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只要她喝下無憂之毒,便能忘記離灝凌。
既是不能記起,自然也就不會去想,如是……她的心,也就不會再疼了!
只是,若唯有相望而不相識才能活命,她倒寧願讓自己痛死!
是以,那藥不到萬不得已時,她絕對不會喝!
思緒至此,心間,竟隱隱又有些痛了。
袁修月苦笑着伸出手來,拉過赫連棠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凝眸說道:“如今皇上惜我疼我,若我命不久矣也就罷了,但這個孩子……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想保住這個孩子,還請王嫂費心!”
“月兒!”
第一次沒有稱袁修月爲皇后娘娘,赫連棠緊皺着眉心,將牙關咬的生疼:“那個人,該死!”
聞言,袁修月不禁淡淡勾脣:“他自然會不得好死!”
小女子,素來睚眥必報!
今日之事,她終究不會善了!
她一定會讓他到死都記得她!
但……握着赫連棠的手,略微緊了緊,袁修月接着說道:“如今皇上爲國事心力交瘁,此事即便他知道了,除了讓他爲我痛苦,並無任何益處,還請王嫂替我與他保密!”
“你……”
心中滿滿涌動的,是陣陣心疼,赫連棠第一次在袁修月面前愁眉不展的緊咬朱脣:“你容我想想……”
出了夜溪宮之後,赫連棠的心境一直思潮翻涌,始終無法平靜。
立身夜溪宮外高聳的臺階頂部,瞭望宮中一片雪白,她眸色微潤的轉過身來,仰望眼前的夜溪宮。
她的視線,彷彿可以穿透宮牆和建築,直達袁修月所在的寢殿,卻也越發迷離酸澀!
恍然之間,她猶如回到當初在安國候選後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的袁修月,聰明狡黠,縱然不得父母寵愛,卻是快樂的。
但現在呢?
現在,她經歷千辛萬苦,終是找到心愛之人,卻又要再次面對離別之苦。
從去年的那場大火,到後來的宮中中毒。
袁修月已然經歷太多太多……
有的時候,她一直都在想,若是當初,她沒有選袁修月爲後,也許現在的她,還是無憂無慮的!
她怨,怨那賊老天,竟忍心讓那個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和她心愛之人,如此經歷如此苦難和蹉跎!
微揚起頭,讓眼角的淚水順流而下,赫連棠眸色微暗,轉身擡步,朝着太醫院的方向快步而去……
——
夜,已深。
二更的更聲,早已響過多時,但離灝凌卻遲遲未歸。
獨自一人躺在龍榻之上,袁修月輾轉反側,卻終是無法成眠。
恭立於帷帳之外,汀蘭見她總是挺着笨重的身子來回輾轉,終是忍不住輕撩帳幔:“皇后娘娘,您可是餓了?奴婢準備了宵夜,您可要起來用一些?”
於昏暗的燈火中,迎上汀蘭幽亮的眸,袁修月緊緊顰了顰眉,不禁輕嘆一聲,朝她伸出手來,“將宵夜帶上,本宮到御書房與皇上一起用!”
“是!”
應聲點頭,汀蘭取了榻前屏風上的大氅,伺候着袁修月穿上,而後趕忙自暖箱裡取了溫熱的燕窩粥,端着一路跟着袁修月出了寢殿,一路朝着御書房走去。
袁修月原本想着,此刻夜色已深,宮中該再無前朝之臣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
當她行至御書房外時,卻見左相虞申仍垂首跪落在那昏暗的燈光下,靜等着離灝凌召見。
見狀,袁修月黛眉微蹙,大約已然猜到,今日離灝凌該是還不曾見過虞申的。
而他之所以如此,無非是要抻一抻虞申。
如此也好讓他不敢再藏着後手,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底都給露出來。
深凝着御書房門口處,那個與她父親一般,曾經在離國朝堂呼風喚雨的男人,袁修月微蹙的眉頭,稍稍舒展,隨即沉下心來,緩步上前。
聽到自身後傳來的輕微腳步聲,虞申眉頭一皺!
微轉過身,見袁修月正由汀蘭扶着上前,他神情微怔了怔,遂垂首恭身:“老臣虞申,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左相大人免禮!”
淡淡出聲,低眉斂眸的凝着虞申稍顯晦暗的臉龐,袁修月輕嘆一聲道:“左相大人,聽本宮一句勸,今夜你便先回吧,如今皇上正在氣頭上,即便大人說什麼,他也是聽不進去的!”
聞言,虞申臉色微變了變!
不是說,她失憶了麼?
何以此刻,卻能對他說出如此大度的言語?!
心思飛轉之中,虞申不曾擡頭,只對袁修月恭身說道:“秀致那孩子,從來都毫無心機,她迫害娘娘一事,定時受了她人蠱惑,還請皇后娘娘大人大量,看在她懷有皇嗣的份上兒,與她在皇上面前求求情,還請皇上莫要與她多做計較!”
