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的擔憂,黎格並不知曉。
但他自然能夠看得出來,這一次的謁見規模,將是前所未有的。
他沒有認出弗洛恩·博爾萊伊,可在看到他胸前那塊自己同樣擁有的劍聖勳章以後,他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他沒有認出那十個騎士長及騎士長副官,但看他們胸前佩戴的正劍士勳章以及身上與制式裝備截然不同的武裝,他就知道他們來歷不凡。
至於費拉斯·亞克雷米斯,黎格反而認出來了。
原主也是斯普利勒學院的學生,黎格怎麼可能不認識費拉斯·亞克雷米斯呢?
雖然不像尤莉那般,能夠得到對方的親自指導,可作爲有着成爲戰術級魔法師資質的天才,原主同樣備受斯普利勒學院的重視,因而有幸出席過費拉斯·亞克雷米斯一年召開一次的學術教堂,上過這位魔法界教父級人物的課。
就算沒有上過這位學院長的課,原主也在開學典禮之類的場合上見過費拉斯·亞克雷米斯,因爲這位一定會上臺演講,還是壓軸出場的那一種。
因此,別人黎格沒有認出來,這位他卻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可也正因爲認出來了,黎格才產生了和尤莉一樣的想法。
“居然連這位都來了?”
黎格頓時深深的看向了端坐在王座上的赫穆林普。
赫穆林普同樣在看着黎格。
他倒是和第一次謁見的時候一樣,面色和藹,眼神平和,像是在看着一個出色人才一樣,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臉上滿是讚賞及親近。
光是看他這幅表現,或許沒人會相信,這人會因爲黎格提出的謁見,而專門佈置了這個大場面吧?
“好久不見了,布里豪特卿。”
赫穆林普便主動出聲,先向黎格招呼了起來。
“見過陛下。”
尤莉率先反應了過來,壓下心中的種種想法,向赫穆林普行禮。
“見過陛下。”
黎格沒有行禮,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這一次,沒人覺得黎格的態度有問題了。
因爲黎格和上次不同,不再是一個跟着弗蘭澤爾家的侯爵一起來謁見的小有名氣的天才,而是一個聲名遠揚的劍聖。
已經領受了劍聖勳章的黎格,不管見到哪一個國家的國王,都有不下跪、不行禮的權利。
所以,見黎格只是語氣平靜的跟赫穆林普說着話,周圍的人們都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可再過不久,這種感覺便會消失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
“你還真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啊,布里豪特卿。”
赫穆林普頗爲熱情及開心的對着黎格開口。
“梅普羅斯侯已經將你的事情通過信件的方式告訴我了。”
“真沒想到,布里豪特卿你年紀輕輕,居然連梅普羅斯侯都能打敗。”
“果然,我沒有看錯,伱是個前途無量的超級天才,將來必定能夠名震整個阿卡夏大陸。”
此話一出,在場不少人的眼神均微微變了一變。
他們有的已經知道了梅普羅斯領中發生的事,有的則是還不清楚。
但不管他們清不清楚,聽到黎格打敗了雷文,打敗了那個鎮守在王國邊境,讓雷布魯王國的大軍都不敢肆意踏出一步的鎮關劍聖時,他們心裡還是頗爲震撼。
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黎格那張過分年輕的臉,想起其只有17歲的這件事時,他們心中的震撼更是濃了幾分。
鎮關劍聖雷文·梅普羅斯,那可是在王國的一衆劍聖中能夠排進前三之列的老牌劍聖啊。
這麼一位老牌劍聖,居然被這麼年輕的一個新晉劍聖給打敗了?
要不是這事已經在逐漸的形成轟動之中,由不得他人質疑,在場衆人肯定不會相信這種事的發生。
“難怪陛下今天要我們出席這場謁見。”
不少人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他們認爲,赫穆林普之所以會在這次的謁見上聚集如此之多的大人物,就是因爲黎格打敗了雷文,打敗了一個老牌劍聖。
如此年輕的劍聖,其本身已經是前途無量,值得大陸各國無比重視了,現在再得知對方有能力打敗一個老牌劍聖,那在謁見這麼一位人物時,場面自然不能過於寒酸。
衆人這麼想着,卻是被黎格的下一句話給嚇得面色陡變。
“無聊的場面話還是別說了吧。”
只見,黎格竟是以異常平靜的態度,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陛下既然連這種陣型都擺出來了,那應該不是爲了跟我好好談話才這麼大費周章的吧?”
