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之間,半個月的工夫,便又從指尖流過。
是夜,夜色正沉。
待離灝凌自御書房回返,袁修月早已沉沉睡去。
輕撩牀帳,深深凝睇着榻上睡的正酣的袁修月,離灝凌薄脣輕勾了勾,隨即放下放下帳子,示意姬恆將尚未批閱完的摺子擱在邊上的書桌上,便再次坐下身來,繼續批閱!
時近三更時,袁修月迷迷糊糊間轉醒。
星眸半眯,瞥見仍在書桌前伏案批閱着摺子的離灝凌,她心間一陣心疼。
自牀榻上爬起,中衣之外,只陪了一件外袍,她腳步輕緩的步上前來,伸手撫上他的雙肩,輕輕揉捏着:“皇上當自己是鐵人還是泥人?竟不知睏乏,不眠不休?”
本就有些僵硬的肩膀,因她的一陣揉捏,而略顯輕鬆。
將手中硃筆擱於硯臺之上,離灝凌滿足的輕聲喟嘆一聲,仰身靠在椅背上,輕挑俊眉道:“過幾日,我們便要離京前往南陵了,這些公事我早些批完,王兄也能輕鬆些!”
聞言,袁修月輕勾了勾脣:“皇上與王爺感情真好!”
伸手拉過她的手,摟着她坐在自己腿上,離灝凌眸色微深道:“王兄命運多舛,又一心爲國爲民,我自然要對他好些,否則王嫂又該有微詞了!”
聽他此言,袁修月微微一笑,卻是不語!
赫連棠……很有個性,確實有什麼,便會與她說什麼。
“月兒……”
輕揉袁修月柔嫩的手背,離灝凌不曾擡眸,聲音亦有些低:“我想求你一件事!”
聞言,袁修月不禁眉心緊皺!
他是皇上!
何曾求過誰?
可此刻,他卻說想求她一件事情!
深深凝眉,她輕撫他緊攏的眉心,輕聲問道:“你是皇上,何需去求任何人,而且……退一萬步講,你我是夫妻,何以要用這個求字?”
“正因你我是夫妻,所以此事我纔要求你!”黯然一嘆,離灝凌終是擡眸凝向袁修月清澈見底的瞳眸:“當年,王兄替母后服下那杯毒酒,以致於落到今日總是舊病不愈的悲慘境地,雖然,王兄和王嫂誰都不曾明言,但我卻清楚的知道,他們想要一個孩子!”
聞言,袁修月臉色微變!
賢王離灝遠和赫連棠成親已然六年有餘,卻遲遲不曾誕下一兒半女,記得在她中毒甦醒之時,她也就此時問過離灝凌,但那時他卻直接將此事揭。
而在那時,聰明如她,便大約猜到,以離灝遠的身子,只怕是不能生育的。
如今再聽離灝凌此言,她心思婉轉,旋即眸色漸變深邃。
想來,他此刻之所以求她,無非是想要將他們的孩子,過繼給賢王夫婦!
“月兒……皇室血脈,從來不容混淆,我……”見她面色微暗,離灝凌心下一緊,張口欲言,卻不期袁修月突然伸手,掩住了他的脣:“此刻,我已明瞭你想求我的是何事,此刻你什麼都不必說,我只問你一句!”
眸色微定,離灝凌微微頷首:“你直問便是!”
“皇上後宮之中,隨便要哪個女人,都可爲皇上達成心願,何以此刻你要求我?”緊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瞳眸,袁修月眼底,蘊着深深的探究:“又爲何一定是我?”
離灝凌聽了,沉默片刻,方纔輕道:“上一輩的恩怨,我看過太多,我不會讓我們的下一代,再重蹈覆轍,是以,在這世上,可以爲我離灝凌誕下子嗣的女人,唯有一人,那人便是你——袁修月!”
心下百轉的思緒,因他的這句話,終是迴歸一點。
袁修月深吸口氣,眼中漸漸盈滿堅決之色:“看在你們兄弟情深,也看在王嫂救過我命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但前提是,我只給他們第二子!”
雖然,她從小便受盡了骨肉分離之苦,但若依着離灝凌,將她們的孩子交給賢王和赫連棠,倒也未嘗不可!
因爲,他們幾乎日日常在深宮之中,而且……她也相信,她們的孩子,即便讓赫連棠來養,也一定會養的很好。
不過,前提是,她們要儘快努力,把孩子生出來才行啊!
“月兒!”
心下,是深深的動容,離灝凌握着她的手,不禁倏然收緊:“王兄和王嫂一定會好好待我們的孩子。”
“他們敢不好好待!”
心下微暗,臉上卻是促狹一笑,袁修月微垂眸,視線落在書桌一角。
在那裡,一封未曾動過火漆的書信,待看到其上熟悉而又灑逸的筆跡,她的心頭不禁暗暗一動!
那筆跡,她太過熟悉。
那時……離蕭然的筆跡!
順着袁修月的視線,低眉看向桌上的書信,離灝凌淡淡一笑,伸手便將信取了來,“這信,是今晚纔到的,我本就是要拿給你的,倒是你睡的香甜,便不曾擾你清夢!”
