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接到聖旨當夜,傅寧翻來覆去睡不着。一會兒想起心愛的妻子,一會兒想起那暴躁任xing的少年,一突兒喜,一忽兒憂,煩躁不已,乾脆披衣而起,趿鞋踱出帳外。漆黑的夜空裡,幽幽一彎新月懸掛,零落的星子寂寞的閃爍着,四周靜無人聲,偶爾傳來值勤士兵改變姿勢的細微聲響。傅寧靜立在星空下,見地下自己被拉得長長的模糊影子,頓起無比寂廖之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傅將軍!";

傅寧回首,一看來人,不禁有些詫異:";江公公?";

江澄觀輕步移前,低聲笑道:";趕路趕得累,倒走了困,睡不着,就出來走走,想不到卻遇着將軍。";

傅寧淡然一笑,沒有回話,信步前行。江澄觀緊跟其後,兩人默然而行,兜了個圈,在營外的隱蔽處停下來。

躊躇了會,江澄觀吞吞吐吐地說:";傅將軍,你不在時,奴才引了個人給皇上……皇上封爲富平侯,對他甚是寵愛。";

原來傅寧走後,日昭一直鬱鬱不樂,江澄觀見此,便派人細加察訪,終於給他找了個和傅寧面目極爲相似的少年,日昭一見之下,果然甚是歡喜,寵溺非常。江澄觀原想那少年出身低賤,由他推薦給皇上,必然對他心懷感激。誰知那少年懵懂無知,任事不明,加上日昭的着意縱容,久而久之,竟養成極刁蠻任xing的脾氣,混不將江澄觀放在眼裡,弄得江澄觀後悔不迭。如今傅寧奉旨回京,深怕他得知此事會有所責怪,所以先和他打個招呼。

見眼前惶誠惶恐的面孔,傅寧滿心不悅,其實他對日昭另有新歡之事並沒有多大感觸,倒是對江澄觀擔心他捻風吃醋此舉着實厭憎。但這人在宮中甚是得寵,又幫自己不少,以後依仗他的地方多得是,便緩下臉來,說:";此事公公不要放在心上。以前多得公公關照,甚是感激。";

聽得此言,江澄觀放下心來,說:";傅將軍這是折殺奴才了。能爲將軍效力,是奴才的福份。";

傅寧只笑不語。江澄觀輕嘆口氣,說:";近年宮中添了三位小皇子。但只一位是主位中容妃娘娘誕下的。來時聽得明妃娘娘也有了喜訊,皇上很是歡喜。";

聽得容妃產下皇子,傅寧的眼神微微暗了暗,笑道:";皇上後繼有人,是國家之喜。我們做臣子的,只盼皇上再添麟兒,喜上加喜。";

和楊興明辦了交接儀式後,傅寧奉旨帶了一千儀仗班師回朝。原想不擾官民靜悄回京的,誰知日昭一紙旨下,命地方隆重慶祝,謹禮以迎。傅寧凜然心驚,連忙上書請辭。日昭回復說這是他應得的榮耀,按前議行事。傅寧無法,惶然受了。

十一月十八日,傅寧終於凱旋迴京。提繮走在整潔的街道上,望着擠得水泄不通、歡動鼓躁的人羣,傅寧心中的不安遠比虛榮心爲甚,全無凱旋而歸的喜樂。茫然神遊中看見那一團鮮亮的明囧囧調,才震然醒悟過來,急忙翻身下馬,跪伏在地,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修長白晰的手伸過來,托住他的兩肘,輕輕將他扶起來。闊別三年後,威震四方、譽滿天下的絕世名將,和他的年少君主,終於再次相見。

默然對視,傅寧心中大震。

眼前是一張剛威陽正的面孔,再不復以往的圓潤柔和,一雙眼睛深沉如海,一眼掃來就讓人涌起跪倒膜拜的衝動。但此時,這雙眼睛裡滿是笑意,流露出一個君主對得力臣子滿意期許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傅寧一番,嘆道:";傅將軍辛苦了!";自然地攜了他的手和他並肩而行。

這就是當初那暴戾驕躁的少年?傅寧無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那麼陌生的面容,茫然隨日昭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忙落下步子,稍稍用力,想將手抽出來。日昭早料到他有此舉,手一緊,如鐵般將傅寧的手收入掌中。傅寧全身寒毛炸起,皇上這樣子,是示恩於他還是對他仍懷舊情?難道事隔多年,皇上對這不倫之情還沒有厭倦?隨即想到近年皇上在批折中對他的私事關注日少,全然官家口吻,又稍稍放心了些,神思不寧地跟日昭進入大內,才知道日昭早已在御花園爲他設下慶功大宴,座位設與日昭同席。傅寧哪裡敢當,拼命推辭。日昭橫眼一笑,說:";傅將軍不要推辭,坐下罷。";向司禮的越齊一點頭,越齊便高喊:";開筵!";

