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爾!瑟希菲爾!你在哪兒?”精靈女王提着裙襬,在花叢中尋找着弟弟的身影。
金色的長髮直達膝蓋,璀璨如同清晨第一抹朝陽,碧綠的眸子裡充斥着濃濃的不安,彷彿弟弟不是玩耍時失去了蹤跡,而是被人類捉去調-教成奴隸。
三百年前一場大戰,彼時的精靈公主康坦絲設計想要殺死“聖靈”布蘭德·但丁而惹怒“榮光之子”埃爾維斯·澤瑪西亞,人類和暗精靈聯合起來攻擊了白精靈的家園,白精靈戰敗,死傷者衆,小公主康坦絲流着淚與敵人同歸於盡。
自那以後,白精靈的蹤跡暴露,貪婪的人類一次一次深入叢林想要捕捉這美麗的生靈,即使成年的精靈戰士們加緊防備,也總有年幼的精靈失蹤,總有天真的精靈相信了人類的謊言放鬆警戒而被捕。
風吹動花叢揚起漫天的清香,高高的草叢彎下了腰,露出藏匿的珍寶。一張稚氣的小臉出現在精靈女王的視線中,她快步跑到弟弟面前,險些被裙襬絆住,直到看清弟弟毫髮無傷的睡臉,才終於鬆了口氣。
“小淘氣……”
瑟希菲爾沉浸在夢境中。
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識。高高的喬木,建在結實樹枝上的木屋,清澈的小溪帶着自由和快樂的情緒流淌。風景的色調有些晦暗,如同蒙上了層霧氣,有一個精靈背對着他站在溪邊的岩石旁,長長的金髮披散下來,一動不動。
“喂!你在做什麼?”腿短的小精靈跑到岩石旁邊,仰起臉。
那人轉過頭來,身形挺直如松柏,容顏精緻而秀美,碧綠的眸子裡有種淺淺的憂鬱,看到小精靈,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後微笑起來。這是個很明媚的笑容,但即使他這樣笑着,那種淺淡的憂鬱仍然存在,如影隨形。
被那動人的微笑晃花了眼,小精靈搖搖頭,退後兩步:“你是人類!”
“不,我是精靈。”
小精靈皺了皺鼻子:“你的耳朵是圓的!和姐姐說的壞人類一樣!”
男人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神情有些懷念:“原本是尖耳朵的,但我喝了一種藥劑,就變成了圓耳朵。”
“你要怎麼證明?”
“其實我認識你呢,小不點。你叫瑟希菲爾,十歲的時候還在尿褲子,曾經弄壞了姐姐的髮夾怕被發現偷偷藏起來,姐姐一直以爲是弄丟了,還有……”
“不許說了!不許說!”小精靈鼓着包子臉,氣鼓鼓地看着壞笑着的男人:“不許你告訴別人!”
“當然,這是我們的秘密。我請你吃石榴好不好?”
“好!”
大精靈坐在岩石上,小精靈坐在他懷裡,開心地剝着紅紅的大石榴。
“你以後還會變成尖耳朵麼?”
“不會了呢。”
“那怎麼辦?”
“沒有辦法了,藥劑是不可逆的。”
小精靈扭動兩下,拍拍環住自己腰的手:“別傷心,沒關係的!我會告訴大家你是白精靈的!”
男人失笑:“不用了。”
“爲什麼?”小精靈不解。
“我在做一個秘密的任務啊,不能被發現真正身份的。”男人認真道。
“是什麼任務?”
