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芸娘痛惜地扳開柳少楓的掌心,血跡斑斑,那是無法控制自己,唯有死命地把指甲掐進肉裡,讓疼痛轉移自己的思緒,再造成的結果。
“什麼事讓你這樣失控?”她推着他,憂聲問。
柳少楓脣抿着,臉色雪白,雙眼緊閉。趙芸娘解開她的外衣,鬆開布巾,他才輕輕地哼了一聲。她忙從桌子上拿過一碗水,遞到他嘴邊,硬生生的喂下,柳少楓才緩緩地睜開了眼。
癡呆呆地看着趙芸娘,象不認識似的。
趙芸娘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幾下,他眼珠才動了動,漠然地低下眼,不發一言。
“怎麼了,少楓?”
“我想我可能有點中暑,可不可以洗個澡?”他一字一板地說着,象咀嚼一般。
“當然可以!”趙芸娘點了點頭,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細細地看着他,“少楓,你的表情有點怪,好象突然之間失去了什麼貴重的東西那種無力又心疼,哭不出來說不出來的樣子。”
柳少楓嘴角微傾,努力笑了下,“怎麼可能,你有看過我從京城帶什麼來嗎?何況我才爲官不久,還沒有機會積攢點銀子購置個寶呢!”
失去什麼呢?不難過,不哭,只要看着慕容昊身邊有了別人,當然,慕容昊以後一定會有人相伴的,但不應在此時。洛陽的那個晚上,慕容昊說了那麼多,有幾句是真的呢?他本沒有這樣的想頭,都是被慕容昊拉着\扯着,開始接受被慕容昊喜歡上的事實,爲何要在他跟上慕容昊的腳步時,慕容昊卻突然鬆手了,他站不住,就只有硬生生的摔下來。
好蠢!帝王一時衝動而出的話,怎麼能信!自己也太不自量力了,呵,就當被戲鬧一把,再不要入心。
但是那連記憶都抹去的人真的很惡劣,芸娘罵得很對。
“對不起,芸娘,我也許該瞞下去我是女子的事實。”他憐憫地撫着芸孃的臉龐,也輕輕安慰自己碎成片片的心。
芸娘臉一紅,眼波一閃,“沒什麼!你是女子也好,我現在可以和你睡一張牀,可以把你抱在懷中,可以這麼近地看你,這樣無所顧忌的講話。這些,可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無論什麼樣的少楓,我都喜歡。”
“芸娘,”他撲到芸孃的肩上,“你恨我吧!沒有關係!”
“不,不恨,如果你以後一直不能恢復女子身份,我。。。。。。我就嫁給你。那樣,我們就永遠不要分開。”趙芸娘眼中迷迷濛濛,恍惚地說。“你知道,我象男子般出頭露面,京城人沒有人敢娶我的。我也瞧不上他們,唯有你。”她害羞地低下頭,“不過,現在知道你是女子,這樣更好!我們可以相處得更好更融洽。”
“我也巴不得我是男子,很幸福地被芸娘深愛。”柳少楓幽幽地說。冷不防,趙芸娘突地擡起頭,輕輕地在他脣上一吻,他驚愕地往後一呆。
“我想看看是不是想象中的滋味,呵,好柔軟哦,比較而言,我到象是個粗獷的男子。”芸娘俏皮地擠下眼,一臉偷襲成功的得意。雖然很不好意思,但至少把柳少楓的注意力轉移開了。
她不喜歡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象被霜打了般。“現在,洗澡、吃東西,好不好?閩南的荔枝和龍眼可是最最鮮美可口的,我讓知府大人送來。”
芸娘出去了。
他悄悄摸上櫻脣,剛剛芸娘真的吻了嗎?滿腦子盡是慕容昊的面容、姿態、言語,親吻的畫面與回憶。這些影像日日夜夜支撐着他馬不停蹄的往閩南而來,來了後,卻是這樣的讓人心碎。
作爲翰林柳少楓,能看到太子這般,比傳書中情況好太多,他該鬆口氣了。
作爲小女子白冰兒呢,看到心中說只放着她的慕容昊溫柔地和一個嬌美的女子在一起,她該哭還是斥責?
白冰兒在從姑蘇城出來的那天,就死去了。
活着的是柳少楓。
他穿着柳少楓的官服,戴着柳少楓的官帽,做着柳少楓的事,爲何還要去渴盼別人象待白冰兒那樣待他呢?
