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了官軍的埋伏,柳少楓閉上眼,清醒的意識到。
那是一場真正的廝殺,刀光劍影,叫聲震天,連海水都發出了咆哮般的怒嚎。她看到官軍的刀如雨點落下,一個兄弟的手在海水中揮了揮,一個浪頭過來,就不見了人影。其他的人紛紛往礁石這邊撤,而官軍的船早已堵住了去路。胡沐泉和幾個弟兄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剛近礁石,夜空中亮起幾聲響徹天地的炮聲,幾縷煙火升上天空,火光照亮了整個海面,照亮了柳少楓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礁石的四周又有幾艘官船向這邊駛來,士兵們在甲板上搖旗擂鼓。
“老爹,不要再反抗了,投降吧!”柳少楓悲痛地看着已經被劇痛急紅了眼的胡沐泉。
胡沐泉以前劫的都是商船,利用的是對這塊海域的熟悉,佔的是地利優勢。商人一遇到突然出現的海匪,早就嚇軟了,只求活命,哪裡還敢反抗,還顧得了財物。其實不是他們武藝有多高強。而這次不同,人家張好了網等着你過來,都是些訓練有素的水軍,他們哪裡是人家的對手。
聰明反被聰明誤,百密也有一疏。世上哪有真正的百戰百勝。
“不,老子要爲弟兄們報仇。”胡沐泉揮動着手中的長刀,怒吼着。
官兵一點點靠近了礁石。
柳少楓堅定地抓住胡沐泉的手,“老爹,你想看到弟兄們全部沒命嗎?現在投降,還有機會活下去。這麼多的官兵,你衝上前,不就是送死嗎?”
“老子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胡沐泉咧開嘴,哭了。
“不咽也得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就擒,不等於就會斬首。相信我,老爹。”柳少楓抑制住驚恐,冷靜地說。
胡沐泉雙脣直抖,悲涼地緩緩放下手臂。他突然擡頭看着柳少楓,“你怎麼辦,少楓?要是你被擒了,悲兒怎麼辦?還有。。。。。。”少楓的女子身份就要暴露了。胡沐泉立刻感到猶如世界末日來臨一般,驚慌失措。
“我現在不去想,想也是無用的。”柳少楓低下頭,悽婉一笑,“天堂島的奶奶們會照顧好悲兒的,他很堅強。”
“老子把所有的事全擔下,說你是被我逼來的。”胡沐泉豪氣的一拍胸膛,然後又象個孩子似的哭了,“要是我聽你的話,就此放手,也不會有今天的一步。”
“真正的贏家是見好就收,我勸過別人,但自己還是免不了俗。”柳少楓按下胡沐泉的手臂,“這就是命,讓弟兄們扔刀投降吧!”
漆黑籠罩着大海,只有風浪的咆哮不間斷地傳進,伴隨着細雨般的水霧打在臉上。柳少楓長舒一口氣,她這一生,什麼都經歷了。從狼口中倖存下來,如今又成了階下囚,也許過不幾日就要被斬首。她盡力逃了又逃,還是逃不掉一個悲慘的結局。
可憐的莫悲,無爹又無娘,他又該如何呢?
容不得她多想,官軍從四面跳上了礁石,如猛虎下山衝上來,幾下按倒,一把繩索一個個捆得結結實實。按到她時,官兵一驚,拿着火把湊近,不由驚喜地對這大船高呼,“大人,軍師也抓到了。”
她好像還有點特殊,柳少楓苦笑地傾傾嘴角。
“不必捆他,押上來就行。”她聽到一個聲音從高處飄下來,似曾熟悉,但海風的聲音太大了,颳走了她的思緒。她被兩個士兵兩手一搏,跳上一隻小船。
“少楓!”胡沐泉在背後狂呼。撕裂的無助讓甲板上的慕容昊一怔,他轉頭問身後的高山,“高將軍,你剛剛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沒有呀,皇上,除了鼓聲,就是浪濤聲,臣什麼也沒聽到。”
“哦!”慕容昊笑了笑,背手走向綁在桅杆上的楊慕槐。看到他一臉的怒意,慕容昊一點也不意外,“本來怕你的好友不出現,讓你做個魚餌,可是朕好像想多了,他並沒有傳說中那麼神奇,一個文弱書生混在一羣莽夫之中,現在已是朕的階下囚了。海上風這麼大,就不再麻煩楊公子在此吹海風了,來呀,給楊公子鬆綁,帶到艙房中休息,一靠岸,就送回楊府吧!”
