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的猶豫被湛娟看在眼裡,她冷冷的睨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只是藏在破爛衣裳裡的手,指甲尖尖的刺入肉裡,她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這就是痛到麻木了吧,她真的一點也不感到疼了!
“娟兒……你自己是個什麼意思?”唐氏還是心疼女兒,雖然不及兒子,但是現在,她是她身邊唯一的慰藉!
祝氏卻搶了湛娟的話,說道:“我說婆婆,你腦子抽風了?小妹能有什麼想法?你又不是沒有聽到,現在外面的人是怎麼看待我們家的,說是過街老鼠,那還是對我們稍稍好一點的人!我們現在就像是瘟疫,人們躲避都來不及,誰願意沾上我們家?”她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湛娟,“再者說了,婆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妹現在……畢竟經過大牢,這出來之後,大家肯定都會對小妹的清白產生懷疑……這個時候,只要能把小妹嫁出去就好了,婆婆你還要求那麼做什麼?”
唐山想要撕了祝氏的那張爛嘴巴,可是,她也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他們家娟兒的名聲,現在算是徹底毀了!如祝氏所說,她現在能嫁出去就不錯了!
湛娟的眼神在唐氏的沉默中漸漸冰冷!這就是她的娘,她是不是也覺得自己這輩子毀了,是不是和祝氏打着一樣的注意?
湛娟很聰明,真的很聰明!從祝氏一張口開始,她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麼注意,現在家裡窮成這樣,真正的鍋都揭不開了,可大家又這麼厭惡他們一家子!沒人願意給他們飯吃!唐氏算是殘廢了,祝氏現在肚裡還懷着可能是湛家唯一的一條根,只有,這個屋子,只有她……
果真,不大一會兒,祝氏就朝唐氏眨巴眨巴眼睛,湛娟裝醉沒有看到,只是不想說話罷了!他們想要幹什麼,她一清二楚,所以,她不想去看他們,她不想讓現實把她最後的、僅剩的一點感恩都消磨掉!
唐氏不明所以,祝氏湊到唐氏耳邊,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吃飯的時候,唐氏一直想要張嘴說什麼,可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湛娟吃了飯,就回到自己的那個小屋子!她現在基本上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只要閉上眼睛,她就會夢到在大牢裡面的一切,悽慘的叫聲,還有鋪天蓋地的鮮血,她呼吸都會呼吸不了,所以,每天晚上,她都會呆呆的望着外面!窗戶上沒有遮擋,冷冽的風從窗戶吹進來,打在身上,像冷刀子一般,把她身上的每一寸肉都分割得一點不剩!如同在解釋這個世上最殘酷的刑法,凌遲一般!
湛娟進屋之後,祝氏就沒忍住,跟唐氏說道:“娘,你看我們現在,還差錢對不對?我也快生了,上哪兒要錢去?你看看家裡,什麼都沒有……孩子跟着我,真的是很受罪啊!總不能讓你出去找吃的吧?我看着都狠不下這個心來,不如這樣……你看,我們給娟兒找個婆家,到時候聘禮我們就拿來買幾畝地,以後我們就好好的養大我肚子裡的孩子,這樣行不行?”
祝氏一點一點的把事情分析給唐氏聽,他們家現在的情況,就是不用祝氏說,唐氏也清楚!祝氏心裡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其實她這個小姑子長得還不錯,現在長大了一點,臉蛋漸漸地長開了,就是身上瘦了點,不過,要是說好了人家,或者自己回孃家找娘弄點錢,把身體養起來,到時候給她找一個好人家,還怕自己沒錢用麼?
祝氏算得正好。卻不想屋裡的湛娟面無表情,將他們的話全部聽了去,唐氏沒有說話,她稍稍心裡安慰了一點!只是這點安慰還沒表現出來,唐氏就開口了,直接將她打到了深淵之中!
“雖說姑娘到底是要嫁人的,但是我們家娟兒……你也知道,我們家娟兒這個名聲,就算嫁人,怕是也撈不到什麼聘禮!”
唐氏很傷心啊,明明自己好好的一個姑娘,現在卻因爲進了一次大牢,名聲全部毀掉了!就連現在找婆家都難找了!祝氏說的話,唐氏很心動!現在她是丈夫兒子都指望不上,只有祝氏肚子裡的孩子,這可是他們湛家唯一的一條根了!
