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被冊封爲王后。
亦是那年,盛家遭遇滅頂之災。
至今,她都猶記得那刻的身處溺水之中的窒息、絕望!
她見不到任何人,監獄裡的親人,以及她的丈夫!
所有人,都以爲她是幸運的,沒能受到誅連,只是被王上剝奪走了終生的政治權利!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有多渴望能同自己的親人死在一塊!
去求他嗎?
當意識還在掙扎的時候,她的雙腳已經走到了白濯宮殿門口。
和男人鬥了那麼久,尊嚴對於她而言,已然沒有太大的實質性意義。
她最狼狽的一刻,不也是被他納入眼底了嗎?
還在乎這些做什麼?
砰——
膝蓋生生磕在了水泥地上,她看到白濯身邊的宮人神色慌張地跑進了寢殿,瞧,連一個小小的宮人都有資格出入,她卻沒有!
但是,白濯有夠狠的!
她看着日落月升,輪了好幾回,卻仍是不見男人的蹤影!
他是恨她的,因爲蘇紫!
可她卻不知,他竟是將她恨得這麼入骨!
蘇紫——
倘若換做了你,他定然是不會損你一根毫毛的。
更何況是去動蘇家呢!
可男人一向喜歡折磨她,尤其喜歡暗地裡對她捅刀子!
她扛了三天!
整整三天!
膝蓋早已僵硬紅腫,身體的力氣流失了大半,從一開始的直背挺胸,到現在的跪坐在自己的雙腳上,盛嬈諷刺地勾了勾脣,滿目瘡痍。
她真的夠蠢的!
怎麼會想出這麼一出苦肉計來打動那個男人呢?
畢竟,人家暖得,只有蘇紫!
在宮女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站了起來,卻只是站了起來,一步都邁不了,尤其是膝蓋處的刺痛,讓她身子直墜下去。
“王后——”
宮女眼疾手快扶住了盛嬈後傾的身子。
盛嬈笑了笑,眼神暗了下來。
怎麼回事?
她的肚子,怎麼像是在下墜?
難不成,跪久了還有這個後遺症?
“王后——”
宮女驚駭地單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到王后白皙的小腿肚上蜿蜒留下的血色,像花兒般妖冶盛開!
盛嬈望了過去,眼睛被那抹紅色刺得生疼,一顆心,從此淪到地獄,萬劫不復!
白濯,這下你滿意了吧!
對,她承認了,她是愛上了那個絕情的男人!
但那又怎麼樣!
眼角緩緩淌出些許溼意,“你贏了。”
而她,不光輸了人,還丟了心!
宮裡傳言,王后魔怔了!
王后流產的當日,王上將盛家一大口子滅了!
消息在王后醒來後的第一天,便傳入了她的耳中。
盛嬈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白天什麼是黑夜,將自己完全封閉在屋子裡,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反倒讓一旁伺候的宮女心驚膽戰,生怕殃及魚池。
白濯來看過盛嬈幾次,坐了一會兒,便又走了!
阿嬈,我的女兒,你爲什麼不來陪我?
她看到了一具白色的屍體飄蕩在她的眼前,她認出了母親手上戴着的那枚祖母綠戒指。
母親——
盛嬈的眼淚掉了下來,空洞的眼神有了些波動。
我的女兒——
脖頸處空懸着,血跡斑斑,異常駭人。
但盛嬈卻覺得,她的母親,現在就該是這樣。
跟隨着那具漂浮在半空中的白衣,盛嬈亦步亦趨!
母親去哪裡,阿嬈去哪裡——
盛嬈笑了笑,帶着幾分難得的孩子氣。
白衣沒再說話,將盛嬈領到了一處湖泊。
粼粼的水面,波光動人,白衣漂浮到湖泊中央,盛嬈望着空蕩蕩的脖頸,彷彿看到了母親溫柔的眉眼,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水漫過她的腳裸,到了膝蓋,接着將她整個下身淹沒。
等到湖面從她的耳鼻灌了進來,身子失去了重心,向着湖泊深處緩緩沉去。
這樣也好,從此,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一塊。
沒了痛,沒了傷,也沒了白濯。
盛嬈緩緩閉上了眼,四肢在水裡得到舒展,任由清水撫摸她身體的每一寸。
別了,這個我所厭惡的世界!
再次醒來,盛嬈望着頭頂上熟悉的天花板,不知什麼滋味。
她沒死的成!
很難以置信,卻是事實!
白濯像是打定了主意,這些天,將她捆綁在他的宮殿,同吃同睡。
盛嬈抗拒,渾身細胞都在排斥着一個叫白濯的男人!
排斥得久了,被排斥的那個人依舊淡定自若。
只是,她卻沒能扛得住壓力,神經錯亂!
成日瘋瘋癲癲,說着胡言亂言!
