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紅的霞光染遍了東方,天地間被籠罩上一層亮麗的橙色。風夾着露水的溼氣,撲面而來,柳少楓深深地呼吸一口,輕輕閉上眼睛,享受着清晨清新的空氣。
一天又開始了。
這是第三天的早晨,慕容昊依然沒有來。他怕錯過,在小樓中整宿地看書,等待。可是,他失望了。
本來因爲命是柳少楓給的,身子也被他看光光,自己只得逼着去接受他,喜歡他,可是在等待的一個個時辰裡,就像有面鏡子,自己驀地看清了自己的心,原來,自己對他是那麼在意。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柳少楓說不當月。也許是在靖江城,不,不會那麼遠的,應該是在洛陽下船時,他輕擁住自己,訴說他的孤單,以後自己的皇宮提撞見了他被潘妃羞辱,他從洛河中救起自己,拼命地叫嚷,無助的樣子,在意就消然地萌芽了。只不過,那時,柳少楓不知道。
他知道可以和慕容昊任性,可以賭氣,也可以全心依賴。他喜歡和慕容昊一起上朝,議事,想爲慕容昊分憂。慕容昊有意無意的擁抱,他都一點不討厭。
那就是在意吧!
孃親當初因爲不能相愛的人白頭到老,那般痛苦,憂鬱,相愛,原來是如此美妙。
柳少楓甜美一笑,小臉隨即又浮出一絲不安。
慕容昊爲何沒有來呢?
他沒有對自己失言過,而且他表現出那種急切和歡喜,明明比自己更甚。他是不是有事耽擱了?那也應該讓人送個信來啊!
柳少楓秀眉微擰,說來也好慘,自從他成親後,這翰林府就變得冷清了,連個串門的人都沒有。這幾天,他沉醉突如其來的情意,完全不問窗外事。難道洛陽城發現什麼大事了嗎?
“柳葉!”他擡腳下樓,叫道。
負責後園打掃的一位家人跑過來,“大人,宗夫人昨夜產痛,現正在屋內呢!總管進城叫大夫去了。”
“是嗎?”柳少楓一驚,“那我去看看。”
家人看了他一眼,“宗夫人吩咐小的在這裡等大人,說產婦生孩子,男人不可以隨便進出的。”
柳少楓怔了,對哦,他是男人,怎麼能去看柳葉呢?柳葉好細心,怕他不注意露餡。
“其實宗夫人好幾日前就不太舒服了,總管怕大人擔心,一直不讓說。府裡的事這幾天都是公主帶來的總管過問的。”
“哦?”柳少楓擡頭,“那府中這幾日有人來訪嗎?”
家人有點爲難地看看左右,低聲說,“白大人昨兒來了趟,但新總管大人不是在府中,他便回去了。公主到是天天出府。”
柳少楓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拓跋小白果真是閒不住的人。
他信步向後園角落的一個小屋走去,到門口時,他輕咳了下,門“吱”的一聲開了。高山披着件衣衫走了出來,除了腿腳走路不太靈便,身子已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大人!”高山擡手施禮。
高山鬍子全剃了呢!柳少楓訝異地看着高山,沒有鬍子的高山,很英武,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樣,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大人!”高山看他看着自己真眨眼,一句話也不說,又喊了聲。
柳少楓回過神來,“高侍衛越來越,本官差點認不出來。”
高山臉赫然紅了,“大人不管笑話屬下。”
“嗯嗯,不笑,高侍衛,你現在傷養的怎樣?”
高山沒有說話,突然輕輕一躍,攀上一棵大樹,摘下頂上的一片樹葉,輕輕落下,放在柳少楓的掌心。
柳少楓滿意地一笑,合掌握緊樹葉,“好,現在你替本官進趟宮,如果本官沒有猜錯,翰林府現在可能與外界隔絕了,什麼消息在半路上就被有心人攔阻了。不要從大門出去。”
高山震驚地看着柳少楓,看到他微笑的眼眸中有着無比的擔憂,他會意地點點頭。回屋拿起佩劍,騰身飛出院牆,一眨眼,沒了蹤影。
柳少楓臉上有着少有的嚴峻。他慢慢地向前院走去。
果真,大門口的家人都換上了拓跋小白帶來的家丁,原來的家人都擠到廚房和內室打掃,收拾了。
趕在柳葉生產時,還真是好巧哦!