侍衛上前,三兩下解開楊慕槐。
楊慕槐沒有一絲感謝之意,動動麻木的手臂,看到不時有一些幫着的黑衣人從下面的小船吊上大船的甲板,他難過地閉上眼睛。少楓應也在那些人裡面吧!
單薄、纖弱的少楓,這次應是凶多吉少了。
“皇上,你會把柳公子怎樣?”他忍不住問。
慕容昊冷凝地一笑,“這個好像不是楊公子這種讀書人應該關心的事吧!”臉一板,不再正眼看他,袍擺一甩,走向主艙。
他就知海匪心貪,放出這樣一條商信,又說朝廷大軍被冰卡在半路,他們就會上鉤。果然來了,找塊暗礁,要麼就是荒島,在黑暗裡動手。他在各處暗礁都佈下了伏兵,這塊雖然不熟悉,但也沒出他的掌握之中。
其實幾個毛匪,他一點也不在意。他特地張開這麼大的網,全是爲了那個軍師。他很想見識下真人到底有幾份能耐。
這位真人,他馬上就可以見到了。
慕容昊難得心情大好地坐在躺椅中,開了舷窗,俯望着波翻浪涌的海水,這和站在落霞山莊看的心情是不同的。
那時,他是憂傷的,而此刻,,他有重重的成就感。
艙門輕輕叩了幾下。
“進來!”慕容昊抿嘴一笑,並沒有急着轉身,依然對着大海,任海風吹着。
“咚!”的一聲,士兵推搡了柳少楓一把,她一個沒站穩,跌倒在船板上,感到膝蓋被蹭破的疼痛。
她輕咬着牙,揉着,悄然環視了一週。這是一間很大的艙房,兩邊分立着四位佩劍的侍衛,正中有一雙腳微微晃動着,象是很得意。
“皇上,海匪軍師已經帶到。”押解的士兵上前稟報。
皇上???????柳少楓正在坐起的身子突地一軟,又跌了下去,面朝艙門。
“朕知道了。”
是他,是他!!!!!縱使八年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但這清清冷冷的卻又帶着不容冒犯的語調、曾在她耳邊傾訴過無數次私語的聲音,她是不會弄錯的。午夜夢迴,不止一次夢到這個聲音就在耳邊,醒來獨對長夜漫漫,哭溼枕巾。
沒有預警,今生以爲訣別的兩個人,突然就這樣見面了,以這樣的方式,他是皇上,她是海匪。原來是敗在他手中呀,柳少楓想哭又想笑,狂喜又悲痛,無助又驚惶,身子抖得如海風吹拂的燭火,顫個不停。
她拼命地咬着牙,不敢擡頭。她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已是皇上卻又是故人的他。
她不是舊時的柳少楓,他也不是太子慕容昊。事過境遷,故人難見,舊日黃昏,映照新顏,相思之苦誰又敢直言。
慕容昊久聽不到聲音,不耐地轉過身,看到縮成一團的身子,輕蔑地一笑,“柳公子,不是說你有勇有謀,猶如孔明在世,怎麼朕覺着你不是那麼一回事呢?”
柳少楓捂住嘴,控制着不要出聲。她怕自己會突地哭出聲來。
“你是在愧疚,還是在害怕?朕不相信你連轉身看朕的勇氣都沒有吧!”慕容昊譏諷地微傾嘴角,冷漠地站起身來。
艙門突地一開,高山擡手跨了進來。“皇上,所有的海匪都已抓獲,現押在後艙。”
“嗯,讓船駛回福州碼頭,通知蘇知府準備囚車。”
“是!”高山點下頭,視線無意地瞟了下柳少楓。“啊!”他失聲叫了一聲,本能地後退幾步,臉色已是灰白。
“怎麼了?”慕容昊不悅地瞪着他。大將軍居然被一個小軍師嚇成這樣。
高山拼命地眨眼,搖頭,驚恐地看着柳少楓。柳少楓微微擡起頭,衝他淺然一笑,映在艙板上的身影一動。“皇上,她是人。”高山欣喜地大叫起來。
慕容昊眉頭直打結,“他當然是人,難不成是鬼?高將軍,你到底想講什麼?”
