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袁修月此言,離蕭然身形不禁暗暗一僵!
終是擡臂又落下一子,他微擡眸華,語氣內斂的問着袁修月:“爲何不能是我?”
“因爲,你先皇嫡子的身份!”
微微一笑,不曾去看他,袁修月略看棋局一眼,眸華微眯着落了子:“你的身份,本就在宮中立於尷尬之地,你能容我一路暢遊,回了侯府,便已做到仁至義盡,從讓進安國侯府的那一刻,我便已有了決定,我的事情,好也好,壞也罷,據對不能將他牽連其中……”
“月兒……”
心下深深一悸,在這一刻,離蕭然不再尊她爲皇后。
溫婉的笑,爬上眼睛,袁修月看着他:“謝謝你,先生……”
聽着她緩緩地喚出一聲先生,離蕭然心絃一顫,只覺自己的整個人,都變得柔軟起來。
眸華微微一潤,他微微擡手,想要如以往一般,撫上她的頭,卻在手臂即將觸碰到她時,復又緩緩落了下來。
她已然再不是從前的她了!
深深的,一聲嘆息,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茶,轉而蹙眉問道:“昨日皇上離開之時,正處於盛怒之中,到了侯府,可有遷怒於你?”
“沒有!”
微微搖頭,想到離灝凌的反常舉動,袁修月滿是疑惑的顰了下眉心:“就是有些怪怪的!”
聞言,離蕭然眉梢輕挑!
不曾忽略她顰動眉心的動作,他開口問道:“哪裡怪怪的?”
“按理說,他抓到我,該火冒三丈,恨不得掐死我,但……”輕輕苦笑了下,袁修月輕道:“昨日的他,好像忽然之間變了一個人!”
心下莞爾,離蕭然眸色微深的笑了笑:“該是昨日我所說的話,對他起了作用!”
眸華微側,睨着離蕭然嘴角稍顯苦澀的笑,袁修月忍不住問道:“你昨日跟他說過什麼?”
她很好奇!
到底是什麼話,可以讓離灝凌那樣的暴君,忽然轉了性,就上火山啞了口,再沒有一點火氣!
離蕭然垂下眼眸,低眉笑道:“我知他一直忌憚於我,但若他將你給了我,我便立即帶你離京,從此立誓,永不回京!”
袁修月聞言,心下狠狠一窒!
凝着離蕭然的眸,忍不住閃爍了下,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底,頃刻之間被什麼東西填的滿滿的,輕輕的喟嘆一聲,她苦笑了笑:“王爺爲我,何必做到如此?”
迎着她的視線,離蕭然靜窒許久之後,終是收起俊臉上的笑,垂眸又取了棋子:“我平生有兩願,娘娘可知,都是什麼?”
“我自然不知!”
袁修月搖了搖頭,反聲問道:“說來聽聽,都是什麼?”
“本王的兩願,一爲與母后團聚,讓她安享晚年,二是希望恬笑常伴於你,可以日日得見……”徐徐的,擡起頭來,離蕭然深凝着眼前的袁修月,語氣晦澀,卻又無奈:“可惜的是,這兩願,我無一達成!” wωω ●тt kán ●¢o
“王爺!”
彷彿可以感受到他眼底的苦,袁修月脣瓣輕蠕,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離蕭然的兩個願望,她一個都不能幫他完成!
看着眼前的他,她不由心中酸楚!
人生在世,總會有這樣那樣,許許多多不如意的事情!
“你什麼都不用說,只要幸福,便已足矣!”輕輕的,對袁修月搖了搖頭,離蕭然凝着她的臉,輕嘆道:“月兒,答應我,一定要幸福!”
聞言,袁修月低眉一笑!
她會幸福嗎?
也許吧!
人們不是說,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嗎?
在知道那個人便是無憂之後,她竟隱隱的開始憧憬着以後的幸福生活!
兒時的她,因爲太過渴望親情,而不敢去爭取,也無力去爭取,但如今她長大了,還找到了他……
是以,她也許真的會幸福!
不!
是一定要幸福!
心中有了這個信念,她嘴角的笑,越發燦爛幾分。
擡起頭來,見離蕭然正含笑看着自己,袁修月娥眉一蹙,咂了咂嘴,終是開口問出心中疑惑:“王爺,可識得無憂嗎?”
聞言,離蕭然望着她,他的眸底沒有意外之色,神情很淡。
但淡然之後,自他喉間逸出的,卻是極致開懷的笑意:“看樣子,錦臨院裡的那些無憂花真的開了!”
聞言,凝着他笑的花枝亂顫的樣子,袁修月心下一窒,隨即臉色一黑:“王爺早就知道無憂,是不是?”
含笑點了點頭,離蕭然道:“汀蘭丫頭曾與我提起過不止一次!”
