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醫生的手法非常的高超,每一次紅烙鐵一碰到傷口之後就火速拿開,靠着餘溫讓傷口處的血肉開始聯結,然後等到溫度下降之後,再把紅烙鐵放上,周而復始之後,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總算是在喬納斯的耳朵裡消失了。
“以後我可得保護好自己,要是趟在牀上的是我,這沒有麻藥的世界,實在太恐怖了。”
心裡這麼想着,喬納斯的身體卻已經轉回到里約這一邊,此刻另外一位白袍醫生在黑袍醫生離開牀邊之後,拿着他剛剛搗碎的藥草,快速的敷在了里約受傷的地方,然後旁邊兩個僕從打扮的人則訓練有素的拿着用熱水和酒精消過毒的白紗布開始給里約包紮起來,一切看起來倒是非常的專業,頗有點後世軍醫的感覺。
“醫生,現在怎麼樣?”
喬納斯走到黑袍醫生面前問到對於里約的病情,看了看這位長相頗爲普通的先生,想了想了也沒有什麼印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領地的人,只能用別人的職業來稱呼了。
“大人,這位先生,我想他已經沒事兒了,他的身體足夠的健壯,再加上鮑勃的藥草,我想他在休息一段時間之後,會醒過來的。“
黑袍醫生說話的方式很有些特點,不像旁人,喜歡先說前因,再說後果,因爲之後再加所以這樣的說話方式,這位黑袍醫生顯然因爲自己的職業原因,爲了讓患者的家屬可以安心,所以在喬納斯問出問題的第一句話,就是先說明了里約身體的狀況,再說爲什麼,這樣的說話方式,顯然是爲了照顧擔心病患的人。
看不出來,這位表面冷酷的醫生,竟還有些中國仁醫,“醫者父母心“的味道。
不過等喬納斯看到黑袍醫生在一邊說話的時候,一邊把手中已經開始逐漸降溫的紅烙鐵放進了旁邊一個裝滿水的銅盆之中,一陣煙霧伴隨着“呲呲“的聲音之後,緊接着就把自己的手也伸了進去,開始把剛剛在給里約封住傷口時不小心連帶着下來的幾絲皮肉給洗掉,看的喬納斯也是一陣犯怵,再看看人家一臉的淡定,也不知道這位醫生在多少人的身上幹過這個事兒。
這麼一綜合下來,喬納斯還是決定跟這些人保持一定的距離,除非自己生病了,不然絕不跟這位仁兄產生任何的關聯,看着別人像烤肉一樣被碳烤已經讓喬納斯夠難受了,他可不想自己變成那牀上的烤肉。
不過現在事態緊急,馬爾格達女男爵領的問題,就憑藉着那個士兵所描述的形勢,喬納斯就能判斷的出來勢必會擴散至整個皮埃蒙特地區,甚至是整個蘇薩地區也說不定,因爲那些人一定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人,而且還會射箭,即便是里約這樣的騎士都被箭矢傷到這種程度,這絕對不是一般的暴動可以造成的後果。
而這股勢力所擁有的力量,喬納斯可實在有些撐不住,他必須要儘快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然後報告給自己背後那個伊爾先生才行,不然要讓自己一個人去對抗這股完全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勢力,自己恐怕會凶多吉少。
更何況,現在的伊爾伯爵纔剛剛吞併,額,不對,吸收了蒙費拉托地區,實力還不穩固,那些蒙費拉託的新貴族們,雖然表面上把伊爾當做了領主,可是背地裡是否依然愛戴伊爾,喬納斯不得而知,這也需要給伊爾足夠的時間,去部署,這麼一算下來,喬納斯所需要面對的壓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也讓他不得不繼續問道自己所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即便這位知情者在自己的眼裡有些恐怖,不過也好比等敵人打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還不知道要好得多。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那醫生,大概需要多少時間,里約騎士纔會醒來呢?“