高山激動得直搖頭,淚花在眼中閃爍,“皇上,她。。。。。。”他喉嚨象被什麼阻住,說不出話來,只是站在那兒掉淚。
“莫名其妙!”慕容昊擡腳踱了過來,一走近,他的心驀地一窒,人象被炮彈擊中了,呆在那裡,不敢上前。那肩,那額角,那背影,都和一個人好像好像。
高山的淚掉得更兇了。
慕容昊心中升起一股狂喜,可是他真的好怕那不是真的,她都死了八年,就是轉世投胎也只有七歲,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他又不死心,他顫微微地蹲下身,突地擡起她的下巴,那雙如水一般清澈的雙眸此刻也是滿眶的淚水。他的手驚愕地縮回,然後悄悄地探過去,碰了碰。那飄灑的長鬚太礙手了,他試着一扯,長鬚應聲而落。
刻在他心中、流在他血裡、痛在他骨子裡的那張清麗容顏俏生生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下一個動作就是一把把他嵌進懷中,死命地摟着,“快,快,關窗,關門,每一個縫隙都給朕堵上。”
侍衛們才被軍師的真顏所驚呆,現在又被皇上的命令所嚇蒙。但軍人以服從爲天職,一個個爬上跳下的,關上舷窗、艙門。
“都出去吧!”高山拭去淚水,心中雖有百般的疑惑,也暫且放下,他知道皇上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完全沒有外人打擾的空間。開心地看了一眼驚惶不安地抱着翰林的皇上,他輕輕掩上了艙門。
翰林沒有死呀!這真好,真好!
柳少楓的頭被慕容昊緊緊按在懷中,根本沒辦法呼吸,她輕輕地掙扎。“不,不!”慕容昊更加用力的抱緊她,眼睛閉得緊緊的,淚從眼睫中悄然滾落。“少楓,冰兒,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會再放,不會的,死也不會的。”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全部的知覺只有懷中這個真實的身子,貼着他的心,暖暖的。
上一次擁抱還是八年前,纏綿的溫存之後,他爲她穿衣、束髮,送她出宮,她笑着向他揮手,就此成爲永別。
但現在她出現了。
她不管她是哪個神送來的,還是一縷幽魂飄來的,她是她的少楓,他刻骨銘心的癡戀,他就不能鬆手,只怕一鬆,又是多少年過去,也許再也不會見着了。
慕容昊激烈的舉止讓柳少楓的心不禁一陣顫慄,她以爲他在有了新人之後,不會在記得她,沒想到,他對她訴情亦和她對他一般。心瞬時如水一般柔柔地泛起浪花。
“昊,我不走,你讓我呼吸一下。”她好不容易捕到一絲空氣,柔聲說。
慕容昊呆滯了一下,緩緩鬆開一點手臂,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是你嗎?是你嗎?少楓!”他不敢確定地一直追問。
柳少楓擒淚點頭,傻傻地望着眼前這個男人,她可愛地皺皺鼻子,眼色明亮,聲音有些顫抖,“昊,是我,我是少楓,是冰兒,我沒有死。”
聲音剛落,眼前一黑,脣瓣乍熱,慕容昊顫抖的雙脣帶着淚就覆上她的,他象是用他全部的熱力都融進了這個吻中,他吻得粗野,吻得狂熱,吻得不顧一切,瘋狂地佔有她柔軟的嘴巴內部,探入與他溫暖接觸,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更不讓她清醒,他像是極度驚恐,又像是末日前的留戀,更像恨不得一口能把她吞沒,那樣他的心才能安寧。