此言此語,不僅撕開了黎格和赫穆林普之間的體面,更是將兩人接下來的矛盾和衝突完全擺在了檯面上。
“黎、黎格……!”
尤莉便沒有想到黎格會這麼直接,不由得出了一下聲。
“譁!”
在場的所有人亦是微微喧譁而起,面面相覷了起來。
他們之中,大部分的人可都還不知道,赫穆林普究竟做了些什麼,黎格又是爲何來謁見他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黎格如此直言不諱,如此毫不客氣,別說是他人了,就是弗洛恩·博爾萊伊及費拉斯·亞克雷米斯都向黎格投去了意味深長的視線。
赫穆林普臉上的笑容也是消失了。
他亦完全沒有想到,黎格會在這個場合下,這麼不給自己面子。
但他沒有惱火。
不是不敢,而是他已經過了衝動易怒的年齡,可不會這麼輕易的就在別人的面前失態。
於是,赫穆林普沉默了一會,方纔繼續笑着出聲。
“不,恰恰相反。”赫穆林普平靜的笑着,一邊笑一邊道:“正是因爲想跟你好好好談話,我才擺出了這個陣勢。”
言下之意就是,不這麼做的話,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認真,亦不會給我表達想法的機會。
赫穆林普自然不想跟黎格起衝突,但他可沒信心保證,黎格不會跟自己起衝突。
有鑑於此,赫穆林普才擺出了這個陣勢,爲的不是別的,正是讓黎格有所顧忌,能夠好好的控制自己,不會在接下來自己要說的話表達出來以後,衝動的做出些什麼。
可惜……
“你不太瞭解我呢,陛下。”
黎格淡淡的表示。
“如果我真的想動手,真的不想談話,那就算你擺出比這強十倍的陣勢來,我也不會有所顧忌。”
這話一出,不僅赫穆林普的臉色往下沉去,周圍的人眼中也相繼浮現出冷色。
不少人就輕輕的邁出一步,甚至有人已經將手搭在腰間的武器或法杖上了,顯然是聽不得黎格如此大言不慚。
“退下。”
赫穆林普看到了這一幕,當即出聲呵斥。
“是!”
踏出步伐的人們頓時身形一頓,緊接着齊齊收回了腳步。
但王之間裡,有些險惡的氛圍已經瀰漫起來了,讓氣氛變得比之前糟糕了不少。
“……布里豪特卿比我想象的要衝動不少呢。”赫穆林普沉聲說道:“我一直以爲,你雖然年輕,可卻比同齡人要冷靜,要沉穩,不是那麼輕易就會衝動起來的一個人。”
對於赫穆林普的這句話,黎格的迴應依舊是那麼直言不諱。
“真的是這樣嗎?”
黎格瞥了赫穆林普一眼,一字一句的開口。
“如果我不衝動,我不會在進入梅普羅斯領以後,直接闖進梅普羅斯家,與梅普羅斯侯當面對決。”
“如果我不衝動,我不會在明知陛下你們對中立地帶的那座古代遺蹟有着很深的忌諱的狀況下,還帶着莉茲跑到那裡去。”
“如果我不衝動,我不會那麼不給史格蘭託·貝亞德面子,還燒了他的城主館。”
“如果我不衝動……”
黎格似笑非笑的看着赫穆林普。
“你那個三兒子,現在應該還像只瘋狗一樣,在外面到處咬人,活蹦亂跳到不行。”
這一句句的發言,令得衆人的面色是一變再變。
包括赫穆林普在內,他的臉色早已不像剛剛那樣平靜。
沒辦法,黎格的這些話裡,信息量可不少。
他闖進梅普羅斯家,和梅普羅斯侯當面對決的事情也就算了,可他居然還進入過中立地帶,進入過那座被忌諱的古代遺蹟,還與辛耶勒的劍聖照過面,甚至燒了他的城主館?