“這個沒關係,婆婆,這個我可以去幫忙!現在主要是要說服小姑子……其實跟着我們也是受罪,你看我們,多少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可憐我肚子裡的孩子啊,怕是跟不上!你看看,這都快出生了,這肚子才這麼點大,娘啊,我是不是要好好補補啊?”
唐氏一看,還真的是!心裡也忍不住心疼,這裡面可是自己的小孫孫啊,是他們湛家唯一的一條根了!
湛娟在屋子裡狠狠的握緊雙手,他們想要賣掉她,她的親孃,她的大嫂……就因爲她進過大牢,就因爲這一點,他們就要拿她換田地,就因爲她進過大牢……這一切,都是因爲湛雲志,因爲師巧巧……是他們,如果不是師巧巧,她現在還是湛家唯一的女兒,唯一的!因爲湛雲志,他們才被弄進了大牢,因爲湛雲志,她的名聲毀了,因爲他們夫妻兩,她現在要被自己的親孃拿去換聘禮!
師巧巧……湛雲志……
湛雲志她現在動不了,但是師巧巧……
這天晚上,師巧巧呆呆的在院子裡坐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她實在是撐不住了,聽到外面放了幾串鞭炮之後,就去睡覺!
睡到半夜的時候,他們家奶牛一個勁的叫!師巧巧覺得很奇怪,就半夜爬起來,點亮了燈,她剛剛打開門,就聽到東西掉落到地上發出的聲音,她立馬警覺,家裡是不是遭賊了?
湛雲志沒在家,他們家在安平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最主要的是,他們家現在只剩下一個女人在家,這對那些偷雞摸狗的人來說,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啊!
湛雲志不在家,師巧巧在門邊放着一根長長的木棒,有搗衣棒,還有鋤頭的木棒,好幾根!她隨手拿了一根棒子在手裡,輕輕的走出來!
奶牛的叫聲是在後院,師巧巧想要喚奶牛,但是又怕小偷,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叫出來!
奶牛突然一道悽慘的叫聲把師巧巧嚇了一跳,她顧不得其他,朝外面大喊一聲:“有賊啊,抓賊啊……”
隨即大步朝後院走去!
鮮血……從廚房一直延伸到雜物房,師巧巧的心忍不住抽痛!奶牛對她很好,也幸好有奶牛給她作伴,她才能度過這漫長的一個月!在她心裡,奶牛不僅僅是一隻狗,還是她的夥伴!
雖然血不多,但是師巧巧的心忍不住高高的提起!這會兒,程信他們聽到聲音,還有晚上看作坊的虎子爹也急急忙忙披上衣裳就跑出來!
程信在戴氏的催促下,跑得最快!他來到師巧巧家門口的時候,虎子爹正好也到了,兩人急忙敲門,師巧巧這會兒正在後院逮小偷,一門心思的放在這裡,精神高度集中,就沒去想這些事情,也就沒有注意到程信他們的敲門聲!
“奶牛……奶牛……”
師巧巧一手提着棒子,一手拿着燈籠,眼睛搜索着!
再過去,就是馬廄了!難道那人在馬廄……血跡到馬廄前就不見了,師巧巧聽到一點響動,好像是狗的吠叫聲,不過聲音很小,要不是她精神專注,這才聽到了!
“奶牛……”
師巧巧一着急,剛轉身……
一道深藍色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她眸子猝然緊縮,她手上拿着一把剪刀,正狠狠的朝她刺過來……
電光石火之間,師巧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湛娟,她居然跑到他們家來了,還想要殺了自己……師巧巧害怕極了,雖然是剪刀,但如果碰到頸動脈,她這條小命,可就真的交代在這裡了……
“救命啊……”
師巧巧朝旁邊一倒,身子隨即撲倒在地,她的聲音很尖,直直的傳到了門口的程信和虎子爹耳朵裡……他們顧不得別的,一腳朝大門踢去……
湛娟一擊不中,再次狠狠的向師巧巧刺去……師巧巧大驚失色,身體在地上滾了一圈,大聲說道:“湛娟,你幹什麼?你想殺人麼?”
“你就不怕被抓進大牢麼?”