喬納斯的話讓黑袍醫生在水中正在熟練的清理烙鐵的手不免停了一下,他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對他這麼禮貌的貴族呢,一般情況下,別說是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即便是稍微富裕一點的商人都不會請自己這些“醫生“去的,他們可不相信這些在他們身上動手動腳的人。
可這個叫做喬納斯的小貴族(年齡小),卻一副非常尊敬的樣子,這倒是讓黑袍醫生有些意外了,不過這些貴族一項思想跟普通人不太一樣,即便遇上一個對人和善的也有可能,所以只是思考了一會兒,就拋之於腦後了。
然後又繼續快速的處理了起來,一件件使用完畢的器具被這位醫生在經過熱水清理和高濃度烈酒處理之後放在了一塊白紗布上包裹了起來,然後才放在醫藥箱裡,這樣的處理方法倒是讓喬納斯又一次感覺到了這位醫生的特別。
這個時代的醫生,很多其實都是一些神職人員來充當的,基本病能不能好,完全靠信仰,要是好了呢,就是你虔誠的原因,要是沒好去世了,那就是你的信仰還不夠深,所以上帝才幫不了你,而剩下的那些廣大醫生之中,又有很多是“放血醫生“,除了給患者放血之外,什麼都不會。
像這位黑袍醫生和那位被叫做鮑勃的醫生可真是罕見的愛乾淨,這可是非常少見的,起碼喬納斯從來沒有見到過,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喬納斯也只是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之後就停了下來,他現在可不想關心疾病問題,和這些醫生的來歷,喬納斯現在只想知道,里約什麼時候能醒。
“大人,我想應該需要一天的時間,鮑勃剛剛給這位里約先生所上的草藥,裡面有一些可以讓人安睡的藥草,再加上里約現在的身體需要休息,所以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放心,不會有事的。“
黑袍醫生難得在講解完里約的現狀之後安慰了一聲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大人,說完之後,好像也感覺到了自己有些失儀,自己一個平民竟然安慰一位貴族,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就趕緊把彎下的腰給直了起來,不再看喬納斯的臉。
喬納斯倒是沒有注意到眼前這位黑袍醫生的舉動有什麼特別,他現在是完全把這位黑袍醫生和那位正在給包紮好的里約做着術後處理的鮑勃先生當成了後世的醫生,而把自己給定位成了病人家屬,畢竟里約無父無母,再加上愛人也已經離世了,可以說沒有一個親人在自己的身邊,喬納斯作爲領主,自然可以算作是家屬了。
所以對於黑袍醫生的態度也就顯得很平等,甚至有些尊敬的意味,喬納斯自己倒是不覺得什麼,可是黑袍醫生卻覺得很不習慣,不過他不習慣是他的事,喬納斯現在可沒空管人家習不習慣。
聽到里約需要一天的時間才能甦醒,喬納斯有些失望,現在的情況,喬納斯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來給自己等里約的這一天,走到里約的牀邊,看着已經被包紮完畢,臉色蒼白的里約,喬納斯只能祈禱他快點醒來了。
“起碼還活着。“
喬納斯自我安慰着自己,他不懂醫學,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自我安慰,和祈禱上帝,希望里約能早點醒來了。
這時,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從房間外的走廊傳了過來,喬納斯知道,是維格他們回來了,再看了一眼裡約,喬納斯走了出去,迎面就碰到了維格等人,趕緊讓他們停下腳步,不要繼續往裡面走了。
