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問道:“他什麼問題?”付漢良冷笑了一下,道:“還能什麼問題,不就是那些事兒。貪污、受賄、包庇、失職、瀆職、濫用職權,哦,對了,最近又加了一條勾結黑社會。”
我聽後不禁皺了皺眉,又問道:“依你的經驗,會不會移交檢查院?”
“移交檢查院那是肯定的,這麼多事兒能不法辦嗎?”
我想了一下,又問道:“那他都交待什麼了嗎?”
“目前只說他的車子是朋友借他的,別的什麼也沒說。”付漢良瞥了我一眼,又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他幹了那麼多年公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比你懂。”
我心中一亮,道:“老付,那你想辦法通知他一聲,讓他繼續挺住,什麼也不要說,我會幫他想辦法的!”
付漢良皺了一下眉,道:“哎,我說老程,你剛剛說了只是瞭解情況的,你這就……”
“老付,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死性。”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道:“你先答應我,回頭告不告訴他我又不知道,你說對不對?”
“那好,我答應了。”付漢良斜了我一眼,又語重心長地道,“老程,其實他說不說沒什麼用,咱們國家辦案不看這個,一樣給他定性。”
我沒理他的話,點了一支菸,又問道:“估計他還能剩多少時間?”
付漢良嘆了一口氣,道:“最多一個月,他老子已經定性了,這些從犯還能有多少時間?”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抽着煙。付漢良看了我一眼,又道:“老程,你還真要幫他?”
“不幫怎麼辦?”
“我認爲這根本就不可能,你說說,準備怎麼幫他?”
我想了一下,道:“媒體輿論有用嗎?”
付漢良笑了笑,道:“估且不說你能不能用上媒體,即使你成功發揮了它的作用,也沒大屁用,除非……”
“除非怎麼樣?”我忙問道。
“除非你結合正道,在我們國家,無論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表面上都必須通過正當形式、正規的程序來完成;不結合正道,你就是把天說哭了,該怎麼辦還得怎麼辦。”
“那……怎麼通過正道呢?”
“你自己想。”付漢良笑了笑,拍拍我的肩道,“我該走了。”
我一把拉住她,真誠地道:“老付,你是個好人,剛纔我態度不好,對不住了,我向你道歉。但拜託你把話說完,指點兄弟一條明路吧?”
“別跟我來這一套,你動手打我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付漢笑了笑,沒好氣地道,“我告訴你程東,我要是真說了,別說樓上老吳家孤兒寡母,弄不好我家裡也會孤兒寡母的!”
我笑道:“你放心吧,只要你再跟我說一句,就一句。我就當今天沒見過你,或者乾脆不認識你,這總行了吧!”
付漢良嘆了一口氣,無奈道:“老程,從你自己的身份上想想辦法吧,這纔是正道。”說完他推開我,向路邊走去。
我聽後一愣,我的身份?我只是個生意人啊!我還有什麼身份呢?忽然,我想通了,我是人大代表,我可以利用這個身份。我一陣狂喜,對付漢良的背影喊道:“老付,謝謝你!我開車送你走吧?”
付漢良向我搖了搖手臂,回頭道:“拉倒吧,我還是自己打車走。還有,你記住,事兒沒完之前,我們不認識。”說完,他到路邊打了個車走了。
付漢良走後,我又在河邊獨坐了一個多小時,抽了無數支菸,制定了一個從海內外媒體輿論和人大提案兩手抓的拯救行動。反覆覈計了幾次後,我拔打了鄭懷中的電話,剛剛打時一直佔線,這次通了。我直截了當地道:“老鄭,老吳的事兒,你準備怎麼辦?”
鄭懷中嘆了一口氣,道:“我已經打了一千多個電話了,一點兒用沒有,我也正愁呢。”
我道:“我想到一個辦法,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而且,還需要你的幫助。”
“哦,什麼辦法,你說說?”鄭懷中喜出望外。
我把自己剛制定的計劃詳細跟他說了一遍。鄭懷中沉吟了一下,道:“辦法不錯,就這麼辦。不過這裡有一個問題,你這個提案就是搞出來了,老陳和老方也不會批,甚至連大會都不會召開。”老陳是人大主任陳定藩,前市委副書記;老方是人大第一副主任,前H省辦公廳主任,因爲靠山倒了,放到S市人大當副主任的。
“可你不也是副主任嗎?難道你不能批嗎?”
“沒有用,我只是第二副主任。除非是我主持工作的時候。”
我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老鄭,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了,你等我消息吧。”
鄭懷中飽含深意地道“老程,那眼下就全靠你了。不過只要你一有消息,我立刻通過。不過,時間上,你可一定要抓緊啊!否則移交到檢查院,就是神仙佬子也救不了他了!”