這句話,生生的止住了湛娟的動作,那裡面,她進去過,真的很嚇人,她真的很害怕,真的,真的很害怕……
可是那又怎麼樣?她現在恨極了師巧巧,就是她,要不是她,她不會落魄成現在這樣,不會沒有飯吃,不會壞了名聲,不會被她娘賣出去……這一切,都是因爲師巧巧,這個女人,她該死,要不是她,她肯定不會這樣,不會……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了……
只要她死了……這句話像是一道魔音一般,不停的在湛娟的腦子裡回放,她只有一個想法,只要師巧巧死了……她的一切悲劇都會結束,一切悲劇……
師巧巧真的被嚇到了,她從湛娟那猙獰的表情中看到了她對她的怨恨,那種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弄死她,似乎這樣,她才能得到解脫!
“……湛娟……你冷靜一點……你……你難道真的想再進一次大牢嗎?”師巧巧也慌了,這種與死神擦肩的感覺,她還要護着肚子裡的寶寶,她不能死,她不訥訥個……
大牢?這兩個更加刺激了湛娟,她狠狠的舉着剪刀,“師巧巧,就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她進了一次大牢,她不會整夜整夜睡不着,不會名聲盡毀,不會自己的親孃賣出去……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什麼大牢……她恨,她恨啊……
“師巧巧,你知道麼……”湛娟再次狠狠的壓在師巧巧身上,剪刀對準她的眼睛,就算殺不了這個女人,她也要弄瞎她,這雙眼睛,太純淨,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彷彿成了世間最渾濁的東西……“我在裡面,看到他們折磨我爹我哥……鞭子上沾了鹽水,一鞭一鞭的打下去……我哥坐着老虎凳……還有我爹,燒得紅彤彤的烙鐵,每次印在他胸膛的時候,散發出來的燒焦氣息……”
師巧巧死死的撐着湛娟的手,可就算如此,也阻止不了見到越來越向自己靠近,剪刀離她只有十釐米的距離,師巧巧的真的急了,她找了一個空檔,湛娟還在繼續說着,說着他們在大牢裡面的生活……“我的手都被夾斷了……十指連心,我很痛……我胸前的肉都爛掉了,一大股腐臭的味道……”
師巧巧弓起腿,狠狠的朝湛娟的下面頂去,湛娟措不及防,被師巧巧頂得……她的臉變得扭曲,師巧巧趁機滾了兩圈,抱着肚子,不遠處,她的燈籠和木棒都在不遠處,這一次,她看到了……湛娟的腿上……奶牛死死的咬着她的腿……
師巧巧的眼眶紅紅的,她看到了從奶牛身上流出來的血……奶牛不大,可能是因爲有它母親的遺傳,它很狠!估計湛娟的腿上怕是被它都咬下來一塊肉了!只不過它身上被湛娟的剪刀紮了很多刀……
師巧巧沒有去撿燈籠,而且拿起木棒,眼神警惕的盯着湛娟,“湛娟,你要是殺了人,刑法只會更加沉重,你以爲你殺了人,你自己還活得下去麼?”
“我沒想活……我親孃和嫂子都要把我賣了,就因爲我進過大牢……我已經沒有什麼名聲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你——師巧巧!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進大牢,都是因爲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湛娟沒有被師巧巧的話嚇到,反而表情更加猙獰扭曲,她甩了甩腳,“死狗,放開我……”說完,彎腰舉起剪刀朝小腿上的奶牛紮下去……
師巧巧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她大聲喊道:“奶牛,快過來……”
奶牛聽到師巧巧的聲音,才緩慢放了湛娟的腿,虛弱的走了兩步,倒下去了……師巧巧的心在滴血,沒了這條狗的阻攔,湛娟氣得一腳踢在奶牛身上,“師巧巧,沒了這條死狗……我看你……”
“巧巧……”
“師姑娘……”
程信和虎子爹一前一後跑進來,他們看到的畫面就是湛娟舉起剪刀,上面還沾着血跡,她猙獰的笑着,朝師巧巧走過去!
他們的心在這一刻都停止了跳動,安平莊是個小地方,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殺人……這可是死刑!
“湛娟,你幹什麼……”程信怒斥道,他全身都在戒備着,對於一個瘋狂的人,饒是他是一個男人,也不得不重視……
虎子爹比程信更加戒備,他已經做好了進攻的準備……虎子爹是蓮花嫂子的男人,他們家田地不多,虎子爹經常上山打獵,他比起程信,更加強壯!
