算,每個都是系統商店裡的低端物品。按照葉梓的食量,每天早飯就要吃掉六個低端物品,完全負擔不起消耗。
所以他平常,很少會兌換這些出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布蘭德用叉子戳了戳那圓滾滾、滿是芝麻的食物,感興趣道:“這是什麼?”
葉梓帶着笑道:“這叫麻圓,是我家鄉的小吃,一般用來作早餐的。”他的脣角含着溫暖的笑意:“等我們回家,我就告訴你家鄉的事情。”
布蘭德對此毫無感動之色,只是平平淡淡瞧了他一眼,道:“甜的還是鹹的?”
葉梓吸了口豆漿,格外認真道:“你喜歡鹹的。”
布蘭德忍不住勾起了脣角。
一天兩夜,布蘭德一直埋伏在小樹林當中,沒有一刻閉上眼睛,這對他來說並不難,裁決十字劍本就是他的職責,在爲教廷拔去毒瘤的時候,連續幾個日夜不眠不休幾乎是必經的過程,他早已習慣如此,卻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心痛。
洗澡水燒好了,葉梓停下鋪牀的動作把布蘭德往裡推,叮囑道:“好好洗澡,然後睡覺。”
布蘭德回視他,似乎想說什麼,葉梓挑眉一笑:“我幫你洗?”那神色柔和而挑逗,透着濃濃的興味和躍躍欲試,布蘭德臉上一紅,反手,浴室門“呯”地一聲關上了。
等他出來,軟綿綿的牀鋪已經鋪好,躺在裡面的人利落地爬起來,邀功道:“暖好牀了,親愛的。”
在沾上另一個人味道的被窩裡躺下,這一覺,布蘭德睡得很香甜。
待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黃雞鬧鐘在牀邊的櫃子上打盹,房間裡沒有埃爾維斯的影子,銀髮少年側耳傾聽,便發覺了另一間臥房的動靜——
爲了見到心愛的娃娃們,綺麗兒再次來到了導師的小樓,驚喜地發現多了三四個新娃娃,毛茸茸的樣子格外惹人喜愛。埃爾維斯看她臉上發光的樣子,揪起一個藍白相間的鯨魚娃娃遞給她:“這隻很軟的,先借你用一會?”
綺麗兒高興地將不認識品種的魚娃娃抱在懷裡。
娃娃很大,遮住了她的半個身體。
葉梓鬆了口氣。
鮫人們的穿衣習俗實在太令人髮指了,遇見貓族妹子菲麗絲衣衫不整的那一次還可以說是意外,可一個上身未着寸縷的鮫人妹子親親熱熱挨在你身邊說話,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綺麗兒昨天被一屋子的毛絨娃娃震撼了,滿心歡喜都沒法子想別的事情,如今纔想起來有事情要打聽:“埃爾維斯,你住在哪裡?我的意思是說,你平時在哪裡賣娃娃?”
她打的是以後還去找他買娃娃的主意,卻不想聽到了一個曲折的故事。
狼族少年一直處於隱居的狀態,他現在剛剛來到城市裡,還沒有固定的住所。這種狀態是有原因的。
平日裡,埃爾維斯都是居住在叢林深處的,他不與其他人交流,自給自足、自得其樂地過着喜歡的生活,然後有一天,一隻小小的狼族幼崽闖入了他的領地。
對於同族的幼崽,他自是細心照顧的,由於幼崽沒有關於父母的記憶,也沒有人來尋找,埃爾維斯便當做養子一直養到了五歲,但他做夢也沒想到,養子對他懷抱着不一樣的情愫。
在五歲生日時,養子居然對他表白了!埃爾維斯震驚之下斷然拒絕,他在木屋裡呆坐了一個晚上,覺得自己的語氣可能重了些正後悔,早上的時候卻發現養子不見了。
狼族少年情緒低迷道:“那之後,我就收拾行李往樹林外走,一路上都沒有找到人……他一定是想要回去有人煙的地方找他的父母了,我拒絕他的時候,說我是他的父親,當時那孩子反駁說不是親生的……”
綺麗兒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會找到他的。”
黑髮少年勉強扯出個笑容來:“嗯,不過人海茫茫,不知從何找起。不瞞你說,我來這裡做工,也是希望能夠得到大祭司的幫助,若是幾日以後交差的時候大祭司滿意,我說不定就可以請他幫忙了。”他目光充滿希冀地凝視着鮫人少女,顯然是期盼她能夠在大祭司面前說幾句好話。
綺麗兒想了想,打算幫幫她的新朋友:“那隻小狼長什麼樣子?”
年輕的狼族陷入了回憶中,神色溫暖而柔和,緩緩道:“人形的時候可能不明顯,狼形的時候,它的肚腹四肢還有眉毛都是白色的,臉上黑白都有些,背和耳朵尾巴是黑色的。他叫做哈士奇,是我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在用了。”
“嘭咚”另一間臥室傳來好大一聲,夾雜着唧唧的叫聲。
葉梓忙問:【怎麼了?】
布蘭德抓住牀沿纔沒有掉下去,向被驚醒的黃雞搖了搖頭,堅強道:【……沒事。】只不過再次被你驚豔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