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無比沉悶。
除了天上的直升機在不斷的來回盤旋,將綜合大樓樓頂受困的人們轉移,四周就連圍觀的人羣,都沒有發出聲音。
這樣的場面,讓人心裡就像是放了一個鉛塊。
隨着消防隊員從其他處消防水泵接過來,又過了六個多小時火勢才終於得到了控制,逐漸轉小。
夜晚的十字街,猶如是正在舉辦着一場篝火晚會。
只不過沒有音樂,只有不時響起的警笛。也沒有圍着篝火跳舞的舞蹈,只有幾道水龍,不斷的意圖將綜合樓裡仿若永不熄滅的業火熄滅。
李凡愚沒有走。
直到夜裡一點多,綜合大樓的明火在終於被熄滅。直到這時,早已肅面等待多時,按耐着悲慟的許關,才親自帶隊利用雲梯進入到了綜合樓內。
李凡愚和程剛站在綜合樓的樓下,那裡已經被大火燃燒後蒸騰出的灰塵覆蓋,而又被摻雜着泡沫的水打溼。站在那裡,冰冷的泥水透過鞋子,然他感覺是站在了一片隱藏着死神的沼澤上面。
三具扭曲的遺體,被沿着雲梯慢慢送了下來。
雲梯太窄,無法承受兩個人,或者是說一個人加上一具屍體的寬度。於是上面的人用繩索綁在了屍體上,再沿着斜搭在大樓上雲梯緩緩的縋下。
李凡愚發誓,他從沒有見過對遺體如此珍重的場合。樓上的消防戰士,彷彿不是在給死人身上繫着繩釦,而是拿着綵帶在裝點着世界上最最珍貴的寶物。
他們進去搜尋只用了十幾分鍾,但是將第一具遺體送下來,卻足足用了半個小時。
李凡愚不知道第一個被送下來的,是哪個消防戰士的遺體。說實話,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注意看過,看過那些穿着款式消防服下的面孔有什麼不同。
在火災面前,這些人實在是太過渺小。彷彿是一羣紅黃相間的螞蟻,用口水去妄圖撲滅一根燃着的圓木。
但是到了那曾經充滿了活力的身軀,扭曲着被縋下來的時候。他才驀然發現,原來那些鮮活的生命已經離自己遠去。
站在大樓下面仰望,那具遺體被繩子勒得撞開了雙臂,像個被折去了翅膀的天使,以降國旗一般的速度,緩緩從天堂降落到人間。
......
兩個小時後,大火被徹底熄滅。
綜合大樓仍然徐徐的冒着黑煙,但是仍然沒能掩蓋天上的皎月。
隨着隔離帶被沉默着的消防員們撤去,在外面已經等待了近十個小時的記者蜂擁而上。在迅速的搜索了目標之後,他們直接將消防指揮車圍住。
程剛,李凡愚,和淚痕未乾的許關,正在這裡。
“請問這次大火的損失如何?!”
“受困羣衆都已經解救出來了嗎?傷亡情況如何?”
“程市長!在春季發生這樣的嚴重的火災,請問您此刻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這場商業區的大火,是否代表着天城市的消防工作一直存在着疏漏?”
“我們剛纔通過採訪附近居民得知,綜合大樓裡面有五十二戶人家,現在大樓一到七層已經被完全燒燬,能問一下,善後工作該怎麼進行嗎?”
天城市發生了這樣的火災,已經引起了社會上廣泛關注。在場的記者大部分都是各大媒體的,問的問題也是極具刁鑽。
程剛面沉如水,重重的擺了擺手:“現在受損評估工作還沒有完成,無法給你們提供具體損失。受困的二百三十八名羣衆,已經全部脫險,除十幾人輕度燒傷,五十餘人受濃煙影響呼吸道受損之外,沒有傷亡。
善後工作我們已經在進行了,羣衆會得到妥善安置,這一點各位不要擔心。至於你們說的責任……
雖然大火的起因是因爲綜合商場管理方的違規操作,但是發生這樣的火災,天城市只要是名字前面有頭銜的,只要是跟消防工作有關係的人,就沒有一個人能說沒有責任!包括我!
相關一系列的問題,我們會在救援工作完成之後,舉行新聞招待會,到時候我將親自逐一解答。現在,請你們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
“程市長!我們剛纔採訪附近居民得悉,火情是從綜合大樓的二三層商場發生的。但是我們趕到現場時只見到了五臺箱式消防水車。
而且爲什麼直到火災發生後五個多小時,消防人員也沒能有效控制火勢,反而像空氣一樣無所作爲,任由大火蔓延呢?
這樣看來,天城消防部門的能力,是不是也間接的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一名話筒上貼着“南公傳媒”的記者問到。
聽到這個問題,許關直接將手裡的頭盔摔到了地上,一把就揪住那個記者的領子。
“放屁!第一批進入大樓,在五層燃氣爆炸時犧牲的四人消防小組是空氣?在火勢已經蔓延到七層,第二批進入大樓,以殉爆方式完成了真空滅火,爲羣衆撤離爭取了大量時間的處置小組也是空氣?!如果是這樣,現在抓着你的也是空氣,想一拳打爛你臭嘴的,也他媽一樣是空氣!!!”
他的動作太過敏捷,剛纔突然暴起的動作,彷彿是一個體內加裝了特殊燃料驅動的戰鬥機器人一般。
而那特殊燃料,就是憤怒。
就連以李凡愚的敏銳,都沒來得急反應過來。在短暫的驚愕之後,衆記者急忙將鏡頭對準了一臉扭曲的許關。
李凡愚咬了咬牙,上前攔住了許關的胳膊,“許隊長,注意身份!別給自己添麻煩!”
“去他媽的身份!去他媽的麻煩!”
李凡愚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手上直接發力,硬生生的將那青筋暴起的手從記者的領子上摘了下來——並用身體擋在了他和記者中間。
那記者被許關突然暴起的動作嚇壞了:“咳咳、幹什麼你!還想打人?我們有輿論監督的權力,這是不容侵犯的權利!”
李凡愚看着那個剛剛脫離了驚恐,惱羞成怒的記者,道:“對不起,許隊長剛剛親手將戰友的遺體送走,情緒激動。作爲一個消防人員,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是不應該的。”
“那也不應該打人啊!還有,你是誰?市領導嗎?”那記者的聲音稍稍弱了,用力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可他的領子剛剛理平,就再次被一把抓住。
隨着這個動作,另一隻手併攏成的鐵掌,已經重重的呼在了那記者的嘴上。
噗!
不同於常規型的巴掌,這一掌發出的,彷彿是鐵錘砸在豬肉上的聲音。
那聲悶響,將在場所有記者的心都震了一下。
看着躺在地上,腫起來的嘴巴邊颳着一顆殘牙,已經懵了的記者。李凡愚豎起了中指,“正信集團,李凡愚。這一拳,替你老子教育你,人要有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