“我的夢裡,都是皇上!”
俏皮的對離灝凌笑了笑,袁修月伸手接過離灝凌手中的信,心中終是暗暗爲離蕭然鬆了口氣,她脣角輕勾,低頭將封口撕開,而後把書信展開,凝神細讀!
信,並不長,卻全然都是離蕭然親筆。
視線自字裡行間徐徐緩過,袁修月原本就微翹的脣角,不禁揚起一抹絕豔的弧度。
凝着她臉上的笑意,離灝凌不禁也跟着彎了彎脣角:“信上都寫了些什麼?竟讓你看的如此開懷?”
將信件細細閱完,袁修月輕笑將信紙遞給離灝凌:“先生說,知我得了解藥,着實爲我欣慰,讓我好生養好身體,等着日後再回來,與他好生下兩盤棋!”
聞言,離灝凌脣角輕動了動,將書信拍在桌上,並未去讀信,只一副酸溜溜的口吻道:“你與他過去下了三年的棋,入宮後還時不時的下棋,何時與我下過一局了?”
聽了他的話,看着他一臉賭氣的樣子,袁修月一時竟覺哭笑不得!
凝眉輕嘆,她無奈攤手:“不是我不跟你下棋,實在是你從不曾提過與我下,且也沒工夫與我下棋不是?”
“什麼時候都是你有理!”看着她輕攤的手,離灝凌俊臉一沉,輕拍她的手掌,伸手攬上她的腰,他忽而蹙眉看她:“你與我說實話,可與嶽王下過棋嗎?”
聞言,袁修月微怔了怔!
凝着他一臉認真嚴肅的樣子,心想他竟連獨孤辰的醋都吃,她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
見狀,離灝凌卻不以爲然:“真的沒有?”
袁修月笑:“他倒是想與我下棋來着,只不過我告訴他,我不會下棋!”
聞言,離灝凌不禁莞爾一笑:“這還差不多!”不過很快他便輕笑着叮囑道:“在南嶽,獨孤辰其實才是真正的掌權者,此去南陵,他必然會代替嶽皇列席,到時不準與他過多接觸!”
“凌……”
凝着他的笑容,暗歎這人什麼時候變成醋罈子了,袁修月微微仰頭,輕吻他的微翹的脣角:“若世人知道,離國的皇帝是個大醋缸,指不定會有多少人笑死呢!”
“誰敢笑,我誅他九族!”
因她親暱的舉動,離灝凌惡狠狠的威脅一句,有些心猿意馬的摟着她纖腰的手微微一收,作勢便要回吻於他。但,他的脣纔剛剛觸到她的嘴角,便見她從他的腿上倏然離身。
“袁修月!”
離灝凌俊眉緊攏,看着眼前的女人,英俊的面龐一沉!
對他陰沉的俊臉,毫無畏懼之意,袁修月轉頭看了眼屋裡的更漏,見時近三更,她拉着他從座椅上起身,無奈而又有些心疼的嘆道:“皇上,快三更了,你還能睡一個時辰!”
語落,她輕扶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榻上,而後蹲下身來替他脫掉龍靴。
待她再伸手來與自己褪下龍婆時,離灝凌伸手握住她的手,擁着她側臥榻上:“不必了,才只一個時辰,我和衣抱着你睡便可。”
“嗯!”
只淡淡一個字,卻掩不去心下的疼意,微動了動身子,輕聲說道:“前些日裡,顏妃來找過我,說是……”
“我知道!”
沒等袁修月把話說完,離灝凌雙眸微閉,淡淡說道:“顏妃確實自幼長在南陵,若她一心要去,只管帶上便是,但她不能與你我同輦!”
聞言,袁修月輕點了點頭。
許久之後,見身後的他不再出聲,她不禁蹙眉輕喚了聲:“凌……”
在她一聲輕喚落地之後,離灝凌並未出聲相應,他沉穩的呼吸聲,在她耳邊徐徐響起。
只忽然之間,袁修月覺得身後的男人,身上似是揹負了太多太多,黛眉緊蹙着撫上他置於自己腰間的手,她終是在輕嘆一聲後,緩緩瞌上雙眼……
她想,亦心知,他是個心繫臣民,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更是個深愛嬌妻,鍾情專一的好男人!
而她,惟願與他白首不相離!
——
又過了幾日,終於到了自離都啓程,前往南陵的日子。
南陵,位於離楚兩國交界之地,自南嶽往來,可走水路,乃是三國經商的重要貿易城池,自然,亦是三國峰會最恰當的舉行之地。
往年,沒隔三年,離、楚和南嶽三國君主,便會在此舉行一次三國峰會!
但因去年嶽王在安陽謀算離灝凌和司徒珍惜之事,去年冬日的三國峰會,最後終是以崩盤爲終,自此之後,三國邊境,便屢見軍事部署,一時間劍拔弩張!
不過,在權衡利弊得失之後,嶽王終是親自出門,分別前往離楚兩國斡旋,再次讓停擺的三國峰會得以在南陵召開!
此次,離灝凌前往南陵,由大將軍袁文德親隨,而他們所帶的禁軍,也超過兩萬餘人。
卯時許,東方魚肚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