柳少楓已毫無招架之力,而她根本無意招架,她從來就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她無助地環抱住他的腰,接受他的侵犯,接受他的瘋狂。她低喘,臉頰像在燃燒,在他親密的吮吻下,身體恍若被拋入火堆。
慕容昊感到一股久違的激情從下腹涌起,來勢如此之勇,他都有點驚住了。“少楓,這是在哪?”他有一種時光迴流的錯覺,好像他和少楓從來沒有分開過,好像還在那個山莊的茅屋之中。
“在。。。。。。在船上。”柳少楓察覺到他的變化,她羞澀地不敢睜眼。
“船上!”慕容昊猛地驚醒,他突然鬆開了她,表情一震,“少楓,你是何時到閩南的?”他想起了正在發生的事和她的身份。
“。。。。。。八年前!”她伏在他的肩上輕喘,因爲激動而有點站不住。
“八年!”慕容昊的臉一下冷若冰霜。“你爲何不回洛陽?”激情慢慢褪下,一種叫做男子的尊嚴開始涌上心頭。
柳少楓沒有擡頭,不知道他的心情已經發生變化。“很多原因,不是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她溫柔地一笑,仍伏在他的懷中,竊取她渴望的溫暖。
“若我不來,你就永遠不回洛陽了嗎?”慕容昊的口氣開始冷獰。他爲這樣的可能而感到難過不已,她知道他在洛陽,卻不去找他。而他爲她,懷抱着刻骨的相思,年年對這不知誰的墳墓,悲傷欲絕。“我以爲你死在狼口,從匈奴抱回一堆枯骨,埋在西山,當成寶似的,呵着護着,常常去坐坐,甚至還立下旨意,在我百年之後,要把那堆骨埋在我的身側。而你呢,好好的活在閩南,做了神奇的海匪,一點音信也不給我。少楓,你心裡沒有我吧!”
“昊,你不能這樣想。”慕容昊臉上的痛楚讓柳少楓有一絲罪惡感,“你在我的心中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哼,你表達情意的方式可真特別。八年前,你揹着我準備和你的爹爹悄悄離開洛陽,若不是拓跋暉擄走你,我就永遠成了個不知道真相的傻子。八年後,你依然如故,沒有我,你活得更加瀟灑。你確是有能耐的人,在什麼樣的環境裡,你都能有一番作爲,我真的是很敬佩。”慕容昊努力壓制着怒氣。“而我沒有你,卻象生命少了一半,再也沒有一點快樂。哈哈!”他忽然一把推開她,“少楓,你是無心的人,很無情,很殘忍。朕後悔愛上了你。”
柳少楓眼中掠過疼痛。
“爲什麼要相遇呢?”慕容昊痛苦地閉上眼,“在這八年裡,朕雖然很想你,也很難過,但是仍爲心中有一個人而感到幸福。朕常想起我們一起的八個月,每想一次,朕都會流淚,你是那麼溫柔而又俏麗。但現在呢,朕忽然發現你和朕是不一樣的。你看朕看得分清,能知道朕的一點一滴,但是你對朕只是冷然觀之,連問候一聲都不肯,更不提暖一下我的心。少楓,你真的愛我嗎?這就是你愛的方式?朕真的情願你死去,而不是這樣殘酷地站在朕的面前,用事實如針一般狠狠刺進朕的心,讓朕疼到絕望。”
柳少楓咬住下脣,漠然一笑。這就是慕容昊,驕傲的慕容昊,容不得別人對他的一點欺騙,容不得情感有一絲瑕疵。如果她能回,她早就回了,何苦呆在天堂島,獨自嚥着悲傷。
只是太多的緣由說不出口,說了他也不願相信。他體會不到別人的苦衷,所以她才深愛着他卻又不敢依他太深。
“你沒有話說嗎?”慕容昊的語氣很平淡,表情很危險,眼光已很惱火。他渴望她能爲自己辯解,哪怕說個謊,他都接受。他可以不問所有,只要她道歉,主動投入他的懷中。
“你說得都對,我沒有話可以爲自己辯解。”她冷然地背過身去,不讓他看到在極度的喜悅之後又一點點冷卻的眼神。
“你一開始就沒有被狼咬,而是偷偷跑到了閩南?”火氣開始爆發,他如海水般,瘋狂的咆哮。
“嗯!”
