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轉了大半天,夕陽西下,天色暗沉了下來,沉靜的樹林此刻已經毫無光線可言,周邊除了腳下那嘎吱嘎吱的,踩着腐爛樹葉聲,靜的可怕。
“伊伊。”溫潤低沉的嗓音傳到耳邊。
天空中白雪紛紛揚揚灑了下來,宋伊突然想起了林惜朝,他在雪地裡折梅時浮在光線裡的側影。今早上他們還拌了嘴,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鬧脾氣!
“呃?”她和他,應該沒什麼好說的!
“我會帶你出去的。”
“......”
宋伊沒說話,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上面布着深淺不一的口子,應該是開路的過程中被荊棘所傷。
倆人沿着結冰的河面走,雙腿估計沒等痠疼麻木掉了,就先被凍僵了。實在渴了就從樹枝上刨下兩口雪塞進嘴裡,差點連下巴都凍掉了。
“啪——”
雪團從指尖掉了下來,手指凍得跟個胡蘿蔔,紅通通的,連彎曲都很是費力。
“還冷不?”
慕容吐出厚重的白霧,將宋伊的手指捉到脣邊呵着熱氣,大手來回搓了好幾遍,她的手指才慢慢有了些知覺。
“還好。”抽回自己的手指。
慕容怔了一下,話語裡難以掩蓋的苦澀:“你就,真的這麼地討厭我?”
“我——”
話還沒說出口,一道細若遊絲的黑影從後面遊離了上來,對着宋伊的腳裸就是一口,快速遊走,慕容饒是眼力過人,也只是看到隱約瞧到那條蛇的舌頭長着綠色的斑點。
“伊伊——”
尖銳的刺感十分地糟糕,宋伊皺了皺眉頭,身子摔倒在地上。慕容撲了上來,挽起她的褲腳,只一會兒的功夫,被咬到的地方,已經青黑了下來,腫得老高。
捏住腳裸四周,慕容毫不猶豫地以口吮吸,一口一口地將毒液吸了出來吐在地上。殘留的血漬必不可免地要通過唾液進入到他的體內,宋伊紅了眼,掙扎着想要將自己的腿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吼道:“你瘋了嗎?”
慕容眼皮子越來越沉,卻依舊死死摁着她的腿不肯鬆口!
“別吸了,慕容,你會死的。”
他以爲他救了她,她就能回心轉意不成,不可能的!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真的很討厭你......”宋伊眼淚掉了下來,嘴裡不停地重複着。
慕容置若罔聞,身子從幾不可聞地顫慄到一種完全不受控制的疼痛抽搐,血色的脣瓣被黑紫取而代之,宋伊光是看着都覺得疼。
“你以爲你這麼做,我們就可以回到過去嗎,我已經結婚了,結婚了!”
歇斯底里喊出最後一句,慕容眼神一緊,使出全部的力氣,將最後一口毒血吸了出來。
“伊伊——”慕容眼中劃過一陣刺痛。
小笨蛋,她知不知道,她哭起來的模樣更讓他喘不了口氣!
眼睜睜地看着慕容倒在雪地裡,看着他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抽搐,宋伊真的慌了,胡亂抹去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下意識地咬了咬牙,脣瓣破了血,腥味迅速在口腔內蔓延開。
他不能死!
絕對不能!
俯下身將慕容拉了起來,側過身子,一點點地將他移至到背上。慕容的肩膀比她想象的還要壯碩,寬大的胸膛壓了下來,宋伊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兒對着旁邊的河道摔了過去。
“放我下來。”男人氣若游絲。
“你先走,找到營地叫些人來。”
宋伊不說話,一淺一重的腳印踩在雪泥中,眼神倔強明亮。
大約走了很久很久,慕容恍若生出了一種錯覺,就這麼一直走下去,倆個人,挺好的。
“伊伊。”聲音輕柔地像羽毛般,宋伊眼圈一緊,差點又掉下了眼淚來。
“當初,我找的不是秦真真,而是你的話,你會救慕家嗎?”
宋伊的睫毛上飄上了雪,視線愈發地模糊,只能將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閉着閉着她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熬過這場雪。”
腳步不是在走,是在雪地裡一點一點挪動着。
“我會告訴你的。”
慕容虛弱地扯了下嘴角,終究還是昏迷了過去。
伊伊,你大概不會知道,爲了你的這句話,他捨不得去死了。
殘留在身體裡的蛇毒發揮起了作用,宋伊的意識也逐漸模糊下來,呼吸開始急促,瞳孔微微放大,心跳越來越慢,手臂被枝椏荊棘劃破了割傷了,也沒什麼感覺。
慕容頭傾斜下去的一刻,宋伊窒息三秒,壓抑的情緒瞬間火山般噴薄出來,灼熱的熔岩濺得五臟六腑快要融化掉。強忍下心頭的痛楚,一聲不吭地繼續拖着背上的人。
慕容——
你個騙子。
要死就一邊自生自滅去,別死在她的背上,惹上一身的晦氣。明明是他甩了她,現在搞到一副她對不起他的地步,這樣算什麼?!
