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斯看着榮格認真的眼神,最後還是憋住了心裡想要講真話的衝動,對着榮格說道:“父親,我真的只是喜歡而已,沒有其他的想法,如果有人知道了這間藝術品在我的家裡,並且想要索取回去的話,那麼我絕對會雙手奉上,不會牽扯其中的。”
說道最後,喬納斯還是沒忍住,對榮格做了一番保證,喬納斯知道,榮格只要聽了這個保證,就絕對不會相信自己前面講的那句只是喜歡了,就像榮格跟喬納斯在一起這麼久的時間摸透了喬納斯的想法一樣。
喬納斯跟榮格做了整整八年的父子,又怎麼可能想不透榮格在聽到這句話後會想什麼呢?可是喬納斯卻依舊說出了口,把自己心中對這件藝術品背後所存在的危險,表達出了擔憂,這或許就是兩個人做了這麼久的父子之後,所擁有的默契了。
果然,榮格聽了喬納斯所說的解釋之後,就明白了喬納斯是有所隱瞞的了,要是真的只是因爲喜歡藝術品的話,那麼自己孩子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說有什麼隱藏的危險的,只要直接說出來有什麼危險不就得了嗎。
再說了,自己孩子什麼樣,榮格一清二楚,對於藝術品的喜愛確實有,至於有沒有到爲了藝術品不要命的程度?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爲你不能奢望一個連手上不小心出了一個豁口就哭得死去活來的人,會在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時候還雲淡風輕,這是不現實的。
所以榮格很肯定的知道,喬納斯這番話,就是在糊弄自己,也是在糊弄喬納斯自己的心,只不過榮格卻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來回渡了幾步,最後也什麼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對着喬納斯說道:
“抓緊分寸,別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知道嗎?只要答應我這一條,我就不再過問了,在你媽那兒,我也就不說了,怎麼樣,能答應我嗎?‘
這番話,可以說是直接表達了榮格允許喬納斯做這件事,並且還幫他在桑德拉麪前掩蓋喬納斯正在做極度危險的事情的意思,不得不說,榮格對於自己孩子的信任程度,還真是不一般的高啊。
而喬納斯呢,他原本還以爲榮格會嚴厲禁止自己把這件東西拿回到家裡去呢,或者乾脆直接在這裡就把這件藝術品給砸了扔到外面去,卻沒想到榮格提出了這麼一個簡單的條件就同意自己把這件東西帶走了,還幫自己保密?
‘我還真沒想到,原來榮格你還真是個男人啊‘喬納斯在心裡有些佩服榮格了,畢竟榮格現在對自己說話的,等於是把魯格家族一部分的命運放在了自己這個看上去只有8歲的小孩的身上,這樣的做法,除了大膽兩個字,喬納斯可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字來形容了。
“我答應你,父親大人。”喬納斯點了點頭,答應了榮格提出的條件,然後在榮格鬆了口氣之後,再接着說道:“你知道的,我是最怕死的,要是這件東西會威脅到我的生命,在您警告我之前,它絕對會比您的信件更早一步被毀掉的,請相信我,還有,感謝您。”