“我知道,傾家蕩產我也會辦成的,最多三天,你等着吧。”
掛了電話,我立刻回家起草了人大提案的議案和媒體造勢的兩篇東西。十好幾年沒寫什麼東西了,我是連抄帶拼,簡直絞盡了腦汁。我的拯救行動分三步。
一是海內外媒體造勢。我寫了一篇算是雜文的東西,起名叫《連坐黑法流毒至今,人民的好局長因父蒙冤》。我花了三十萬的天價買通了市內影響僅次於晚報日報的一家半公半私的報紙主編,把文章登了出去。當然,沒到半天報紙就被禁止和回收了,不過這是我意料之中的,影響已經造成了。同時,我還讓林可欣回學校找了十幾個學弟學妹,把文章發到互聯網上的各大BBS,承諾點擊每過十萬,每人加一千塊錢。大學生們很正直,效率也很高,最後結帳是九萬八,我一高興,給了十萬塊。
此外,我還掩耳盜鈴,撰寫了一篇關於海外企業內地投資的分析報告,把治安狀況作爲一項重要內容加入,並列舉了內地治安狀況最好的二十個城市,還附上了公安局長的名字。S市被我放在了第六位,局長是吳錚。除了各市的公安局長的名字,所有的數據都是我瞎編的。因爲人名是我讓杏兒在吳錚的電話本里找到的,估計應該是真實的。
寫好之後,我傳給了秦風,委託他在新加坡的《星洲日報》,香港的《明報》、《大公報》、《新晚報》四家媒體上同時發表了。這一項費用是秦風掏的腰包,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
二是人大提案。我和鄭懷中商量了一下,提案是以商界代表的名義發出,以吳錚的任職政績爲基礎,強調了治安對經濟環境的重要性,強烈要求市裡對吳錚問題的調查加大透明度和公開化,給全市人民一個交待。爲此,我以過生日的名義,請了三十幾個人大代表,多是和東雨公司有業務來往的一些商界老總。以犧牲少量公司利益爲代價,我做發起人,讓他們簽字。在幾個事先安排好的帶頭者的帶動下,最後大家都簽了。畢竟法不責衆,擺在眼前的利益誰會不要?
三是讓排名靠前的兩位人大主任滾蛋。我先去的是主任陳定藩的家,我一言未發,把一張飛海南的機票和十萬塊錢擺在了他面前。他不是聾子,我的活動他早就應該聽說了。他閉眼考慮了一會兒,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機票我留下,錢拿走。至於第一副主任老方,他本來就是個二溜子,且早已對政治心灰意冷,再說陳定藩都同意了,他還裝什麼大尾巴狼。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不過這傢伙把錢收下了,媽的,幸好是五萬塊。
整個拯救行動,算上公司在簽字中所做的商業讓步,我大約爲此事付出了七十八萬人民幣。不過以東雨公司的現在的實力,七、八十萬不過是小錢而已。諸事完成之後,我拿着簽好的提案來到了鄭懷中的辦公室。他已經在主持工作了。
我把提案往他桌上一摔,道:“老鄭,萬事俱備,只欠你這個東風了!”
“幹得好,老程,真有你的!”鄭懷裡興奮地看了我一眼,刷刷幾筆,就簽好了字。
我奇道:“怎麼,不開會啦?老鄭,你不是一向挺講原則的嗎?”
“呵呵,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鄭懷中收起筆,又對我道,“好了,時間緊迫,我立刻去市委市政府,爭取早點兒把老吳弄出來。”
我們一起走出大樓外,我道:“老鄭,我們人大隻能對市政府提案,市委那邊會不會……”鄭懷中看了我一眼,道:“管不了那麼多了,工作我去做,你放心吧。”
我心裡有些不安,拉住他又問道:“老鄭,事情過後會有什麼影響嗎?”
鄭懷中溫和地笑了笑,道:“影響嗎,就是你和我,下次都會落選。老吳要是出來,我們三個,以後永遠沒機會再和政治沾邊了。”
我看着眼前年輕的人大副主任,心裡涌動着一種激動的情緒。我只是個生意人,人大代表的身份我根本不在乎,老吳就是能出來,人可以沒事兒,但官場肯定玩完。可鄭懷中不同,他這麼年輕就當了人大副主任,他的政治生命還很長久,但爲了朋友,他卻毫不猶豫選擇了這條終止自己政治生命的道路。
我滿懷歉意地道:“老鄭,這讓你……”
“呵呵,老程,你不用爲我難過。”鄭懷中笑了笑,在我的肩頭捏了一把道:“人生就是這樣,有所爲有所不爲。就象你常說的,老吳是個好朋友、好警察,所以這件事,於公於私,我都沒有第二個選擇。”說完,他轉身上了自己的車子,再沒有回頭。
鄭懷中無悔而去,那麼的堅決,那麼的灑脫。
如果說我從沒由衷欽佩過周圍任何人,那麼我真的欽佩鄭懷中了;如果說我從沒想到在身邊的人身上也會有偉大的精神存在,那麼這一刻,我被鄭懷中的偉大精神打動了。
鄭懷中,好人,好官,好朋友!
在焦急中等待了半個月,我接到了付漢良的電話,他只說了一句話:“吳錚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