翰林府很安全,拓跋小白好精明。
柳少楓笑笑,剛好看到拓跋小白走出房間,一身俐落的裝束,又像要出門。
“公主!”柳少楓上前,輕擁住拓跋小白,溫柔地凝視着她,“這是忙着去哪呀?”
“啊,駙馬,你總算出來啦!本公主以爲你把我忘了呢?”拓跋小白冷冷一笑。
“本官可以忘了任何人,也不能忘了公主呀!我們還在新婚之中,不可能這麼快就彼此厭倦的。”柳少楓突然佯裝委屈地問,“公主,你不會這麼快就嫌棄本官了吧?”
拓跋小白輕撫着他粉嫩的腮容,眼中露出犀利的冷光,“要是慕容昊聽到你這樣對他說,不知會不會興奮地跳起來?哈全,可惜他聽不到了。”
柳少楓微怔了下,“聽不到是什麼意思?”
拓跋小白神秘地抿嘴,“你不知道嗎?哦,本公主忘了,他是被押着上船的,沒辦法和你道別,走得真匆忙呀!讓人好心酸。”
她作勢地想掏出手絹來拭淚,手在袖中翻了半天,什麼也沒掏到,神情不禁微惱。
柳少楓心中已慌不擇路,極力撐着,擠出一絲笑意,“真是怪哦,你一個匈奴公主怎麼比我這朝庭的翰林消息還靈通?”
拓跋小白眼睛轉了轉,“哼,本公主有事要忙,不和你爭辯,反正告訴你,慕容昊走了,他今生今世再沒有機會得到你,你也甭想和他一起。你現在對本公主還有點用,本公主不會告發你的真實面目,至於以後,好自爲之吧!本公主的事,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如果你想像上次那樣破壞,我是不是說過,會把你扒光,賣到煙花巷子去?哈哈!”她得意地放聲大笑,卻笑得很苦。
“公主,你這話也太薄情了吧!怎麼說,現在本官也給了你一個留在洛陽的藉口,給你一個安全的環境,讓你可以平安地呆到明年奏,我這麼好,你怎麼能嚇本官呢?”柳少楓保持着舒心悠閒的笑意,好像剛纔那個消息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
拓跋小白突地抓住他的衣襟,“你怎麼知道本公主會呆到明年春天?”
“難道你真的想和我白頭到老?”柳少楓冷漠地駁開她的手,“明年春天,拓跋暉王子來洛陽迎娶慕容昭公主,不是嗎?”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你。。。。。。你。。。。。。。是人還是鬼?”拓跋小白嚇得始退後兩步。
當時,突然聽到柳少楓嚮慕容昊建議要派御林軍送拓跋暉時,她立即就修改了在路上殺去拓跋暉的主張,心頭一勸,毅然嚮慕容昊請婚,要求下嫁柳少楓,一方面,是不想慕容昊有朝一日知道柳少楓是女子,得到柳少楓另一方面他知慕容昊對柳少楓不設防,住在翰林府,那是最最安全的。明年春上,拓跋暉來洛陽迎娶慕容昭,好那時在這十個月內好好準備,到時在洛陽神不知鬼不覺地除去拓跋暉,那樣就可以把一切責任推給慕容裕,匈奴的其他王子早就在她掌握之中,那麼,她就能順利地坐上匈奴大王的寶座。
沒有男人愛又如何,她可以讓所有的男人都臣服在她的腳下,對她俯首聽命。慕容昊也會因爲當初沒有娶她,後悔終生。
可是這一切,只有她和另一個人知道,柳少楓是如何得知的?
柳少楓嘟着嘴,指着陽光下的影子,“本官自然是人!”
“你不可胡說,不然本公主。。。。。。要把你殺了喂洛河裡的魚。”拓跋小白急了。
“主意不錯,可是你的駙馬突然消失,你這位公主就少了庇護的神,會不安全的,你不擔憂嗎?”柳少楓非常非常關心的說。
“哼!”拓跋小白是心慌得無法反駁,一甩袖,瞪了柳少楓一眼,大叫一聲,“備馬!”
