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身子一僵,抿緊了嘴脣,袖中的拳頭也慢慢攥緊,直到那指甲陷進掌心,帶來一絲痛楚,這才讓她冷靜下來。
看來跟蹤自己的人正是元晦,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本以爲這同生共死下來,這人會以真心相待,卻不想自己還是自作多情了,人家終究是天潢貴胄,自己卻是說不出是個圓癟的角色。
而且也不止是懷疑跟蹤她的這一件事兒,還有這元晦,分明還不及十歲,卻有這般心計,還口出這等話來,實在是讓她啞口。
難道說,在他元晦眼中,她史小舟便是那等人?
想着,便不禁沉了眼眸,若是二人之間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今後的思量,還如何說出來。
再說元晦,在他吼完那句話之後,也楞在了那裡,其實他根本就不是想說這個,他只是想好聲好氣的說兩句,可卻不知道爲什麼脫口而出的卻是些傷人的話。
他剛纔所說的那話兒,可是有損清譽名節的,這小女官年紀雖然不大,但知道的卻不見得少,她一定會生他的氣,還沒準面上沒啥反應,心裡其實已經恨死他了。
“小舟,我……”元晦想着,想開口說那話是個誤會,但是既然已經開口說了,現在再說是誤會,是不是晚了些。
“殿下無需多言,小舟然也。”小舟閉上眼睛,睜開時,情緒便平撫了許多,道:“許是今日發生了太多事兒,殿下心情煩悶,這纔會說出氣話來,且殿下着實是多慮了,小舟做事。向來都有分寸,絕不會唐突行事,給殿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方纔略微想了一下,便決定不與元晦做這等口舌之爭。
舉起三根手指頭,目光定定的看着元晦。道:“頭頂三尺有神靈。我史小舟立下重誓,與成雲錦相交。乃爲君子之交,絕無藏污納垢之事,二人交談也只是些身邊當值瑣事。不曾非議二位主子。也絕不會泄漏半分關於主子的事兒,如若不然,天誅地滅。”
元晦本是想道歉,卻被小舟一番搶白。反而弄的一時有些啞口無言,特別是最後那句天誅地滅。更是讓他心口堵的慌。
他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可是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最終只得甩袖起身,伸手將小舟攙扶起來。“罷了罷了,你先起來吧,這巍巍宮牆之中,若不信你史小舟,我元晦還當真不知道可以去信任誰。”
小舟舒了口氣,“小舟承蒙殿下信任,定當銘感五內,盡心盡力爲殿下謀事,也請殿下一直念此。”
“好,我答應你,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給你史小舟絕對的信任。”元晦說完後,便又道:“從前的事兒,我便不再追究了,但打今個起,你便與那人斷了,再別去赴約了,以免被人瞧見了,還落人話口。”
“恕小舟不能答應。”小舟說着又跪了下去,眼底卻是冰冷的。
“你說什麼?”元晦一怔,不明白爲什麼,小舟會拒絕。
“小舟不能答應殿下所言。”小舟又重複了一遍。
宮奴之間,女官與侍衛之間,多爲交好,畢竟各自家族均爲熟識,入宮前也多是認識的,元晦卻以這樣的理由,讓她不去赴約,實在是有些牽強。
何況舊人宮也與太子也並無衝突,二人見面,便是讓人瞧見了,也並不會帶來麻煩,論起來,反倒是自己高攀了,這元晦何以如此。
在小舟看來,平日很多事兒雖然多是依着元晦,但是不表示連自己的私事也要由着他來做主,她私下願意與何人見面,是她自個的事兒,何況她已經發了誓,這元晦何必還在這等小事上苦苦糾纏,難爲與她。
“小舟對殿下絕無異心,但小舟也是人,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如殿下所言,便是小舟去會了情郎,那也是小舟自個的事兒,便是有人要管,也是小舟家中長輩來管,殿下莫要忘記,小舟只是女官,不是殿下的宮奴,殿下根本無權過問。”
這話說的,便是有些駁元晦的面子了,但是小舟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不該說。
她脾氣好,性子懦,但不表示她能由着人捏玩,而且她不單單只是對這事兒氣惱,更是因爲這元晦日漸囂張的趨勢,這般下去,必然會將她史小舟對他元晦的好,作了那理所應當,那樣的話,她會失去許多可以平衡的籌碼。
這件事兒,她必須給他敲個警鐘,告訴他,他們是合作的,而不是她史小舟賣給他了。