聽了虞申的話,袁修月不禁眸光微閃。
“左相大人,本宮是失憶了,卻不是傻子,如今她才投毒要害本宮,你覺得本宮會與她求情麼?”話語出口,袁修月冷睇虞申略顯陰沉的臉龐,自脣角邊,漸漸揚起一抹冷笑,她聲音微低:“如今的本宮不懂朝政,卻知人情世故!今時今日,虞妃犯的是重罪,莫非顧念她肚子裡的皇嗣,皇上一定不會如此輕饒了她……依今日之事,若本宮是左相,必會先想盡辦法替皇上解決他此刻最頭疼的問題,籍此來彌補自己女兒的過錯,也替她再博一份光明和未來!”
“皇后娘娘……”
驀地擡眸,望進袁修月淡如止水的眸底,虞申想要從她的眼神中,分辨出她此刻真正的心思。
但是片刻之後,他卻又失望的低下頭來。
因爲,袁修月眸底的光華,淡然平和,並不摻雜任何情緒反應。
也許,果真如她方纔所說一般,她是失憶了,卻不是傻子!
“本宮言盡於此,左相大人好好想想吧!”再次淡淡出聲,袁修月輕勾了勾脣,擡步從虞申面前經過,邁過御書房的門檻。
看着她進入御書房的背影,虞申眸色微深,目光漸漸變得陰戾。
他早就知道,袁修月在宮中對於虞秀致而言,絕對是一大患!
但卻苦於一直不曾除掉。
前陣子,皇上好不容易將她棄在了稷山,如今卻又因他女兒的大意和疏忽,讓好好的一盤棋,全都成了廢棋!
……
御書房中,此刻仍舊一派燈火輝煌。
袁修月入房之時,離灝凌正垂眸批閱着奏摺,聽到殿外太監的唱報,他俊眉一擰,不禁忙擱下手中硃筆,起身繞過御案便迎了上去。
袁修月脣角輕勾,笑看離灝凌,微微福身:“臣妾參見皇上!”
“這麼晚了,你不早些歇着,怎地又來御書房了?”牽着袁修月的手起身,離灝凌對她深夜至此,大表不贊同!
“睡不着,卻又嘴饞,我便想着要跟皇上一起用夜宵!”任由離灝凌拉着自己行至御案前,袁修月對汀蘭笑了笑。
汀蘭會意,將手裡的燕窩粥擺在御案上,取了兩隻玉碗,先與離灝凌盛上一碗,便轉身要盛第二碗。
“罷了,一碗就好!”
擺手阻了汀蘭繼續盛粥的動作,離灝凌拉着袁修月坐在自己腿上,而後拿了湯匙,便舀着燕窩粥送到她的嘴邊。
以腳尖點地,倚靠在離灝凌懷中,袁修月張口將湯匙裡的燕窩粥含入口中,輕笑着擡眸看他:“皇上不吃麼?”
“朕晚膳用的晚,現在還沒胃口!”
輕勾薄脣,又舀了一匙燕窩粥送到袁修月嘴邊,離灝凌略有些疲憊的說道:“夜深天寒,等用過宵夜,你便先與汀蘭回去歇着,待朕忙完了就回去陪你!”
聞言,袁修月不禁輕抿了抿脣。
昨日知她中毒,他半夜趕上稷山。
今日一早卻又因南嶽大兵壓境,而急匆匆的又下了山。
經由今日,離宮之中,形勢變化萬千。
原本專寵六宮的虞秀致,以謀害皇后和皇嗣之罪,被幽禁於美人闕中,而她自稷山而下,再次入住夜溪宮。
離灝凌不是鐵人,亦是血肉之軀!
前朝和後宮的這事情總是一樁樁一件件,也難怪他會覺得累!
輕輕一嘆,她喝了口燕窩粥,而後輕聲嘆道:“方纔我進來時,見左相還跪在門外,從今日午後,皇上還不曾見過他?”
“哼!”
脣角冷冷扯起,離灝凌輕哼一聲,卻十分溫柔的低眉又舀了一匙燕窩粥,送到袁修月嘴邊:“如今虞秀致在宮中犯事,他自然要求朕再給他一次機會,不過這機會可不是白給的!”
聞言,袁修月輕蹙了蹙眉頭。
伸手接過離灝凌手中的粥碗,她兀自低眉喝兩口,復又出聲問道:“若虞申此次果真將自己的底都露了出來,皇上打算怎麼做?”
靜靜的,凝視着袁修月略微發白的容顏,離灝凌眸色微冷,不曾去回答她的問題,他語氣低沉好聽,聲音醇厚卻無情:“當年父皇若做的徹底一些,便不會有今日的安氏之亂了!”
聞言,袁修月心中咯噔一聲,捧着粥碗的手,也跟着略微收緊!
“月兒?”
感動到她身形的緊繃,離灝凌圈着他身子的手臂,不禁略微收緊:“怎麼了?”
擡起頭來,深看他一眼,袁修月低垂眸華,脣角泛起苦笑:“若當初皇上不是顧及我,沒有對我父親下手,如今他也不會成爲安氏一族的元帥,安氏一族也不會如此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