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正是許多藥草開始生長的時間,般若顏每天在藥圃裡忙着看護每一株藥草,並不時的聽娘講述一些疑難雜症以及谷外的事情,時間也過得挺快。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山上早已是綠樹一片、溪水潺潺,東面的小動物也早就在山上跑來跑去了。
夏至已經悄然臨近。
正午,般若顏收拾完藥草,回到自己的房中收拾一些出谷要用的東西。這幾天她一直在爲出谷做準備,每聽完娘講的關於谷外的事情,她心中出谷的渴望就會加深一層。收拾起東西來也格外仔細、開心。
將最後的衣物收拾進包裹裡,般若顏麻利地將包裹的四個角對着系起來,那起來顛了顛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擡眼看到桌子上的用來包銀針的小型皮袋子,般若顏將包裹放在一邊,拿起皮袋子迎着陽光仔細地看着,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
屬於她般若顏的江湖就將展現在她的面前。
然而,想到了某件事,她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就要到夏至了,爲什麼照哥哥還沒有回來?他不會是不想帶她出去了吧?時間還沒到,她已經想到了最糟糕的情況。~~~~(_
由於她正發揮着高超的想象力盡量把自己的情況設想到最糟,也就沒聽見站在她的房門口的人如春風般的呼喚。
“若顏。若顏?”許照泉右手拎長袍的下襬動作優雅的邁過門檻,臉上含着不變的笑容輕輕走進來,
“呀!照哥哥!”看清了眼前的人,般若顏猛地跳起來,卻因爲靠着桌子太近一不小心膝蓋磕到了桌子的橫木上,“哎呦,”手下忙着揉火燒般疼着的膝蓋,嘴裡一邊吸氣一邊和許照泉說話,“斯——照哥哥,你怎麼纔回來?斯——我都等了你好久了。斯——我還以爲你不回來了呢。”
許照泉好笑的看着般若顏狼狽的樣子,伸手拍開她粗魯“蹂躪”自己膝蓋的右手,自然地接過揉膝的動作。這個小妮子,她沒有痛覺麼?照她那樣的揉法,原本沒傷也能揉出淤青來。一邊揉一邊回答她的問題,“我三天前就到山谷外了,可是谷外村子裡有個不到週歲的嬰兒感染了風寒,我就留在那兒一直到嬰兒的病情穩定下來。山谷就是我的家,我怎麼可能不會來?”
般若顏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興奮地要站起來。一手撐着地,一手胡亂飛舞着掙扎着要站起來。許照泉寵溺的看着她,停下揉腿的手,站起身來然後伸手扶住她胡亂揮動的手臂,微微一使力將她
拉了起來扶她坐在椅子上,“行了,你坐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找師父,剛剛回來還沒有去看師傅。再幫你拿點藥酒來。”
許照泉離開以後,般若顏坐在椅子上再也忍不住興奮的笑容。O(∩_∩)O哈哈~,我的江湖,我終於可以出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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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靜室,同樣的一個人。許照泉輕聲喊了一聲以後,站在門外靜靜等着般雅夢的傳喚。
然而等了許久裡面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許照泉不由得有些着急,再等了一會兒,許照泉大力撞開門,然後,“師父!!!”