思緒電轉,將方纔心下滿滿的感動全都拋到九霄雲外,袁修月臉色更黑了:“你明明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誰,卻一直裝作不知,只任我如無頭蒼蠅一般漫無目的的尋找着……”
她相信,以離蕭然的身份,從聽到無憂這個名字的時候,便已然知道,她要找的人,到底是誰!
可他,卻一直裝作不知!
“是!”
離蕭然再次點頭,見袁修月面色難看的厲害,他輕抿抿脣,斂去嘴角笑意:“娘娘明鑑,此事我是有錯,卻也罪不至死,畢竟沒有哪個人,會捨得將自己心愛的人推給別人,而且我只是一直覺得,你跟他不是同路人,所以這才一直不曾明言!”
話說到這裡,離蕭然不禁暗暗一嘆!
人都說,世事難料!
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假!
雖然他明知無憂是誰,卻一直不曾告訴她,但到了後來赫連棠到安國候選後之時,卻又陰差陽錯的選了她。
此事,出乎他的意料,卻又讓他無從改變!
就如他心中所想,一切的一切,早已在冥冥中註定,即便他想改變什麼,卻已無力迴天!
冷眼看着離灝凌暗暗興嘆的樣子,袁修月雙眼微眯,驀地自桌前站起身來。
“娘娘去哪兒?”
急忙起身,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離蕭然蹙眉輕道:“棋還沒下完呢!”
垂眸看了眼桌上的棋局,袁修月面色無溫道:“誰說沒下完?你再仔細看看!”
聞言,離蕭然低眉看向棋局。
仔細看過之後,他眉心皺成八字,好看的嘴角輕輕一抽:“怎麼又輸了……”
“你覺得你不該輸嗎?”
冷冷的睇了離蕭然一眼,袁修月冷哼一聲,雙手用力推了下桌子。
不偏不倚,桌腳剛好撞在離蕭然的小腹部。
一聲悶哼,他鬆開她的手,雙手吃痛的緊捂小腹。
見狀,袁修月自鼻息間發出一聲重哼,一臉陰霾的轉身朝內室走去。
看着她負氣離去的背影,離蕭然眸華微深,輕輕一嘆後,他漸漸直起身來……
回到自己房裡,袁修月仍然心中忿忿!
離蕭然一直在說,他不想騙她。
但他卻從頭到尾,一直都在騙她!
從他的身份,到在安陽之時,再到如今有關無憂一事,他還真是劣跡斑斑,不勝枚舉了!
不過轉念一想,想到他對自己的好,她心下黯然之餘,不禁無奈一嘆!
緩緩擡步,在衣櫥前站定,自衣櫥下方的抽屜裡取出那件自己保存了三年的男子外袍,看着袍襟上精緻的櫻花刺繡,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心中思緒不禁百轉千回!
那一夜,那抹溫存,雖然短暫,卻救了她的命,也暖了她的心。
她一直以爲,她此生再也不會得到有關他的消息了。
卻不成想,就在她剛剛放棄時,一切卻真相大白了!
想到離灝凌對自己橫眉立眼的樣子,她的脣角輕輕一勾,不由喃喃道:“原來,真如龍婆所說,你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
是夜,月色妖嬈。
離灝凌自御書房返回寢殿的時候,時辰已然過了三更。
進入寢殿,見殿內靜悄悄的。
他薄脣勾起,止了姬恆電燈的動作,獨自一人邁步向前,朝着龍榻走去。
行至榻前,他動作輕柔了褪下筒靴,躡手躡腳的掀起幔帳便上了榻。
但,當明黃色的幔帳掀起之時,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龍榻,他眉宇一擰,英俊的臉龐瞬間一冷!
“袁修月!”
用力的甩掉手中幔帳,他語氣冰冷的轉身問着當值守夜的宮人:“皇后娘娘呢?”
聞言,當值的宮人身形一顫,忙恭身回道:“啓稟皇上,皇后娘娘酉時不到便離開了,說是……”
眉頭緊緊擰成疙瘩狀,離灝凌追問道:“說什麼?”
宮人猛一哆嗦,戰戰兢兢道:“說是回冷宮了!”
“這女人!”
心中氣悶,離灝凌冷哼一聲,擡步向外走去:“姬恆,備輦!”
“皇上,您的龍靴!”
看着離灝凌扔在地上的龍靴,宮人怔了怔,忙雙手撿起,急急追了出去……
……
冷宮中。
昨日還發着熱的袁修月,在用過晚膳後,便被汀蘭催促着早早上牀歇下了。
銀白色的月光,像是淘氣的孩子,一縷縷穿過窗櫺,灑滿一室,讓人於朦朧中,可以看得清室內景物!
離灝凌來時,幽深的眸中,滿是怒意,臉色更是陰沉無比!
但,當他站在牀前,看着袁修月睡的格外香甜的模樣時,他心裡的火氣,竟漸漸的開始消弭,直到不復再見!
凝望她許久,他心下暗暗一嘆,終是挪動腳步,緩緩坐於牀前,脣角輕輕勾起,他如女子一般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柔滑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