傅寧無法再辭,戰戰兢兢坐了另一半。日昭渾沒架子,和顏悅色地親自敬了傅寧一杯,又含笑叫百官和傅將軍多加";親近";。有他這一句話,衆人自是不客氣,輪流把盞,圍灌傅寧。

見此情形,傅寧不由想起最初委身日昭那夜之景,凜然生驚,卻苦無良策,只得喝了一杯又一杯。到六七分醉時,日昭含笑睨他,道:";傅將軍醉了。來人呀,將傅將軍扶下去歇息。";

傅寧全身一顫,暗中叫苦,不等他推辭,江澄觀和小順子早已過來,一人一邊,將他扶了下去。

跌跌撞撞轉回炅寧宮,江澄觀和小順子欲扶他進內,傅寧手一振,推開兩人,腳步不穩地走到廳中的椅子坐下,說:";你們暫且退下,我在這裡候着皇上。";

江澄觀和小順子對視一眼,躬身答";是。";兩人快手快腳地點了爐香,奉了杯茶給傅寧,悄悄退了下去。

珠簾低垂,椒房香暖,傅寧喝多了酒,卻是覺得有點冷,頭暈暈沉沉的,呆坐盞茶功夫後,酒意上涌,竟不知不覺墜入夢鄉。

傅寧轉日醒來,天已近午。僵臥在牀上,想起昨晚一幕,傅寧全身不禁劇烈顫抖,在一個男人身下呻吟承歡,竟然還有致命的快感,怎麼會這樣?自己還是男人嗎?

………

外面侍侯的小順子和寧貴人等人聽得巨響,急衝進來,見傅寧呆坐在倒塌的零亂物什中,面色慘白,表情扭曲可怕,兩人對視一眼,急步上前將傅寧扶到旁邊的椅子坐下,其他人七手八腳的收拾好殘散的物件,又趕緊叫人將損壞的東西換了。

小心地幫傅寧檢查傷勢,見傅寧除額頭被倒下的牀柱蹭破了點皮外,別無他事,小順子和寧貴人才鬆口氣,輕柔地幫傅寧上藥。傅寧搖頭將兩人推開,站起來,說:";我沒事。小順子,我想回府一趟。皇上若是問起,你就幫我請罪罷。";

小順子聽他一說,頓時色變,撲嗵一聲跪下,顫聲哀道:";奴才……奴才不敢!";

傅寧對伶俐的小順子一向頗爲喜愛,見他怯弱看向自己,眼中滿是求懇,心中暗歎,叫他起來,說:";算了,我親自去請旨罷。";

日昭已經下朝,正和幾個心腹大臣在新建的最緣殿商討削減七王爺啓真勢力的事。聽江澄觀湊前悄悄稟道傅寧請見,心中大喜,對殿中鵠立的幾個大臣說:";你們先下去,此事稍後再議。";待衆人走後,眼掃了下靜靜肅立一旁的江澄觀,江澄觀心神領會,待傅寧進殿後,悄然退出,反手掩了殿門。

傅寧一進門就跪下行禮:";臣傅寧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日昭和悅地親自離座將他扶起,含笑道:";傅將軍請起。以後私下相處傅將軍就不必多禮了。";

被緊握的手臂傳來那人火熱的溫度,傅寧不禁瑟縮一下,後退一步,說:";謝皇上恩典。";

日昭那裡肯放開他,逼前一步笑道:";傅將軍這麼急着見朕,所爲何事?";

對他曖昧的口氣,傅寧只作未聞,恭敬地說:";皇上,臣離家多時,對老父稚子極爲牽掛,盼皇上能體恤臣這一份心,準臣歸家探視。";

";哦?";日昭握着傅寧手臂的手慢慢用力,將傅寧拉到面前,滿眼都是春情惑意,說:";傅將軍,你在外征戰多時,朕也對你極是牽掛。也盼傅將軍能體恤朕這一份心,任朕……";他環住傅寧的腰,一個旋身將他壓倒在御案上,一口氣輕輕吹在傅寧耳邊:";任朕恣意愛憐……";

逼近他的人面目俊朗,火熱的眼光充滿了男人的侵略感,全然喪失了剛纔的溫和表相,熟悉而陌生的男人氣味傳來,傅寧有些輕微的眩暈,想用力將這人推開,但全身仍困頓無力,只得咬牙低求:";皇上!這是最緣殿!……皇上!";

………

傅寧仍有一絲清醒,知道這樣下去又要如日昭所願,可是快感如絢爛的煙花從身上一個個炸開,如何能夠拒絕?他呻吟着捉緊日昭的頭髮,讓他貼自己更緊……

砰的一響,殿門被人用力推開。傅寧全身一僵,險些魂飛魄散。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沒經日昭的旨意就這樣大刺刺闖進來?若他這樣子被人看見了,他還要做人麼?心膽俱喪間一把扣住日昭的雙臂,將臉深深埋入日昭懷裡,死也不露出分毫。