“嗯……很複雜。”
“告訴我嘛!”小精靈眨動着那雙無憂無慮的大眼睛撒嬌:“瑟爾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白精靈的處境越來越危急。
在人類心中,“榮光之子”光環加身的埃爾維斯無疑是正派人物,而想要加害其伴侶的白精靈公主即是反派了。
那場戰爭之後,白精靈失去了人類的尊崇,家園的暴露也使他們失去了神秘,垂涎白精靈美貌和才情的人們在黑市上開出高價,想要收購白精靈。
爲了金錢權勢和野心,無數人類明知成年精靈的強大仍舊鋌而走險,防不勝防之下,白精靈們丟了幾個新生兒,族中一片哀慼。
許是嚐到了甜頭,或是誘拐或是捕捉,人類的慾望是填不滿的溝壑,無論白精靈再如何警惕,也總有同胞失蹤。
及至一百年前,再沒有精靈走出家園,以往那些走出去的白精靈,有的回來了,有的再也回不來了。
“十年前,有一夥很厲害的人,襲擊了精靈森林。”
“他們是傭兵團,隊伍裡有不少高級劍士、高級魔法師,還帶着一定時間內可以讓魔法和鬥氣都無法使出的珍貴鍊金藥劑,下在了溪水當中。”
“我們和外面的世界失去聯繫太久了,竟然連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一支傭兵團也不知道。”
“這一次,死去的族人近半數。”
“女王以血繪製魔法陣,含着淚唸完了複雜的咒語,精靈母樹將所有存活着的族人傳送。”
“同胞們重新建起了樹屋,母樹的種子被種下,對人類的仇恨和畏懼也一併種下。”
“那個時候,我想,必須做些改變了。”
“我們需要一個人,打入人類世界內部,瞭解貴族的心思,瞭解強者的動態,最好取得足夠的高位,必要時可以改變時勢、可以解救同胞、可以將那些對白精靈抱有惡意的人,統統送到地獄。”
“我喝下了那瓶藥。”
“我就是那個人。”
小精靈在睡夢中流着淚。
精靈女王着急地喚醒他,不掩擔憂:“瑟爾,你怎麼了?”
“好像做了個噩夢……”小精靈揉揉眼睛,神情茫然:“不記得了呢。”他握緊拳頭,下意識地藏起手心的羊皮紙。
這是張很複雜的藥方。
小精靈翻遍了族中的古籍,按照古籍中的圖畫尋找羊皮紙中的配藥,剛開始很順利,但最後一味藥鳶草總是找不到。
“嗨,瑟爾!我們在玩捉迷藏,一起嗎?”族裡最漂亮的小姑娘,尤莉愛爾拉着他的袖子,期盼地搖了搖。
“好!”
未完成的藥劑被裝在個透明的細頸瓶子裡,積上灰塵。
無憂無慮的青春如同歡快的歌曲,在記憶中永不褪色。那時候白精靈的形勢並不妙,但沒有誰會把這些全部告訴孩子們,只是警告他們不要離開大精靈的視線,否則會被可怕的人類抓走去一個沒有任何植物的地方,再也無法回到家園。
那時候大家都以爲,家園是堅固的堡壘,而有一天,堡壘淪陷了。
不再附着鬥氣和魔法的弓箭無法阻擋敵人的腳步,漫天的風漫天的火漫天的仇恨,最美的姑娘擋在瑟希菲爾面前,攔下了那個足以致命的魔法。
尤莉愛爾抓着他的手,氣息奄奄:“瑟爾,我喜歡你,我一定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她充斥着血和灰的臉上努力地揚起一個微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充滿生機的青色光芒陡然綻開,帶走了還存活着的白精靈。
他們被精靈母樹傳送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瑟希菲爾第一眼,便看見生長在峭壁上的小草,身軀纏繞着岩石,努力地生長着,想要觸及陽光。
鳶草。
早已被遺忘的夢紛紛涌上腦海。 Wωω ▪т tκa n ▪c o
“你騙人!根本沒有那一場戰爭!”
“我也希望沒有。”
“哎?”
“我的過去,是你的未來。親愛的,我是時光的旅客。”
彼時的小精靈不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執拗地問:“我們還會見面嗎?”
“會的,總有一天,會的。”
藥劑在透明的細頸瓶裡散發着淺淡的光,瑟希菲爾寫好給姐姐的信,讓姐姐告訴族裡他已在這一場戰爭中死去,喝下了這瓶藥。
劇烈的痛苦在全身上下流淌,他死死盯着水面,看着那雙尖尖的耳朵漸漸變了輪廓,五官也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水面上倒映着一個成年的男子。身形挺直如松柏,容顏精緻而秀美,碧綠的眸子裡有種淺淺的憂鬱,揮之不去。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