而且,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莫非是在指三王子重傷至今未愈的事?
三王子……是他襲擊的?
這人居然當着國王的面,承認自己將他的兒子打成重傷?
這……
衆人看着黎格的眼神已經不再僅有震撼,而是充滿着驚疑不定的神采。
頂着所有人的目光,黎格還在似笑非笑的表達。
“我其實很衝動,只是一般人沒什麼機會看到我衝動的樣子而已。”
“陛下你倒是知道我衝動起來是什麼樣子,畢竟你很關注我嘛。”
“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覺得,我不是個容易衝動起來的人呢?”
………爲什麼會這麼覺得,你小子心裡難道沒數嗎?
還不是因爲你平時一直都是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給人造成了這樣的錯覺。
現在被黎格這麼一說,赫穆林普也是突然意識到,這人看似很平靜,很淡然,很沉穩,實際上卻是做出過不少衝動亂來的事。
看來,今天這個陣勢,自己還真是擺對了。
想到這裡,赫穆林普也不再維持笑容了,定定的看着黎格。
“我可以認爲,布里豪特卿是在挑釁我,挑釁王室,甚至是挑釁王國嗎?”
赫穆林普靜靜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偏偏,黎格還沒有否定。
“這得看陛下能給我一個怎樣的說法。”黎格無比淡然的對着赫穆林普說道:“該把莉茲還給我了,陛下。”
聞言,周圍的人們皺起了眉頭,赫穆林普則眯起了眼睛。
“看來,布里豪特卿和自己的侍從之間的感情確實不錯呢。”赫穆林普面無表情的道:“居然爲了一個侍從頂撞一個大國的國王,難怪布里豪特卿會說自己很衝動。”
周圍的人終於是聽出了一些端倪來了。
感情,這位新晉的雷光劍聖之所以這麼頂撞國王,是因爲國王扣了他的侍從?
衆人的眼神變得怪異了起來。
黎格可不管他們。
“如果不是聽說她只是被軟禁,我可能會更衝動。”黎格直視着赫穆林普,道:“看陛下的意思,你好像不打算放人?”
“你這說法有問題。”赫穆林普施施然的道:“我只是將自己的親人留在身邊陪陪自己而已,談何放人不放人?”
這話,又是讓不少人被整不會了。
自己的親人?
誰?
雷光劍聖的侍從嗎?
國王有親人在給雷光劍聖當侍從?
這、這又是什麼發展?
莉茲這個九公主已經成爲了黎格的侍從,這事本就是機密。
王室的公主被送出去給別人當侍從,這種事傳出去必定會損王室的威嚴及名聲,所以黎格的侍從是王國的九公主這件事,只限一小部分身份地位極高的人才知道。
比如弗洛恩·博爾萊伊,他就是知情的。
還有費拉斯·亞克雷米斯,他同樣對這事有所瞭解。
除了這有限的幾人,在場的人裡,還真沒有幾個知道黎格的侍從是當今的九公主這件事,更不知道赫穆林普爲何突然軟禁了自己的這位親人。
至於黎格……他依舊不管這些。
“我已經說過了,無聊的場面話還是別說了吧。”
黎格注視着赫穆林普的目光逐漸變得無情了起來。
“要麼,陛下將莉茲還給我,並給我一個說法。”
“要麼,我自己去把她接回來,再來跟陛下你討個說法。”
“選一個吧,陛下。”
這是最後通牒。
對一個阿卡夏大陸的大國國王的最後通牒。
聽出了這個中的意味,不少人看着黎格的眼神變得憤怒、冰冷及銳利了起來。
赫穆林普眼中亦是終於浮現出惱火的情緒,臉色陰沉的可怕。
“我自認,我已經足夠禮待於你了,黎格·布里豪特。”
赫穆林普如此一字一句的說着。
對此,黎格只有一句話。
“胡裡花哨又有目的性的禮待,你該不會到現在還覺得那對我有用吧?”
當這句話出來時,別說是體面了,就是遮羞布都該撕掉了。
赫穆林普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也直說了吧。”
“人,我確實留下了。”
“但你想要,就看你是不是真有那個衝動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