哈哈,當局者迷!
不在意了,春夢一場了無痕,戲言千句沒有際,罷了。芸娘吻的人是柳少楓,這一吻是天意,就算把從前全抹去了。
慕容昊能忘,他爲何要記着。
夜靜悄悄的,山莊的燈火已經熄了,半輪明月高掛在天上,不時被片片浮雲掩蓋。一陣悶熱的夜風吹來,掀起廂房的窗紗,也照見柳少楓單薄的身影。
走了一個月,就想見慕容昊一面。如今,隔了幾間閣樓、幾棵樹,他卻一點也不想看到他了。
他聽到院子裡,知府大人在和趙芸娘說話。芸娘不放心知府的護衛,和高山一同巡視去了。
“本官讓官兵查了又查,放箭之人很是熟悉地形,士兵上去,什麼人都沒看到,一點破綻都沒有。”
“哦,就只是一箭嗎?”芸娘問。
“對,就一箭,而且本官覺得那人應是個神箭手,他很準確地射中太子的膝蓋!”
“知府大人的意思是那人本意不想射死太子,只是嚇下太子!”
“應該是這樣!”
房中的柳少楓皺了皺眉,這好象不會是洛陽那邊的人作法吧!
“好的,大人,本將軍會向欽差大人稟報的。早點歇息去吧!”
“那本官明早過來陪欽差大人一同去見太子!”
“好!”
柳少楓身子不禁一抖,把頭埋進被單中。
山莊的早晨是被鳥兒叫醒的。鳥聲啾啾,山風習習,滿山的綠樹被風吹得沙沙直響。
柳少楓刻意換了件綢制的官袍,這樣不會太熱。鏡子中的容顏黑瘦憔悴,一夜過來,但已然平靜。
“欽差大人,太子就住在昨天那個涼亭邊的別院中,很安全很幽靜。侍候的人剛來稟報,說大夫剛爲太子換了藥,也用過早膳,茉莉姑娘正陪着他,我們現在進去,太子應該不會生氣的。”知府大人心有餘悸地摸摸頭上的烏紗帽,皇上的兒子呀,以後的皇帝,在他地盤上出了事,他有幾顆腦袋也不夠抵了。小心又小心,細微又細微,也還是不能讓太子開心。唉,他怎麼會大老遠的跑到閩南來呢?
柳少楓手只那麼抖了下,就自如地拾級而上。
芸娘和高山他們分頭查尋去了,山莊裡特別特別安寧。
是個別院,可是比當初他住在謝叔宅子裡的那個別院精緻太多,亭臺、假山、名花異草,幽雅的廂房,一走進,人就會生起對外界的倦意,只想長住不願回。
花廳中有琴聲,是《十面埋伏》,大清早彈殺氣這麼重的曲子,一天的心情還能好嗎?二人世界,彈首《鳳求凰》,應景式的彈《高山流水》也不錯。
二人不敢驚憂,在院中靜靜聽着。
奏者有點彈琴的功底,但彈這首曲風複雜的琴曲,顯然力不從心,有幾個音符處理得很是草率,該高亢處低緩了,該低緩處有點尖銳。
柳少楓等了等。
一曲作罷,傳來一聲輕笑還附帶幾聲掌聲,知府大人忙跟着輕拍,“茉莉姑娘一曲琴音,餘音繞樑,三日不散。”
人果真是擅變的,就連聽琴的品位也不同了。柳少楓挺直腰,撫順官袍,擡腳走進花廳。
“太子,今日感覺好點沒有?”知府大人堆起一臉的笑,問。
臥榻上的慕容昊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突地發現知府身後還站着一個人,他探過頭,臉色突地一變,“你怎麼在這裡?”
真是太特別的見面語,柳少楓也想象知府大人那樣輕拍幾掌。
柳少楓走近前,擡手行了個禮,輕笑着說,“別的大臣都很忙,唯獨下官很閒,皇上說,你去看看太子吧!於是,下官就來了。”
一邊的知府聽了,笑得樂呵呵的,“欽差大人真會說笑!”瞥見慕容昊依然冰着張臉,笑容一下僵住了,訕訕地退到一邊。
茉莉很是乖巧和識趣,輕柔地把琴架遮好,甜甜地衝慕容昊一笑,“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