日昭也沒料到這時候敢有人衝進來,大怒下扭頭一看,一個俊美少年立在殿門口瞪着他們,滿臉不可置信之色,見日昭轉頭面對他,跺腳憤憤喝道:";皇上!";

日昭慾火如熾,狂怒地盯着那少年,吼道:";出去!";

那少年一向得日昭溺愛,從未聽他用這樣的語氣喝過他,呆得一呆,已看得清楚,日昭身下居然壓了個男人!那人被日昭掩了大部分,只一修長結實的長腿從深黑絲衣中露出來,靠在日昭身側,此時正掙扎着想要縮到日昭身下去,但腳踝被日昭右手緊緊執住,無法如願。想是驚惶,蜜色的長腿輕輕抖着,帶着下方的黑色衣襬不住晃動……看着這一幕,望着日昭森冷無情的雙眼,少年膽一怯,退了一步,淚水在眼眶打轉,終於跺了跺腳,哭着跑了出去。

日昭轉過頭,正想再續前歡,卻被傅甯猛力推開,接着一臉羞紅的傅寧以難以形容的速度套上長褲,扣上衣釦,風一般向殿門衝去。待到門前,頓了頓,又飛快轉了回來,推開殿後側角的長窗,跳了出去。

日昭又好氣又好笑,喝道:";傅寧!你給朕站住!";

羞憤欲死的傅寧哪裡理他,身影閃了閃,早已不見。

居然這樣就跑了?他居然敢這樣就跑了?!日昭瞠目看着傅寧羞憤狂逃,片刻才反應過來,低頭望着自己隆起的下身,黑眸眯起,狠絕魅蕩地輕語:";傅寧,今晚叫你知道朕的厲害!";

將最後一本奏章隨手擲在案上,日昭嘴邊泛起興奮的冷笑,傅將軍,朕可要看你今晚怎麼逃!跨出殿門,江澄觀苦着臉迎上來:";皇上!";

日昭停步斜睨:";什麼事?";

江澄觀垂頭,低低說:";皇上,傅將軍回了府……";

日昭剎時呆住,不可置信地重複:";傅將軍回了府?";之前的種種綺想都成了泡影,今晚叫他怎麼睡得着?臉色數次變幻,幾次欲下旨將傅寧召回,最後一嘆:";算了,既然傅將軍回了府,就讓他先逍yao幾天吧。嗯,太魚呢?";

江澄觀暗瞟了他一眼,說:";小侯爺自回宮就一直呆在房裡不肯出來。";

日昭頷首,說:";好。今晚就去太如殿罷。";

才踏進房門,一個枕頭就狠狠丟了出來,日昭一閃,笑道:";太魚,又對朕發脾氣了?";

一身雪白的少年猛然從牀上擡起頭,淚痕斑駁的臉上盡是委屈傷心,抽噎着斷斷續續說:";你……你……嗚嗚~~~~你居然有其它男妃!你說過只有我一人的!嗚嗚~~~";他一出最緣殿就着人打聽裡面的人是誰,但他在宮中的勢力微薄,最緣殿又是宮裡極森嚴的所在,竟一點風聲都打探不出,越想越是難過,越思越是擔心,一見日昭,忍不住就發泄出來。

日昭微微一笑,走過去將那嬌小的身子抱住,看着那酷似某人的稚氣面容,心不由地便軟了下來,笑道:";傻孩子,朕的男妃只有你一個。";

方太魚怒瞪着他,指控道:";那剛纔那人是誰?";

日昭見他毫不掩飾地露出妒忌的目光,不禁笑了:";他不是朕的男妃。";他之前未能和傅寧盡興,已忍得辛苦,此時擁着少年軟綿綿的身子,看着那相似的面容,頓覺得慾火蔓延,口中說着手也不閒着,靈巧地解他衣裳。

那少年想到午間所見的那一幕,氣苦地掙扎,但連傅寧那樣的人也在日昭手裡沉淪,他又怎逃得過日昭的挑情手段?片刻便意亂神迷,緊緊纏住日昭,哀憐地望着他,眼中深深的愛戀和恐懼,驕蠻地說:";皇上!皇上!你不準有其它男妃!不準!……";哇地一聲哭出來:";若你有其它男妃,我也不活了!";

日昭嘆息着將他抱進懷裡,哄道:";傻東西!朕怎會不要你?朕怎麼捨得朕的小太魚呢!";他的聲音如往日般飽含寵溺戲謔,在黑暗中說不出的低沉動聽。方太魚馬上破涕爲笑,縮入他懷裡撤嬌似地扭着。日昭寵溺地輕撫他的長髮,撫着撫着,動作慢慢頓下來,目光漸漸深沉。相像的兩個人,太魚是那麼癡狂的迷戀他,什麼都以他爲中心,喜怒哀樂永遠在他臉上那麼直白的表現出來。不象那個人,在他面前象帶了面具,待他清冷得象陌生人。無意識地輕輕划着少年的眉目,日昭恍惚地想着,若他喜歡起人來,是不是,也和太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