許照泉迅速關上門然後衝到牀前,半跪着急慌的試了試鼻息,然後平靜下來。這才拉過般雅夢垂在一旁的手,半響之後,他將她的手放好,環視了一下靜室,臉色變得更難看。他俯下身子在般雅夢的身下抽出一方揉得有些褶皺的手帕,平靜的表情再也僞裝不下去了。
猛地眨了幾下眼,許照泉將手帕藏到一邊,然後右手掐住般雅夢的下巴,拇指對着人中穴狠狠地按了下去。
停了半晌,般雅夢嗆了一口氣慢慢的轉醒,微眯着眼適應了好久才認出眼前的人,啞着聲音開口,“照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許照泉猶豫了一下,“剛剛,師父,您的病……”
般雅夢揮揮手,打斷許照泉的話,聲音中仍有些虛弱,“不要聲張,我沒關係。等你們走了以後,我就離開去找師父。”
“師祖?”許照泉愣了一下,在谷中生活了這麼多年,竟不曾聽般雅夢提過還有師父的事情。
般雅夢點點頭,捂着胸口下牀,“我的師父就住在喬山。”
“喬山?”許照泉再次一愣。喬山,妙仙的師門所在。師父與妙仙同輩,而妙仙這一代喬山只有一個女弟子就是妙仙。而般雅夢竟然住在喬山,那麼,事情只有一種可能性——可是,那個問題像是卡在喉嚨裡一般,任他怎麼使力,他也發不出那個聲……
般雅夢轉過頭直視着許照泉,靜室內光線昏暗,但是許照泉卻感覺到她的眼睛依然亮到讓人不敢鄙視,然後他聽見般雅夢的聲音清晰地在他的耳畔響起,“照兒,我要你保護她。你要發誓,不要帶她去都城。遠離都城,顏兒的生活才能安寧。”
在般若顏的目光的逼視之下,許照泉不由得跪下來
,“徒兒謹尊師命,一定保護好若顏的安全,併發誓,在一年之內一定找到那個人。”
般若顏慢慢地走到許照泉身前,慢慢彎下腰,然後伸手借勢將許照泉扶起來,看着他說,“明天,明天你們就離開。”
“明天?”許照泉有些驚訝地反問。忽的又想到了重要的問題,“可是,師父,您怎麼跟若顏說?還有您的病,根本不可能支撐到到達喬山!”
“生死有命。”般若顏輕聲細語,“對世人而言我本來就多活了十六年。這十六年已經算是偷來的時光了。能夠擁有顏兒我很幸福,而能遇到照兒你,也是我的幸運。照兒,你是一個好徒弟,對顏兒來說,你也是一個好哥哥。從心裡來說,我最想把顏兒託付給的人是你,但是,我卻不得不拆散你們。爲了讓顏兒活着,我必須接受我的顏兒會成爲一個陌生人的妻子、甚至有可能會因爲一些本不是她的錯的錯誤受到莫大的委屈,上天對般氏家族何其不公?滅了族中的所有男丁不說,難道連般氏的最後一絲血脈也要斷絕麼?我已經沒有時間再活下去了,明天,明天你就帶顏兒離開,永遠都不要再回來這個地方。”
聽完最後一句話,許照泉再次跪了下去,想起這些年的養育教導之恩,淚水竟然禁不住流淚下來,聲音開始哽咽,嗓子只能嗚咽的發出兩個字,“師父……”。
“許照泉,你給我站起來!”般雅夢大聲呵斥着許照泉,“從現在起你就是顏兒的支柱,我不能再看顧你們,你比顏兒長五歲,已是大人,顏兒還未成人,走在江湖上你就要爲她撐起一片乾淨的安全的空間,懂不懂?”
許照泉壓抑住自己的哭聲,重重地點點頭,“徒兒記住了。”
“行了,快起來吧。你再不出去,顏兒該起疑心了。”般雅夢頓了頓,開口將許照泉趕走了。
許照泉點點頭,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現在必須瞞住若顏,她絕對不能受到刺激。吱呀一聲門響,然後就是越走越遠的腳步聲,終於腳步聲遠到聽不見了,般雅夢剛剛略顯得有精神的神色一下子委頓了下去。捂着胸口慢慢走到牀邊,慢慢地坐下來,一陣陣孤獨傳來。明明窗外的暖陽穿過窗戶斜射了進來,明明地下的陽光是那般刺眼那般溫暖,可是,爲什麼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竟是這般寒冷?不到一年的生命了呀。當年母親捨命救自己的時候,原來竟是這樣的心情,這般酸楚、這般不捨、這般無奈、這般失落,又,這般甜蜜。一想到顏兒能夠因此活下去,心裡竟有着說不出的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