慕容昊心中一驚,咬牙切齒地瞪着她,“是不是你以前就和海匪勾搭上了,還有你和楊慕槐廝守了八年?”他開始失去理智,不加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
柳少楓輕笑,毫不吃驚他問話的方式。她不敢信任他,他質疑她的人格,他們真的相愛過嗎?
“你說呀!說呀!”他怒氣衝衝的推搡着她,她閉上眼,不願看他。她知道他在意她,但他現在不也在刺她、傷她嗎?
她好不捨他,可是她又能如何。他們就像兩隻刺蝟,彼此刺着對方,如果一方先倒下,另一個在痛哭後悔。
她只有什麼都不講,任心痛默默地蔓延全身。
今生,她註定要死在慕容昊之手了。 Www тtkan c○
“好,你不說,朕就殺光船上所有的海匪,血洗天堂島。你敢背叛朕,朕就不會放過你。”慕容昊怒吼地說下重話。
天堂島上有他的親身骨肉,血洗他會被天殲的。柳少楓無語,隨他去了。她人微言輕,不敢奢望她輕啓櫻脣,就能博得他的開恩。
“你還是不說?”慕容昊簡直就是暴跳如雷了。“來人,給朕把這位海匪推到大海餵魚去。”
柳少楓臉色刷白。
衝進來的不是侍衛,而是高山。他不解地掩上門,看着兩個冷面相對的人,呆了。久別重違,不是應該痛哭流淚,他甚至還臉紅地想到皇上會不顧一切在船上侵犯翰林呢!皇上多愛翰林呀,貼心貼骨的。
憑多年的經驗,他知道現在皇上什麼旨意都不要當真,翰林有激怒皇上的本事,皇上有爲翰林發瘋的潛能,他只能裝傻。“皇上,船馬上要靠岸了。軍師讓臣帶走嗎?”
“餵魚,餵魚!”慕容昊跺腳痛喊。
“好的,餵魚。”高山應聲,伸手就想來拉柳少楓。
“押回落霞山莊吧!”慕容昊無力地一揮手,說。
高山偷偷一笑,“臣領旨。”答應得聲音大大的,“那其他海匪呢?”
“押到衙門等候審決,天堂島現在只有一羣婦孺,暫時不要管了。”那些和她朝夕相處的人,他若真殺了,她會恨他的。
到最後,還是他妥協。捨不得她痛、她難過,更怕她對他象陌路。
他是個沒骨氣的皇上,慕容昊悠然長嘆。
落霞山莊,都是落霞山莊。老爹爲落霞山莊,鋌而走險。而也因此,讓她和慕容昊不期而遇,世事冥冥之中都有註定。
行走在清幽的山林中,聞着樹木的清香,眺望着紅日從海中躍起,感嘆新的一天又拉開了帷幕。
一夜未歸,莫悲在天堂島上定會坐臥不寧。小小年紀,爲她擔着多少憂。
她沒有住在以前的廂房,更不可能被關押起來。她住進了別院,而這次,別院外的侍衛比八年前守護慕容昊的侍衛還要多。
縱有雙翼,也是展翅難飛。
她也不想飛,她想多看看慕容昊,誰知以後還能看幾眼呢?他在洛陽妃嬪如雲,能在閩南呆多久呢?
她捨不得和他賭氣,但也不想讓心沉陷。也許這樣疏離就很好。
泡了清花浴,換上了女裝,說真的,她還真不習慣。這些年,她穿女裝的機會實在太少。鏡子中一張花容,她看着好陌生,那真的是自己嗎?
