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打扮的十分富貴的小修睿還不知道自己的老母親已經離家出走,此刻脖子上掛着的一圈珍珠,手裡推着個新做出來的學步車,在一大羣的宮女和內侍的陪同下歡天喜地跑着。
“小世子您往這邊走。”
“小世子您慢些。”
“小世子您小心腳下。”
“小世子”
車子是他祖父命人給他做的,那手感比他家凳子強多了,感覺推着小車子就像是插上了翅膀,華旌雲還沒走近就聽到他兒子歡快的笑聲。
“爹。”
見到老父親來了,小修睿推着車就朝着他去了,華旌雲眨了眨眼,很難相信那個朝他跑來的小子是他兒子,額帶上的寶石,花裡胡哨的衣裳,金線織就邊的小短靴,脖子上的珍珠,這.
就是他父皇的審美嗎?
一同出現的華旌昌和華旌勝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華旌昌壓低了聲音,“老六,這是你兒子?”
他記得老六兒子沒這麼花。
華旌雲艱難的點頭,彎腰伸手去扶着要剎不住車的小人,“在祖父這裡玩的可開心?”
馬場裡的文綿綿帶着小閨女在馬場玩兒一日,早起霧繞青山,林間萬物初始,草木發芽,泉水叮咚,草場上的馬兒腳步輕快,第一次看到這樣場景的玉鸞睜圓了眼睛到處看,臉上全是喜悅。
回想自己昨晚自怨自艾,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矯情了,祖父喜歡孫子人之常情,她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了。
傳召王首輔的人飛快的去了,華旌昌這纔開始說他對北地的安排。
方嬤嬤見她心情好了心裡鬆了口氣,文綿綿搖頭,“他知道的。”
“應該的。”
太醫麻利的給他處理乾淨,等着洗乾淨臉換了身衣裳,也就是嘴脣上破了皮,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實在是剛纔那個樣子太嚇人。
太后比皇帝更先到,看到情形腦子一陣眩暈,“林嬪,你把哀家的曾孫怎麼了?”
這一方廣闊的天地裡文綿綿的心病不藥而癒,她是典型的自愈系人,吵了架,生了氣,其實都不需要哄她就能自己好,草木混合着泥土味道從鼻腔進入腹腔,呼出沉積的濁氣,心也跟着寬闊起來。
望着天邊的雲霞,太陽要落山了,要是大黃牛今晚不來找她,明日她就自己回去吧。
御書房裡,皇帝剛剛處理完一大堆的事,正說要去看看小孫孫就聽說三個兒子來了,以爲是正常的請安,結果華旌昌一開口皇帝的心都堵住了。
“.兒臣方纔說的幾個地方都有大量的良田,且還有很多可供開荒的地,兒臣準備着重發力那些尚未成氣候的地方,開墾良田,宣揚耕種之法”
她相信她的大黃牛肯定能猜到。
“當時腦子一糊塗就把人給帶回來了,想着處理了他嘴脣上的傷口然後再送回去,結果一步小心這孩子又摔了,鼻子磕到了凳子上,流了好多血”
到底是給自己生兒育女的女人,此番的林嬪讓他不僅覺得陌生還唏噓的很,出了門就問了華嫣眼下的情況,華旌雲不知道,必安說了,“早前也鬧騰,要給安成王送信,現在不鬧了,說是每日都在院子裡曬太陽。”
“當地山石頭滑坡堵塞河流,當地官府放任不管還準備蓄水成大堰塘,開春河水上漲水流加劇,因堵塞形成的大堰塘不堪重負決堤,洪水傾瀉而下以至下游房屋和良田被毀.”
華旌雲蹙眉,“如何纔來報?”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乖孫子嘴脣上的傷上,“讓林嬪出宮去縣主府住一個月。”
“馬場有點賬務上的事要處理。”
忙完了手裡的差事進宮接人,兒子沒看到只看到慌亂的宮女和內侍,以及他那暴怒的老父親。
華旌雲拱手,說他王妃去馬場了。
小修睿不依,死死的抱着老父親的脖子,小腿蜷縮着不下地,當華旌雲說一會兒就來接他這才鬆了手。
華旌雲面色鐵青,提了伺候修睿的人來細問,偏修睿午睡的時候伺候的人都在忙其他的事,有的在給修睿洗衣裳,有的去御廚吩咐給修睿準備醒後的羊乳,有的給修睿準備玩具,伺候在屋內的人在打盹兒,伺候在門外的人剛被必安給喊走。
說起來人家好端端的又受了她給的氣,要不要彌補一下他呢?