後面這番話,喬納斯講的非常的真誠,榮格聽了之後,沒什麼反應,只是手指有些顫抖,顯然,同意喬納斯的要求,並且尊重自己的承諾去行動,把這件來歷不明的東西帶回到喬納斯的家裡去,作爲魯格家族的族長,榮格雖然性格非常的剛毅,做出了決定也絕對不會退縮,可是心中的壓力,還是非常的大的。
現在聽到喬納斯這番有些掏心掏肺的話,頓時覺得自己剛纔的保證值了,這才手指顫抖了一下,這對於常年精於騎士訓練的榮格來說,二十年都不見得有一次會讓榮格心情激盪到對手指失去了控制,可見喬納斯的這番話,是真的說進榮格的心裡去了。
“那就好,喬納斯,希望你永遠記住,凡做出決定之前,一定要先站在魯格家族成員的角度去想問題,然後再站在其他你想站的位置上去想,別被領民、領主、騎士、軍隊的視角綁住了你作爲魯格家族成員的視角,如果你不注意的話,魯格家族,隨時都會有滅頂之災的。”
榮格點了點頭,沒有再圍繞這件《哀悼基督》多說什麼,而是把話題扯到了喬納斯自己思維的角度上去了,很明顯,榮格的這番話對於喬納斯來說,是有些警告意味的,而針對的事物,也不單單是這件藝術品,而是喬納斯在很多事情上的作爲,在榮格看來,都是有些不得體的。
其中,站在平民的立場上去思考問題,則是榮格最爲看不慣的一點,他的心裡其實一直是很疑惑的,自己的孩子,喬納斯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過的日子就一直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族生活,可以說從來就沒有接觸過底層的生活是怎麼樣的,更別說是體驗了,所以對於喬納斯總是站在平民的角度思考問題,榮格一直覺得很奇怪。
榮格本人自然也是如此,作爲一名貴族,他心中對於一位仁慈君主的認定,就是保證自己的人民不被餓死,在冬天的時候可以不被凍死,有人敢殺自己的人民的時候,自己可以率兵攻佔回去,在榮格眼中,這就已經是一名很合格的領主了。
至於怎麼樣讓自己的人民不僅有衣服穿,還要一年有幾套衣服可以換着穿,不僅要讓人們可以不餓死,還要變着花樣讓他們除了不餓死之外還要吃得好,還要讓這些人變得有尊嚴,活的快樂,這是榮格從來就沒有想過的,他也始終認爲,這樣是錯誤的。
因爲人民愚鈍,統治起來得心應手,而人民聰慧,則政令遲滯不可一日通達。
這樣的道理再爲淺顯不過了,榮格自然也是深諳其中的道理,所以作爲一名領主,他的思想就始終與這片土地上絕大多數的領主一樣,讓人不至於死就可以了,至於尊嚴,榮格是想都沒有想過。
可是看看喬納斯干過的那些事兒吧,從比爾羅的土地改革到植物園變革,再到冶鐵工程,直到現在熱娜亞所進行的一切,人民大會、無權貴族、軍隊外派,這種種的一切,哪一項不是站在普通人的立場上再思考呢。
更別說要不是自己的堅定的表示反對,喬納斯甚至還想要在熱娜亞建立起一座平民也可以上的大學了,這對於只有貴族和教士才能識字的世界來說,簡直是比海嘯襲擊更加可怕的災難。
對於喬納斯的這種想法,或許在榮格的潛意識中,是比這區區一件藝術品所帶來的暗流,對於魯格家族的影響,來的更加可怕的吧,畢竟一邊只是暗流,而另一邊,卻是海底地殼的劇烈變化,雖然表面上兩個都看不見,可是一個只是吞噬掉國王的船隻,而另一個,卻是能夠毀滅世界的。
榮格的看法不可以說錯,作爲一名活了30年且從來不曾做過老百姓的人,始終站在自己的階級立場思考問題,或許纔是一個正常人該做的事情,可是榮格看待問題的角度卻是出現了錯誤。
暗流只會讓過往船隻吞噬,這沒有錯,可是海底地殼的變動,在毀滅了一個世界之後,卻是會創造出一個新世界的,這或許,是榮格永遠也看不到,並且永遠也看不懂的東西嗎。
這世界沒了貴族是什麼樣?榮格想象不出來,沒了貴族,人類還能活嗎?