宮裡所有人都以爲王上會將王后關進瘋人院,卻沒想王上竟依舊允許王后陪在他的身邊,甚至還親自屈身照顧她,哪怕王后癲狂之際,咬掉了他手背上的一塊肉,也沒見王上有任何不快。
白絳在盛嬈發病的期間來過幾回。
她竟不知道她二哥,會對一個女人流露出那般寵溺的眼神,連眉宇都是甜的。
如果盛嬈此刻是清醒的,怕也會大吃一驚!
可惜,她是真的瘋了!
瘋得徹徹底底!
臨走,白絳丟下過幾句話。
二哥,你輸了,輸得一塌糊塗!
王后佔據了王上全部的時間,引起了宮裡其他女人的眼紅。
嫉妒是最能摧毀人心智的毒藥,一旦沾染了,便不能自拔!
幾個膽大的女人趁着白濯政務繁忙,將盛嬈騙到了一個荒廢的院子裡。
其中一個尤爲狠毒,知曉盛嬈最大的傷痛,放着惡毒的話:“哼,一個瘋子還趴着王后的位置,真是搞笑!”
“盛嬈,王上敢滅你全家,殺你孩子,你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
“你沒瘋之前王上看不上你,你現在瘋了,你以爲王上就能重新對你另眼相待了?”
“做夢!”
“......”
不——
頭疼欲裂,像是有炸藥在她腦中爆炸了一般!
疼得她渾身的每個神經都要死去。
盛嬈眼睛發紅,猛地伸手掐上了那女的脖頸,越勒越緊!
旁邊的被這陣勢嚇壞了,有一個激靈的瞅中了地上的一塊板磚,慌忙拿起,對着盛嬈的後腦勺就是一下。
哐——
天旋地轉,盛嬈像是看清了那幾個女人的嘴臉,又像是什麼都沒看到。
手勁一鬆,身子直直跌落。
在最後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她總以爲自己死了。
只是當她睜開眼的時候,才確認死神總是對她心慈手軟,讓她怎麼樣都死不了!
她清醒了!
不發瘋了!
她揹着白濯偷偷找人將那幾個人給除掉了。
白濯不知何意,一刻也捨不得放她一人獨處,對着她的心狠手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瞎折騰。
盛嬈不止一次試探過白濯的底線,故意當着他的面將熱水灑到女人的手上。
挖掉女人的眼睛只因爲她多看了白濯一眼,最過分的是將一位懷孕的妃子推到流產。
後來,她卻是明白了。
他哪裡是對她的縱容,只是不上心罷了。
她和其他的女人都一樣,死了活了都和他關係不大。
想通了這點,盛嬈便不再爲難宮裡的那些女人,更多的時間都在發着呆。
“你說,我要是再死一次,能死得了嗎?”白濯坐在書桌前辦公,盛嬈冷不丁問道。
這日子,無聊枯燥,她多活一天,像是過了一年那麼久。
看着雲舒雲卷,她就愈發地難受焦慮,像是有螞蟻在她心坎上爬來爬去,叫她極其難受!
白濯手指微頓,繼而繼續流利地在電腦上敲着字,擡頭看了她一眼:“不會。”
“爲什麼?”
他哪裡來的自信,她真的要死,他還能將她救活不成?
“你可以試試。”
試試?
死了兩次都沒成,盛嬈對生死也開看了,卻荒廢起自己的生活,每日除了吃了睡,就是睡了吃,誰也挨不着也不需要挨着誰。
期間,聽到的稍微有點興趣的流言,便是白濯最近瘋狂地打擊榮家。
再深一點,她隱約聽到了關於碧血丸。
傳聞,白濯是爲了這玩意,才提前向榮家展開打擊。
最後到底有沒有得到,盛嬈不是很清楚,但也時不時從旁側擊着:“榮家爲什麼會有那玩意?”
男人眉頭微蹙,將她摟在懷裡,盛嬈乖巧地調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賞賜給榮老爺子的。”
“哦。”盛嬈笑了笑。
“你要碧血丸幹什麼?”
她發誓,她真的只是隨便問問。
“以防某個想不開的尋死覓活。”
“是嗎?”
誰會這麼想不開呢?
盛嬈沒心沒肺地眯起了眼:“那一定不是我。”
小聲地嘀咕道。
“嗯。”
男人淺薄的嗓音吹散在風裡,難得梢上了暖意,卻拂不進盛嬈冰冷的心。
“白濯,哪天,我是說哪天,如果我真的死了,能不能將我火化,讓風帶着我的骨灰走遍每個角落?”
死了也葬在這個宮殿裡,得不到自由,她真的是虧大發了!
男人微涼的手指輕輕爲她擦去:“不能。”
“你死了,我便將你的屍身凍存起來。”
“......隨你。”
盛嬈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沉默許久。
“你會爲了一個女人,拿出碧血丸嗎?”
男人笑了笑,沒作答。
盛嬈只當他不樂意罷了,懶得多嘴。
至少,她一直以爲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