被她惦記着的華旌雲此刻已經要瘋了,他兒子不見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華旌雲火冒三丈,讓他們起來繼續去尋,也就是這個時候鳳鳴宮來人說有人看到了小修睿,“申時剛到奴才看到林嬪娘娘懷抱有物,用寬袖遮掩朝翠林館去了。”
那麼小小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皇帝下令全宮搜查,可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沒看到人。
他差事辦的好,他這個做父親有什麼理由阻止他去找媳婦?
等皇帝和華旌雲的到的時候小修睿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那滿嘴的血讓人看了心裡發憷,撲到華旌雲的懷裡哭的悽慘的很。
你怎麼纔來哇~~~
太醫看到的時候都嚇了一跳,誰不知道這爲小祖宗是住在皇上心尖尖上的,也不知林嬪怎麼有膽子來加害他。
待日上中天,露珠在光的照耀下色彩斑斕,輕輕一碰便浸潤在指尖,馬蹄帶着泥土翻飛,讓文綿綿忍不住想要上馬背策馬揚鞭,可惜沒那個本事。
內侍磕頭,“皇后娘娘命奴才出宮到安北王府爲小世子送果子,方纔回宮。”
他篤定他兒子聽得懂,因爲在家裡王妃總是讓這小子自己去撿小玩意兒,去找東西,會很正式的和他說話,說起來王妃將這小子教的挺聰明。
這是剛收到的加急奏摺,“摺子是雅川知府王盼送來的,王盼的意思這事發生後當地的知縣還想隱瞞,實在是隱瞞不了才求到了他跟前,但已經晚了。”
皇帝
老六啊,哪裡都好,就是把他那王妃看的太重,一身本事卻又兒女情長,和他母親一樣。
好在結果就是虛驚一場,根據小修睿破了的嘴脣判斷他應該是摔了,一對門牙咬破了自己下嘴皮,然後不知道怎麼流了鼻血,鼻血流出抱他的人將他仰着抱,鼻血從鼻腔倒流進了口中,然後又被吐出來,這纔看起來一臉的血。
林嬪如墜冰窖,拼命的想要解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不停的搖頭。
皇帝挑眉,“你媳婦好端端的去馬場做什麼?”
哭過後修睿頂着爛嘴脣喝了兩碗羊乳,而後又樂呵呵的笑了,笑的相當歡快。
小修睿歪着腦袋朝他身後看,“娘?”
據說宮女說修睿午睡了很久,伺候的人就打了個墩兒,醒來後才發現人沒了。
“王妃,是不是要派個人給王爺去個消息。”
做王爺還行,帝王如何能有這麼濃烈的牽絆?
“去吧。”
華旌雲又說了,“兒媳想要帶着修睿一起去,讓他去馬場看看羣馬。”
她出了京城能去哪裡呢?
“.兒臣還希望有天海信行的助力,讓貨物的出入更加的便利.”
如果說之前是天災,那麼現在就是人禍,皇帝氣的差點沒有下旨將當地的官員全都就地正法。
皇帝很滿意啊,都是能爲他分憂的。
午後羣馬慵懶嬉戲,小玉鸞累的睜不開眼睛也不願意睡覺。
她伸手去抱起修睿,血腥味直衝她的鼻腔,這個時候了小修睿也不要她抱,畢竟剛剛一個陌生人將她關黑箱子了,伸着小手臂不停的推她。
兒子沒有玩兒的忘記爹孃,華旌雲很是欣慰,笑了笑故意開口,“你娘帶妹妹去看大馬,過兩天就回來了。”
“哇哇~~~”
華旌雲應了,想着手裡還有一點差事,準備去忙完就來接了兒子走,見他腳步匆匆皇帝無奈的嘆了口氣,那樣子是恨不得立刻就飛到老六媳婦身邊吧。
華旌昌:東樞皇帝的皇長子,安北王,這位高高在上的親王向京城的糞王袁老闆下手了,“兒臣任命袁長河作爲北地糞肥的總管事,他要做的就是在北地各處成立糞肥坊,最大可能的利用北地的糞”
她已經沒有本錢讓皇帝原諒了。
修睿的鼻腔裡、嘴巴里全都是血,糊了一臉,身上的衣裳更是沾了不少血,哭的悽慘無比,眼淚混合着血,看起來被狠狠的折磨了。