師巧巧的作坊現在越做越大,所以,師巧巧就聘用了虎子爹晚上看作坊,這樣他就不用上山打獵了!打獵,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師巧巧對他們的幫助,夫妻兩十分感激!蓮花嫂子只生了虎子一個孩子,以前他們沒有田地,每年都要靠虎子爹上山打獵,才能面前度日!但是現在,蓮花嫂子一直在作坊內做事,每個月能拿不少的工錢的,現在還有虎子爹,他們一家現在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虎子爹感念師巧巧爲他們家做的,所以,一直盡心盡力!
“殺人可是死刑!湛娟,你想短短的人生,就這樣葬送掉?”程信再次說道!
湛娟知道自己對付不了師巧巧了,她恨啊,原本她可以悄悄的抹黑進去,把師巧巧解決了,可是這條死狗,卻死死的咬着她,還把師巧巧弄醒了,使得她的機會功虧一簣!
湛娟死死的盯着師巧巧,狠狠的說道:“師巧巧,算你命大!”
說完,她轉身就跑了!她的腿被狗咬了,跑起來一瘸一拐,但是她很快!程信和虎子爹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如果真的讓他們對付湛娟……像她那樣,不要命的人,他們兩個大男人心裡都有點發怵!好在湛娟跑了,程信急忙去問師巧巧,“巧巧,要不要緊?有沒有傷到?”
程信不放心,他是知道師巧巧懷孕了!雖然赫大夫還沒有確診,但是赫大夫的話,什麼時候出過錯?“虎子他爹,麻煩你去請赫大夫來一趟!”
“程大哥,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師姑娘,你等着,我馬上去叫大夫!”虎子爹跑了幾步,又倒回來對程信說道:“程大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要不要跟里正說一聲?這畢竟不是小事,湛娟那姑娘……我看八成是瘋了,我要是走了,我擔心她在倒回來……”
程信一想,確實如此!他們安平莊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出過殺人放火這麼大的事情,湛娟這事,實在是太惡劣了!
“好,你回來的時候,隨便去跟里正說一聲……讓大家幫忙,把湛娟找到……她太危險了!”
虎子爹走的時候,還很貼心的把門給關上了!因爲他也擔心湛娟去而復返,到時候這裡就程信一個人,他怕是也不能對她怎麼樣!
赫大夫還在睡覺,赫香草也是!他們父女兩過了這麼多年的年,赫大夫到底妻子過世很多年了,每年過年,他都不太想,所以早早的睡了,連歲也沒守!
被抓起來,說真的,赫大夫的脾氣一點也不好!不過,當他聽到殺人這兩個字,還是沉默了!安平莊附近這一帶的人民十分淳樸,平時有個小偷小摸都要被所有人詬病,但是殺人……他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到過殺人兩個字!
赫香草被吵醒了,當她聽到師巧巧差點被人殺了!她心裡十分複雜,她以爲她會高興,可實際上,她一點高興都沒有,相反,還心塞!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原本她應該開心的,可是無論如何,她都開心不起來,一想到師巧巧死了……那樣美麗耀眼的人,就這麼香消玉殞,她都覺得是上天的不公!所以,她在一邊勸着自己那個死倔死倔的爹,拖着他來到了師巧巧家!
而此刻,虎子爹站在柳守仁家門口,柳守仁他們還沒睡,柳小妹睡了,柳長春和他哥哥柳長壽都在守歲。柳長春聽到師巧巧差點被殺,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風一般的衝出去了!
王氏和柳長壽看着他的背影,王氏陷入了沉思,而柳長壽,忍不住說了一句:“死了好!”
柳長壽被王氏狠狠的瞪了一眼,纔不甘心的閉上嘴巴!
赫大夫給師巧巧看了一下,她身上除了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擦傷了兩處,別的沒有!師巧巧抓着赫大夫的手,焦急的問道:“赫叔,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赫大夫搖搖頭,“孩子沒事,正好,我上次跟你說,等孩子差不多三個月了再好好把一次脈!三個月了,你以後自己注意點!好在孩子坐穩了,不然,你那麼一摔……估計孩子也沒了……”
師巧巧感激涕零,還好,她的孩子還在呢!孩子小,除了小腹微微凸起,除了每天會吐幾次,她真的沒什麼感覺!
赫香草聽到程信的話,再看看地上的奶牛……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孩子沒事,師巧巧沒有讓赫大夫幫自己包紮傷口,反而蹲下去,求赫大夫,“赫叔,我求你幫我看看奶牛……它是爲了我,才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