可是喬納斯想得出來,那會是一個更好的完美新世界。
只不過,喬納斯卻不能把這話說出來,不然,他可就要面對整個歐羅巴,從爵士到皇帝的所有貴族們的圍殲了,到那個時候,或許被教廷當做異教徒烤着玩,或許是喬納斯最好的歸宿了。
畢竟這些在世界上鍛鍊了上千年怎麼折磨人的貴族們,要是狠了心對付起自己來,這些人能夠使出什麼樣的招數,灌水銀?呑黃金?活扒皮?車裂?掛上十字架活活耗死?喬納斯可不敢想象。
所以面對榮格的這番提醒,喬納斯的心裡雖然不以爲然,可是嘴上卻不得不說道:“謹記於心,父親。”說着這番違心的話,喬納斯的臉上卻是半點都顯不出違心的感覺,彷彿是真的虛心接受了一樣。
其實呢,喬納斯只不過是在心裡想着另外一套符合榮格價值觀的東西,也就是怎麼從平民手中賺取利潤的那一套東西,要知道喬納斯可不是散財童子,也不是什麼人權鬥士,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對於金錢充滿着執着的人,這才讓喬納斯能夠演的那麼像罷了,以至於榮格聽到喬納斯的保證,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這傢伙是玩假的。
“嗯哼,希望你真的能記住吧。”
說完,榮格就離開了客廳,向着聖喬治宮大廳外走去,現在的******城,經過喬納斯和一衆行政人員的努力,以及那些親貴族商人們的支持,熱娜亞大部分地區雖然還沒有恢復到以前那種不夜城的榮景,但是高層住宅區和高檔消費區則都已經恢復了一定的秩序。
普通的老百姓們,現在出門也沒有了什麼壓力,基本上人生安全上已經不需要有什麼太大的擔憂了,所以那些商人們,還有熱娜亞的上層人士呢,就藉着這個由頭開始邀請喬納斯和榮格來參加各種各樣的舞會,聚餐以及話劇表情之類的,想要藉此來增加感情。
當然,主要的邀請對象,還是喬納斯,畢竟跟一名軍人打交道,和跟一名商人打交道,大部分的人還是喜歡跟喬納斯這個不喜歡喊打喊殺的人去建立一定的親密關係。
可是喬納斯對於這些宴會呢實在是沒什麼興趣,他連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這些人邀請自己去,到底是打着什麼鬼主意,無非是特殊壟斷權益,房屋購地款項,大會選舉之類的事情。
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喬納斯原來就不想去管,更別說現在他還有了更大的好奇心被激發在了一件藝術品上,就更沒什麼功夫去應和這些商人們了,所以在經過了一番針對榮格的威逼利誘之後,就全部一股腦的交給了在聖喬治宮裡什麼都不幹的榮格了。
現在,時間也確實差不多了,榮格接下來還有一場酒會和一場舞蹈餐會呢,在提醒自己的父親不要在外面流連於美麗女人之間後,喬納斯就亦步亦趨的跟着榮格出了門,看着榮格上了馬車,直到離開了聖喬治,喬納斯在轉回頭去,走進了宮殿之中,順便對着門口的衛兵下了一道命令。
命令所有人都不得在沒有自己同意的情況下進入聖喬治宮之內後,喬納斯纔回到了大廳之中,也沒坐下,而是徑直走到了《哀悼基督》這幅自己一時心癢搬回來的石塑面前,看着它,然後摸着它,臉上逐漸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這可是米開朗琪羅的作品啊,沒想到在這個世界竟然到了自己的手裡,這要放在前世,自己別說是摸了,就連看,也只能是駐足流連,根本不可能去觸碰到它的每一個部分,可現在,這件珍寶未來就只有自己可以看到,還能摸到,甚至自己想要抱着它睡覺也不是不可能,這種感覺,喬納斯簡直都幸福的要起飛了。
“4500畝的地換來這麼一間人類藝術中的瑰寶,我怎麼感覺是我佔了便宜了呢?”
喬納斯看着這件比自己搞出3倍的巨大雕像,一個勁的傻笑着,跟尼古拉斯、趙四似得,怪不得進門之前要吩咐士兵不準別人進來呢,原來是知道自己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怕被其他人看到,嚇死別人啊。
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至於其中的危險?這都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再能活的也都死了,還能有什麼危險呢?至於佛朗西斯科那老頭所說的組織,喬納斯是將信將疑,不過他倒也很樂觀,覺得既然那組織實力那麼強,還不毀滅這座雕塑,就代表這座雕塑並沒有多重要,所以自己拿走了,也沒事。
心大,一向是喬納斯的看家本領。
喬納斯摸着瑪利亞的裙襬,繞着圈把整個石雕的下半身給摸了個遍,不過癮,可上面卻看不見,擡起頭來卻只能看見雕塑的石縫,而看不到精心雕刻的面部,這讓喬納斯很不爽,所以乾脆就準備去拿把椅子,準備站在椅子上看。
可就在他擡起頭看着《哀悼基督》這座石雕上的聖母瑪利亞裙帶時,卻看到了一個剛纔他都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五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