一旁的皇后眉頭一挑,隨即神色無波無瀾,一擡眼還瞧見了朝她笑的修睿,孩子的笑很是純粹,哪怕是爛着嘴脣也是好看的,皇后自己都沒發現她跟着笑了笑,見她笑了修睿笑的更歡了。
目光落在華旌雲身上,“回頭讓你媳婦進宮一趟。”
王盼是王家人,親哥哥就是王首輔,出了這麼大的事皇帝自然要找他拿個說法來的,別管是不是下面隱瞞,他作爲雅州知府,下面的縣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一點風聲都不曉得,這本就是失職。
“林嬪,稚子無辜,你就算是對誰都不滿也不該對孩子下手。”
這人受寵和不受寵是兩回事,以前林妃也風光過,若是按照以往今日她必定不會如此處事,但現在她兒子不在,自己又降了位份,還有一個給她惹禍的女兒,林家在朝中也是幾番被皇帝斥責,幾番打擊下來早就沒了當初的從容,人也蒼老了好些,精神狀況大不如前。
等他說完華旌勝也說了自己治理南方的計劃,要說這事還是讓華旌勝受益匪淺,之前沒了解過這一塊,這一次瞭解下來才曉得他東樞地大物博,別看好些地方都遭了災,但往越南的地方去可了不得。
林嬪也在這個時候交代了過程,原本她是要到皇帝跟前求情的,她的嫣兒要不行了,她這個當娘如何能坐視不管?
“皇后娘娘命奴才前來告知,娘娘先去了林嬪的宮中。”
總之就是她嚇傻了,知道這是皇上都要親自帶着睡覺的小祖宗,在她手上變成了這樣該要如何交代?
見他張口糞閉口肥,皇帝多少對他有點刮目相看,有些欣慰,又聽他說了要如何引水等問題,皇帝總算是心裡舒坦了一點。
皇帝負手大步而去,華旌雲自然跟着,此刻皇后已經到了林嬪的宮裡,問她是否看到了小修睿,林嬪慌亂中要反駁,可惜她臥房裡的箱子裡傳來小修睿哭聲,皇后命人開了箱子,看到人的時候倒吸一口涼氣。
“快傳太醫。”
“今年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糧食這一塊一定要保住,農具稅已經免除,且朕還有令下,往後鐵價比原來低三成,也讓百姓更從容的打製農具,便於耕種和開荒。”
誰也沒把文綿綿離開往離家出走方面去想,主要是在這之前根本就沒有人幹過這個事,華旌雲拱手,“兒臣明日想告假一日,兒臣擔心王妃處理不了那些賬目,又還帶着孩子,兒臣不放心。”
果然,小修睿聽到‘妹妹’和‘看大馬’就激動了起來,扯着嗓子喊娘。
等她到皇帝寢宮就看到一個孩子推着學步車在走,孩子一身的富貴打扮,她很快就猜測到是安南王府的小世子,她左右看了看沒人跟着便上前逗了逗,想着藉着這個孩子的面去求皇上,剛陪着玩兒了兩下這個孩子就不小心摔倒,嘴皮子當場出血,孩子要哭,她嚇的六神無主,預備轉身就走結果這孩子拽着他的裙子。
娘沒在妹妹也在,小傢伙就待不住了,抱着華旌雲的脖子不撒手,嘴裡嚷嚷着娘和妹,華旌雲這次沒慣着他,將他放下了地,“父王還有事要辦,你就在這玩,等你孃親回來接你。”
還沒等他處理就得知滿宮都在搜查,慌亂之下只想着將人先藏起來,等着到時候再隨便送到哪裡讓人發現。
皇帝難得沒有反駁,他的孫子必然是要文武雙全,“要是合適給他選一匹溫順的小馬。”
晚上文綿綿看到她爛嘴脣兒子時候心疼壞了,“怎麼就傷到了?”
小修睿終於見到了老母親,緊緊的抱着她的脖子,掛在她身上就不下來了,嘴裡嘰裡呱啦,也不知道他說了啥。
華旌雲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得知因爲此事又有一羣人被罰,文綿綿嘆了口氣,“林嬪以前不是挺聰明的?”
華旌雲站在她跟前,“失勢了就是這樣,以前很小的事現在也是天大的事,越是害怕犯錯越是容易犯錯,不得不小心翼翼。”
文綿綿.
怎麼感覺是在暗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