開玩笑,這些人的身上全部都是衣甲鮮明,即便是有些破損,但是行走起來所發出的聲音,卻依舊非常的大,里約纔剛剛做完手術,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靜的休息,而不是他人的探視,更何況探視也不可能讓人直接醒過來,只會打擾到里約的休息,這可不是喬納斯所想見的。
再加上這些人都是剛剛從外面回來,尤其是那些士兵,更是渾身上下沒有一塊乾淨的皮肉,就這麼走進去,要是里約的傷口沒有包紮完整,導致一些對身體不太有利的東西掉了進去,到時候延誤了里約的治療,喬納斯可不想自己的部下在死裡逃生之後,最後卻死在自己家的牀上。
抱着這樣的想法,喬納斯攔住了想要看望里約的人羣,並且以里約已經脫離危險,但現在需要靜養爲理由把所有人攔在了房間之外,並且自己也不再走進去,而是對着黑袍醫生招呼了一聲,讓他好好照顧里約,如果有什麼問題就找門外的侍從來找自己,如果需要一些新東西,也可以直接讓僕從去找,不需要通過我。
說完之後,就帶着維格等人去了客廳,他現在需要更加跟自己的幕僚們好好商量未來的行動了。
看着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的喬納斯,黑袍醫生的眼中卻泛起一絲疑慮,剛剛之所以喬納斯招呼他一聲就能聽到,就是因爲他本身就想要提醒別人不要近來,以免把一些灰塵帶入到這個乾淨的房間,影響里約的康復,所以就近站在了房間門口,這才讓喬納斯一眼就能看到他。
可喬納斯卻搶先就把人給攔了下來,雖然理由是里約需要恢復精神之類的話,可是單單這個舉動,就讓黑袍醫生不免有些觸動,沒想到,這位貴族對於一個手下,能夠關心到這種程度,這還真是不多見啊。
站在門口想了想,黑袍醫生不免露出一絲微笑,自己在這想有什麼用,還是趕緊處理接下來的事情纔是,走會過身,來到自己的好搭檔鮑勃身邊,一起給里約製作起了醒來之後所需要服用的湯劑,和接下來需要替換的藥草。
“布魯諾,或許我們真的可以在這裡住下來也說不定。”
被叫做鮑勃的白袍醫生對着坐在自己身邊的老搭檔說道,剛纔喬納斯的所有舉動雖然是對着這位叫做布魯諾的醫生所做,可是鮑勃也一樣看見了,對於喬納斯的一舉一動,鮑勃自然也跟布魯諾有着同樣的反應,這是一位和善的領主,起碼在對待他們的時候。
“或許吧。”
布魯諾似是而非的回答着,在這個神權掌握人的信仰,王權掌握人的身體的時代,在這個放血療法和信仰治病的時代,他們自從選擇開闢出一條新的道路之後,就從來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漂泊和流浪伴隨了他們無數個****夜夜,沒有哪個地方可以容忍兩個有着“屍體收集”愛好的人,也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允許他們在自己親人的身體上動手動腳,他們每次在牧師無法解決之後才能去治病,每次在病人奄奄一息的時候才輪到他們去插手,這樣的患者讓他們治病時的死亡率無疑高出了很多很多。
他們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直到維格騎士收留了他們這兩個沒用的人,這纔得到喘息,而現在,他們或許真的可以待在這裡也說不定,那位叫做喬納斯的貴族,他或許會支持我們也說不定。
看着自己桌子面前的窗戶,因爲要顧慮到里約的休憩而用窗簾遮擋住了陽光,可是這種米黃色的帆布窗簾,卻依舊會有一絲絲被染成了淡黃色的光從細小的漏洞中映射在地板上,看着窗外隱隱約約成形的景色,布魯諾的心中有些搖擺了。
另一邊的喬納斯帶着維格等人來到了客廳之中,沒有坐下,而是直接對着那些士兵問道:“馬爾格達女士現在在哪裡?”
喬納斯沒有說出屍體這兩個字,而是用活着時的詞彙去形容這位已經不幸離世的美麗女性,在他看來,當着別人屬下的面,去說出這麼直白的話,實在是有些不忍心,尤其是看看現在這些還不明白事情嚴重性的人,喬納斯更不忍心去戳破這些人的小心臟了。
起碼,現在他們還有傷心的時間,而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讓他們可以有傷心的時間了。
“子爵先生,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