“公主,注意形像!”柳少楓沉聲道。
真是要崩潰了,這個柳少楓太可怕。拓跋小白跨上馬,沒敢回頭,風馳電掣般駛離了翰林府。
一等拓跋小白離開,柳少楓突地就蒼白了。支撐的堅強和冷靜蕩然無存,他心魂不定地站在小樓前,一個勁地打着轉。自己對自己說,不能慌,不能哭,要鎮定,高山馬上會把消息帶回來的,不要輕舉妄動,拓跋小白是氣你的,慕容昊身爲太子,不可能輕易出京的。
可是是忍不住哆嗦。
“哇!”一聲嬰兒的啼哭驚動了整個翰林府。
“大人,大人,柳葉她給我生了個兒子!”宗田激動地一路高喊向小樓跑來。
柳少楓眼一熱,奪眶的淚水奔流而下。沒有消息是三夜,剛剛得知的不確定的消息,讓他惶恐不安的心突然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流浪的理由。
他歡喜地上前握住宗田的手,“真是太好了!”
“大人?”宗田愣了,瞧着哭得不成樣的柳少楓,他怎麼比自己還高興?
“今天。。。。。。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讓人開心的消息。”柳少楓淚不能止,抽泣着說。
“是呀!是呀!大人,宗田真的好開心。”
“我。。。。。。也開心。”哭着說。
高山是夜傍黑的時翻牆過來的,一看到高山前所未有的謹慎和小心,還有周身豎起的防備,柳少楓心一沉,“太子不在洛陽了嗎?”
高山嘴抿得緊緊的,沉重地點點頭。“趙帥現在在死牢,慕容昱王子被亂劍砍死,駐京大營莫名其妙地包圍了洛陽,說是救罵。巧的是那夜,太子恰恰不在宮中。”高山把打聽來的消息細細地說了一遍。
柳少楓痛苦地閉上眼,嘴脣顫抖,好可怕又殘忍的陰謀呀!
拓跋小白嗎?還是。。。。。。?柳少楓腦子急速地飛轉着。
“太子爲何不辯解呢?”
“皇上問他在哪裡,他只說看朋友去了,問是哪位朋友,他怎麼也不肯吐口。唉,那個趙帥胡塗呀,他在杏紅樓胡說,被兩個婊子賣了。”高山急得罵起了人。
“慢,你說杏紅樓?”娼妓有多少人懂這些話的輕重,嫖客說的醉言誰能當真?唯有隔牆有耳。朋友?是自己呀!慕容昊那天晚
上一直和他一起,怎麼那麼傻,說出來就能讓整件事轉機的。他爲何不說?
他的身份暴露沒什麼呀,也只死他一個人。可是朝中沒有了慕容昊是不能的,日後還會少了一位好皇帝。這樣相比,誰輕誰重不就顯出來了。
笨啦,慕容昊。他上船時,有沒有想我呢?心劇烈地抽痛,不敢想現在路上的慕容昊是什麼心情。
“進中這兩天有認證升職嗎?”柳少楓強忍悲痛,理理思緒。
“好像和大人同科的陳煒大人,升做吏部侍郎。”
柳少楓冷笑,憑白無故地升什麼職!
“都是高山失職,沒能保護好太子。”高山自責地低下了頭。
“怎麼能這樣說?別人苦心積慮地挖好了陷阱,沒辦法防的。太子比誰都明白,他要顧全大局,不然朝中會大亂的。”柳少楓突地擡起頭,“高侍衛,叛國君按理如何處理?”
“斬!”
柳少楓眼睛一亮,激動地站起,“高山,不要擔心,本宮明日開始上朝,放心,放心,你的太子一定會回來的。”
“真的嗎,大人?”高山欣喜地問。
柳少楓輕輕點頭,有些苦澀。太子會回來,但是他這個柳大人卻要離開了。
唯有一個人能留下來。
慕容昊講的那些永遠,以後的美麗日子,沒有可能了。
不,不在這磁好看,現在不是兒女情長之時,要着眼大局。柳少楓閉了閉眼,心靜靜安定了下來。
早朝,文武大臣走進候朝廳,瞧見柳少楓,笑了。“翰林公,新婚燕爾,怎麼捨得離開公主的?”
“呵,國事爲重,國事爲重。”柳少楓微笑施禮,眼睛瞟到陳煒春風得意地踱進廳來,忙擡手說,“陳侍郎,恭喜,恭喜!”
陳煒眼一斜,不情願地回禮,醋溜溜的說,“本官與柳翰林相差還遠,喜從何來?”
柳少楓淡然五知,“本官是僥倖,怎能和大人的實力相比?”