元晦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這小女官兒,應該只屬於自己纔對。
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翌日
小舟有些氣悶的坐在池邊,丟着魚餌喂池子裡的那幾只小尾花錦鯉,這種錦鯉色雜,那負責餵養錦鯉的太監本是打算棄了的,剛巧被她瞧見,便討了來。
左右尋思,這舊人宮的池子也空着,放幾條魚進去,也算是添點生氣。
德林剛好將矮几從東搬到西書房,瞧見姑兒正百無聊賴的甩魚餌,便走上前來請安。
只是今日的姑兒也不曉得是怎麼了,並不似往日一般熱絡,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很多事兒,當說說,不當說便不要多舌,瞧你也是個機靈的,怎麼會在小事上犯傻兒。”
德林被訓的一愣,還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應了聲,一直等到姑兒走遠了,才琢磨了過來。
擡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心說自己怎麼就這麼多嘴,這上面人做事,自己幹嘛要摻和。
他這幾日若說多嘴,卻也想不出什麼來。
但與姑兒有關的事兒,倒是有那麼一樁,便是小主子問他,姑兒最近是不是常常出去,他想起這陣子常常見到姑兒出去,且時辰都差不多,便將此事於小主子提了。
姑兒怕是知道了自己多嘴的是事兒,還爲這事兒與小主子起了爭執。
不過姑兒仁慈,知道他也是無心之過,便沒與他計較,只是提醒了句。
再說小舟這邊,還是拄着棍子,一點點的跳動着,心中堵着一口氣,無法吐出,昨天與元晦爭吵後,元晦什麼也沒說,回了自己的房間,她伸手去收拾地上的瓷片,卻不小心傷着手,氣的她又上去踩了幾腳。
她並不想跟元晦起爭執,從某些方面來說,元晦是她的主子,以後自己的榮辱,都要看這個主子的榮辱,再換個說法,她一直拿元晦當朋友看,甚至當弟弟來看,她是憐他孤苦,便開始培養他,想讓他成才。
可是昨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一聽他這樣說,便覺得很是惱火,也便顧不得什麼尊卑了。
隨後小舟又去瞧了自己平時與成雲錦常去的地方,在他們常坐的那塊石頭上,有個湖綠色的編結穗子,小舟伸手摸摸,發現上面還是乾燥的。
顯然昨夜成雲錦等了自己許久,甚至等到了雨停。確定她不會再來時,便取下自己隨身帶的穗子,置放在上面,這也是爲什麼穗兒會是半乾的緣故。
小舟翹起嘴角,心有些暖,把穗子收進袖子裡,然後回了舊人宮,心中盤算着晚上早些來,與成雲錦解釋自己昨晚失約的緣故。
在芸娘與德林看來,這整整一日,姑兒與小主子二人,明明如往常一般,卻總透着說不出的古怪。
姑兒依然將舊人宮事務打理周謹,對小主子說話依然客氣,卻沒與小主子多說過一句話。
“你倒是說句話兒。”用午膳時,元晦再也憋不住,一把抓住了正給自己盛湯的手。“你這是在跟我鬧脾氣嗎?”
“殿下怎麼會這麼想,小舟不說話,不過是怕惹怒了殿下罷了,畢竟小舟昨日衝撞了殿下,心裡着實是不安。”小舟微微一笑,露出皓齒。
她此時與往日其實是一般的,只是這元晦自己心境不同,纔會覺得她在鬧脾氣,那真正鬧脾氣的,怕是他吧。
“恕你無罪。”元晦嘟囔了一句,還有幾分彆扭。
在尚學堂的時候,他便想通了,他不願與小舟爭吵,怎麼也不願。“而且我也有錯,我不該那樣說你。”
“不過無心的話,小舟早已忘記,殿下便莫要再提及了。”小舟微笑作答,元晦說的那話兒確實是讓她氣了一會,隨後也便沒再念着了,此時元晦一開口道歉,她倒是想起自己昨日的頂撞來。
“嗯。”元晦點頭,“你手上有傷,便不要伺候了,回去歇着,有芸娘伺候着就行了。”
小舟微笑着福身告退,元晦雖然沒明說,但也可以解釋爲退讓了。
等小舟告退後,芸娘上前伺候,元晦卻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只是端着碗發呆,一口未食。
“小主子……”芸娘眼瞅着桌上膳食都要涼透了,便輕輕喚了聲。
元晦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眼睛一亮,將碗擱在了桌上,起身對芸娘道:“把這些都撤了吧。”
“這……”芸娘有些猶豫,畢竟元晦只用了幾口膳食,有些菜甚至尚未動,此時說撤,是不是早了些?(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