午膳非常風聲,他沒有和她同桌。不是,自來落霞山莊,他就沒和她打過照面,他仍在氣她沒有回洛陽找他。
她吃得也少,牽掛着莫悲,站在涼亭上眺望着天堂島的方向。莫悲是她的全部,沒有慕容昊的愛,她能活,沒有莫悲,她就活不下去了。
她想回天堂島,不然就讓人送個信,但是那樣慕容昊就會發覺莫悲的存在,她不能冒這個險。莫悲是她一個人的。
“翰林!”高山悄然走到她身後,憨厚地笑着,很是開心。
“恭喜你成爲大將軍了。”她聽士兵喊過。
“呵呵,那些算什麼,能夠看到翰林活着,高山最最開心了。”他第一次看翰林穿女裝,真的象仙子一般俏麗飄逸,難怪皇上那麼癡迷。
“我已不是翰林,你也喚我的名吧!”她落寞一笑。
高山急得只搖手,“那怎麼行,高山在翰林面前,永遠都是屬下。”
“呵,”她淡笑,“說說洛陽的事給我聽吧!都好嗎?”
“寶兒給我生了個兒子,白大人和趙將軍都有兩個孩子了。這次本來是趙將軍來的,但因爲她懷孕,就讓我來了,我真是幸運,能再次見到翰林。”
“我爹呢?就是。。。。。。謝先生?”
“謝先生去世三年多了,現在葬在蘇州,和你娘一起,是皇上親自辦的。謝先生生前對皇上提起,想要把你那個假墳也帶到蘇州,皇上沒肯,說他會陪你。”高山低聲說。
柳少楓的淚“撲撲”地從眼中串串滾落下來。“那麼。。。。。。他一定很幸福了。”
生前不能一起,死後能同墓,爹和娘在天之靈,必然喜笑顏開。這樣細想,死去未曾不快樂。
“翰林!”高山悶悶地看了她一眼,“可不可以不要和皇上賭氣?”
“呃?”柳少楓一楞,淚水掛在眼角。
“在匈奴的那個早晨,皇上以爲你被狼吃了,抱着那堆骨頭拼命地哭,他一劍殺了拓跋小白,差點還殺了大王,幸好我攔住了。這些年,皇上沒有立過任何以爲妃嬪,現在的都是以前東宮的侍妾,那位茉莉妃子也只是太子照顧她的一個藉口,並不是真的。皇上。。。。。他。。。。。。你明白吧!”作爲一個武將,他真的不擅長勸人,急得直撓頭。
“皇上好傻,是吧!”柳少楓帶淚笑道。
“對呀,蠻傻的。不過,也很好笑,他死心地想娶一位太子妃,沒想到大婚之夜,太子妃將你果然被他給嚇死。”
“真的嗎?”柳少楓驚訝地瞪大了眼。
“真與假和你有什麼關係?”慕容昊站在不遠處,冷冷地說。大將軍,也學人家長舌婦。
高山帳紅了臉,一抱拳,“翰林,本將軍還有事要辦,先行一步。”不等回答,他匆匆逃離戰場。
柳少楓沒有回頭,依欄杆看着海水出神。
說來也該二十有五了吧,怎麼還象一個少女般輕盈,她比八年前還要美,眉宇間多了些女子的嫵媚韻味。慕容昊也是第一次看她穿女裝,驚豔得眼都捨不得眨。
他承認,美色確實悅人。何況她還不止只有美色,她還是一個非常聰穎的女子。她才甘心爲她折服,即使她愛他沒有他愛得那麼深。
刻意地大半日不相見,心裡的那點尊嚴早就煙消雲散,他還苛求什麼呢?少楓能活着,不是最最好的嗎?其他不算什麼的。
管她愛不愛他,他都不會傻到放手。他會抱着她、摟着她、哄着她,直到她愛上他。
慕容昊眸光一柔,幾步走到她身邊,偷偷地打量着俏麗的容顏。
嗯嗯,很聰明,怪不得要粘鬍鬚,沒那點鬍鬚,誰都看得出她是一個女子的。
“昊,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柳少楓眼睫一低,鼓起勇氣說。
慕容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少楓真的這樣說了嗎?要他抱她,狂喜象海水一般淹沒了他。
“你。。。。。。再說一遍。”
柳少楓抑制住羞澀,輕柔地依進他的懷中,嘆了口氣,“抱我一下吧,昊,我好想你。”
這時候,慕容昊終於確定,他在這條情路上並不是只演獨角戲。
“我抱是可以的,但是我抱了,以後就不可能鬆手的。”他嚇她,更是要確定她的心意。
她輕笑,不自禁流露出楚楚可憐的嬌容。
慕容昊再也忍不住,本來就是他妻子,他天經地義地把她摟在懷中,毫不在意附近還有侍衛,劈頭蓋臉就吻了下去。
“昊,回房好不好?”她輕聲哀求着他,不想他的失控落入別人的眼中。
“回房我就不是這樣吻了。”他貪婪地說。
“昊!”她不是羞澀,而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慕容昊下一刻就把她橫抱起,向天地間展示自己的所有權,急不可耐地跑向睡房。
一進房間,他密密的吻就鋪天蓋地下來。
“昊!”她攔住他,拉着他坐到牀邊。像是在積蓄勇氣,然後她決然睜開了眼,緩緩地擡起手臂,輕輕地解開外衫。
記憶中,她很羞澀的,總是要在熄燈後,鑽在被窩裡,他輕哄許久,才投進他的懷抱。再激烈的纏綿,她都是羞羞的,很少有大的尺度。
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嗎?