陳煒被這句話一擡,有點飄飄然,嗅嗅鼻子,從袖中掏出塊絲帕擦擦嘴,清咳兩聲。柳少楓一眼看見了,“陳大人不僅官運亨通,豔福不淺呀!”
陳煒一驚,四處張望,壓低聲音,“不可胡說,本官從不逛煙花巷的”
柳少楓指指他手中的絲帕,他明白了,嘴角一撇,“這個嗎,秘密!”
“哦哦,要是陳大人大喜之日,可別忘了請本官喝一杯呀!”
陳煒咧開嘴一笑,“好啊!”他湊近柳少楓的耳邊,賣弄地說,“不過,本官的心中人尊貴可不比公主差多少呀!”
“啊?”柳少楓故作大驚,“丞相千金?”
“噓!”陳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到時,柳大人就知道了。”
“好,好,靜候佳音。”柳少楓會意地擠擠眼,陳煒心一動,天,這個柳少楓還真讓人心迷。
慕容裕面容蠟黃,神色疲倦地坐在龍榻上,懶懶地聽着大臣們上奏,只是點頭或搖頭,很少開口。
不一會,就早早散朝了。
柳少楓沒有向宮外走去,而是轉身進了宮內,不想,卻被白少楠喊住了。
“少楓,你還好嗎?”白楓楠滿臉憂心,“我寢食不安,就怕你。。。。。。”
“哥哥,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柳少楓不改口,一聲“哥哥”把白少楠的收叫得暖暖的。
“公主沒有爲難你?”
“她忙得顧不上我。我很好,也很安全。”柳少楓像往昔般把手放在白少楠掌心,寬慰道。“我呀,命大呢!”
“你呀,我現在眼直跳,也不知你講的是不是真話?”憐惜地看着柳少楓俏麗的面容,白少楠怎麼也捨不得離開視線。“你有沒有和皇上提過辭官一事?”
“快了!”柳少楓苦笑,“這種事急不得的。那天,趙將軍沒有怎樣吧?”
白少楠嘆了口長氣,“我真沒想到趙將軍那種巾幗英雄,爲情受傷時也會那般哭得驚天動地。我勸了一突,她才悶悶地加軍營去了。這次,趙帥遇此不幸,她想必又要哭了。對了,少楓,你聽說太子那件事了嗎?”白少楠壓低了聲音問。
柳少楓黯然地點點頭。“我剛剛纔知曉。”
“太子走的那天,在宮門,他突然向我施禮,我嚇了一跳,跑到你府中想和你說說,你卻不在。”
柳少楓心像浸在黃梅天的雨季裡,擠一下,便是淚。那是慕容昊默默叮囑兄長吧!都那樣了,慕容昊還在關心着他,他拼命地眨眼,才把泛出的淚珠硬硬地嚥了回去。“哥哥,你先回府吧!我去御書房看看昱王子的東西。”那個小東西,也是說沒了就沒了。生在帝王家有什麼好!
“嗯,有空去白府趟,我覺得爹爹很想你,但他不說。”
柳少楓笑,“好啊!”揮揮手,向宮中走去。
魏公公捧着個碟,搖搖頭,從書房中走了出來。擡頭看到柳少楓,忙招呼,“柳大人,你來了!”
“皇上沒有用膳?”柳少楓看到碟中是沒有動過的點心。
“唉,這些個日子,皇上哪曾好好吃個東西,整天長吁短嘆,儘想着昱王子。還有潘娘娘,哭得沒個人形,都快瘋了。”魏公公說着,眼中有淚光在閃。“大人是要見皇上吧,老奴幫你稟報。”
“公公,你去忙吧,本官中是去看下皇上,一會就走。”
“好吧,那你進去,皇上在看摺子呢!以前太子做的事現在全堆在皇上身上了,唉!”魏公公嘀嘀咕咕地走遠了。
柳少楓挑起紗窗,走進御書房。慕容裕手握硃筆,坐在龍案後。
“微臣叩見皇上!”柳少楓叩首施禮。
“是柳卿呀!起來坐下吧!你多日不上朝,朕怪掛念的。”慕容裕擱下筆,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皇上,你是不是等臣很久了?”柳少楓直直地看着慕容裕。
慕容裕雙目一聚,接過話,“朕以爲你不會來了。”
“皇上,請恕臣來遲了。”
“不遲,來了就好!現在,就該給朕一個答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