夜已經很深了,宋伊勉強擡頭望了眼頭頂,今晚的月亮好像比以前的都要圓,都要亮!
中午時分出發,如今被困在這裡已經有十幾個小時了。如果是他們誤走了小道,那麼總部的人應該也會發現他們的失蹤。
可萬一,是對輔導員的試煉,那麼......
她幾乎不敢想象。
砰——
眼前一黑,一個跟頭直直地栽進雪裡,慕容從背上滾了下來。宋伊費力地掀了掀眼皮子,但是沒多大用處,眼前白茫茫一片,隱約一個移動的黑影悄悄欺近。
是狼嗎?還是其他動物?
算了,吃了也好,她太累了,沒辦法再繼續走了,反正這些畜生吃了他們之後也得死!
林氏大樓,男人眉目同窗外的夜色,深沉漆黑,煩躁地扯開胸口處的領帶甩在身後的椅子上,視線落在她換的橙色沙發上柔了柔,暗自吐了一口氣,按下秘書室的電話,不消三分鐘,祁少白走了進來。
“說。”眼神危險地盯着他,他的耐心所剩不多。
祁少白嚥了咽口氣,沒錯,他就是在恐嚇威脅下長大的孩紙,他還能活下來並且活得還不錯,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說什麼?”一頭霧水。
林惜朝不怒反笑,笑容裡沒有多少溫度:“昨天祁老爺子給我來了電話,說是和我商討下你的終身大事。”
靠——
祁少白心裡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憋屈地從胳膊下掏出了文件,看到相應的頁數:“深山失聯,已於凌晨三點多找到,目前情況不明。”
C區是全國軍事重地,他能扒到這麼點信息實屬不易,再深一點的連根毛都碰不到。
單是宋伊失聯,就夠他擔憂的,要是再告訴他,那位大小姐的身邊還有慕容這麼萬年的情敵,他今晚怕是沒命出這個門檻了。
祁少白無辜地摸了摸鼻子,眼前男人怒火簡直從眼睛裡噴出來了,話說他多年在商場上的沉澱磨練,造就了他的怒不外漏,喜而不笑的深沉,怎麼到了宋伊這裡失控到這個地步!
這可真的不是什麼好兆頭!
“現在,能幫上忙的,也只有你的老丈人了。”話裡透着些許玩味和調侃。
林惜朝側過身,望着落地窗前的萬家燈火,神色竟沉穩了下來。
意識消弭地一刻,宋伊隱約聽到了不遠處一片嘈雜聲,人頭攢動。
“少尉。”
“少尉。”
着急的男聲抓狂地喊着。
尤其是趙銘文的,幾乎要將自己的五臟六腑喊掉似的,還有幾個陌生的,大概是其他隊的。
她的心寬了下來,男人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應該是看到了他們,低吼着奔了過來,可她卻聽得越來越飄渺,神智被大片潮水般的黑暗吞沒了下去,陷入混沌。
慕容,你要撐下去!
再次醒來,宋伊動了下身子,使不出半點力氣,只能作罷繼續賴在牀上。
所以,她這次活過來了?
趙菁腫着核桃般的眼睛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她醒了,眼淚又掉了下來,嘴巴依舊毒得很:“你個死丫頭,最近是不是犯衝,隔三差五地往醫院裡躺?”
“不害大夥難受,你皮癢是不是?”
她當時嚇得手術刀都拿不穩了!
宋伊盯着她紅腫的眼睛,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沒事。”
“沒事?”趙菁惱了,怒瞪着她,“被毒蛇咬了還不算事的話,你告訴我,下次你還想折騰出多大的事兒?”
她從醫院趕到的時候,她陷入深度昏迷,腳裸上鼓着黑紫色的淤青,全身上下冰涼沒有熱度,頭髮凌亂地披散着,溼透着,脊樑骨因爲潛意識的抽搐而微微弓着。
一看就是被一條毒性很強的蛇咬傷了。
宋伊低頭看了眼被包紮得結結實實的右腿,上次從樹下摔下來傷的還是這條腿,她大概是和這條腿犯衝吧!
“慕容呢?”他現在怎麼樣?
“......”
趙菁神色淡了下去,臉色有着幾分凝肅:“你體內的蛇毒沒有辦法完全清楚掉,但是慕容他——”
“他什麼?”他將毒素吸了過去,是不是更嚴重?
“他體內的蛇毒被解了。”
宋伊默了下來。
或許,她見到的黑影不是動物,而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