慕容昊灼熱的目光隨着衣衫的輕落而越來越燙,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但隨着她最後一件衣衫落下,他的目光突地變成了驚愕、痛惜、不捨、劇痛。
白皙光潔的身子上佈滿了一圈圈突出的疤痕,有些地方肉都長得冒了出來,像是一個個肉瘤,特別的可怖。
這似乎是肉被啃去,新長的沒有長好的樣子。但這樣一想,那肉被活活地啃去時,該是如何的痛。
他顫抖地伸出手,輕撫着那些疤痕,“這。。。。。。”
“昊,你不是問我爲何不回洛陽嗎?”柳少楓痛聲地說,“這就是回答!我現在好醜。我全身的肉被狼咬得沒餘下幾縷,胡老爹從狼口中救下了我,我三年沒有能下牀走路,等我。。。。。。”
“少楓!不要說了!”他看到她的身子在顫個不停,心折地撲上前,把她緊擁在懷中,放聲大哭,“我不好,我不該那樣說你的。感謝蒼天,讓你還能活下來。我怎麼能亂指責的呢?少楓,我的妻,你不醜,這世上沒有任何女子比你美。”他細細的一點點吻着那些疤痕,想着她曾經的痛,淚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身子上。
“老爹傾盡財力救我,我承諾要給天堂島好的生活。當我能下地,我就要遵守我的承諾。”
“讓我來做。”他擡起淚眼,抓着小手放在胸前,“現在讓我來做,他們不要在做海匪,我給他們封地,給他們賞賜,他們救回了我的妻,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恩德。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他們。”
“多謝昊!”她放心地舒了口長氣。“我沒有停止過想你,一刻都沒有。洛陽那麼遠,我又有多少事要做。而且我是個好自私的人,我想獨佔昊一人,容不得與別的女人分享你的愛。如果得不到全部,我就什麼都不想要。三年前,我得知茉莉成了你的妃嬪,我就在沒動過回洛陽的年頭。我每個秋天都回從前的那個山谷看看,昊,我是放在心中的。”
“我哪裡有福消受別的女人,一個柳冰兒就費盡了我全部心力。我年前也去那座山谷看過了,很難過,天下着大雪,我覺得我的心比雪還冷。”他憐惜地抱着她,坐到牀上,拉過薄被,將二人圍上。
“我年前也在那裡,以前住過的茅屋我買下來了。”她嫣然一笑。
“呃?”慕容昊突地想起雪中的一輛馬車,“你是不是坐着馬車大下雪的時候過去的?”
“是的,山路很滑。”
“老天,少楓,早一刻,我們就在那裡相遇了,還有西冷詩社,我看到你和楊慕槐一同下樓,天,”他腦中突地一亮,“我記得你說你有個孩子。。。。。。”
他扳過她的身子,驚愕地瞪着她。
柳少楓微閉下眼,“是的,是有一個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
天地“轟”一聲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