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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衆年僅十四五歲的少年,在街上閒蕩。他們舉止張狂,飛揚跋扈,行人無不側目避之唯恐不及,小販商販也如見了瘟神一般,匆匆低頭假意整理檯面,生怕與他們糾葛。
街那頭一個修道者打扮的中年人不恰不巧與他們迎面走來,身後不遠不近還跟着一個東張西望的小姑娘。
“老大,自從打趴下西街那羣混混,我們整天也沒個鳥事,悶得太慌了!”一個光頭少年向他們一行人中正中間小公子打扮的人說道。
那小公子也不答話,瞅了那道者一眼,道:“那不是樂子找上門了麼?我們作弄作弄他!”一衆小潑皮見又有好戲登場,都摩拳擦掌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那小公子轉頭在各人耳邊分別囑咐了幾句,道:“你們別跟着啊!快依我說的去佈置。”
那些小潑皮聽了大笑着一鬨而散去了。
那道者見來了這羣小混混街上就變得如此安靜,正覺怪異,也不避諱,徑直向那羣少年走去。但快要走近卻見一衆少年無端散了,只剩一個到了面前,正琢磨不透,卻見那小公子作了一個揖,滿臉堆笑,道了聲:“道長先生,晚生有理了!”
這些詞語動作俱是他從家中戲班演的戲中學來的,當真是彬彬有理。若非知他底細的人,還或許真覺得他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少年。
那道者摸不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看眼前這小子聰明禮貌的份上,還了個禮。
那少年見道者搭理自己,不覺喜上眉梢,見道者容貌舉止頗有些仙風道骨,脫口問道:“道長,晚輩不知你可會做法祈福壽?”
那道士瞧這少年實在覺得有趣。如此溫文爾雅的人,路人何必全都怕他,定是有些蹊蹺的,我倒看他玩什麼花樣。想及此處,他撫須大笑,道:“福壽冥冥中自由定數,哪裡是作法求的來的?哈哈……小子,你倒是問得突兀奇怪得很。”
那小公子眉頭一挑,又問:“那道長您可會鎮宅捉鬼?”
那道者哼了一聲,道:“鬼?不管你是人是神仙還是修煉的妖怪,死了就死了,飛了元嬰就是一堆爛肉,哪裡來的鬼?但若說起捉妖,道士本事可不小。”
那少年聽他如此言語,心裡冷哼一聲,面上卻不表露,露出一臉諂笑,正欲再問,卻看見那一直躲在道者身後的小姑娘湊到自己面前,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盯了一會兒又轉頭東張西望去了。
這小公子心中自認大抵有點眉目了,又陪笑着問那道者,道:“道長,您可會觀風水看寶地?”
那道者聽了,突然覺得似乎是這小子在審覈自己一般,頗爲不屑道:“這些兒戲,我卻又不屑。”
“哦……”小公子面露微笑的邊哦邊退了七八步。陡然面色一變,冷麪大喝:“二狗,李虎兒,潑他!瓜皮,撒網嘍!兄弟們!衝好戲開場了!”
話音剛落,街道兩旁的二樓上噗噗兩聲各自傾下一盆屎尿污物。直直潑向那道者。
可憐那道士,似乎渾然不覺,眼看便被污物來個徹頭徹尾的淋浴。而那小姑娘一直東張西望,早早都瞧在眼裡,乖巧的很,及時遠遠躲在一處小販油傘下。眼看道者將被潑到,眼眸裡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哼!”那道者輕哼一聲,那污物竟隨着這聲輕哼,不合常理的在他頭頂及身前身後空氣中陡然停頓,道者自顧自的一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道了句:“臭不可聞,回去吧!”
那污物聞聲而動,似乎張了眼睛一般!彷彿時光回溯的匆匆倒飛回去,竟一滴不漏的完全落回了那兩個桶內。而那二樓的兩個潑糞小子,陡然看見潑出去的屎尿糞便又完整的落了回來,手裡哪還抱得住桶子?遂聽到“嗵”“嗵”兩聲,兩少年已然弄了自己滿身。
那小公子也瞧了呆了一剎,忽然瞟見站在房檐上的另一拿網的小子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來也是瞧呆了,急忙跳腳大喊:“瓜皮!還愣着不撒網!”
“哎!”那瓜皮本來膽小,遭他一喊,嚇得哪還撒得開網,腳下哧溜溜一滑,從房檐上滾摔了下來,倒把自己網了個結實。
小公子瞧那道者不損分毫,自己兄弟先臭了兩個網了一個,氣得頓足惱火,這時呀呀一頓亂喊叫罵,十來個手持木棍的少年從兩邊巷子裡衝出來,揚着棍棒把道者圍在了中間。
小公子瞧自己計謀終於“奏效”,眼看馬上要把道者擒了,想起自己兄弟剛纔在他鬼把戲下出了醜,怒火中燒高喊一聲:“先別動手!”
說罷也提一根木棍,分開人羣站到道者對面。
那道士面無表情,望着那小公子,暗討道:今天到底看看小子搞什麼花樣。
小公子平日裡囂張慣了的,看着道者被自己包圍竟然不動聲色,顯然不把自己一衆人放在眼裡,急了便破口大罵:“好你個賊道士鳥道士,坑蒙拐騙無所不爲,今天被本少爺撞個現行,本少爺替天行道!該你倒黴!”
“且慢,”道士看這小子前後口氣舉止居然判若兩人,皺眉說道,“你這小子,憑什麼說我坑蒙拐騙?!”
“哼!說出來叫你明白!我起先問你,可會祈福壽,你說不會,又問你會不會捉鬼,你又不會,還問你會不會看風水,你居然一問三不知。可我家從前請來做法事的道士師父卻都是會的!如此窩囊你也謊稱自己是道士,不是坑蒙是什麼?”那少年又指了指此時又站到道士身後的小姑娘說,“你若不是拐騙,那這小姑娘是誰?她若不是你拐來,莫不是你妻子?或者是你老媽?”
衆少年聽了,一通狂笑,不待道者發作,那小姑娘首先已經聽的面紅耳赤,一閃而來,“啪!”在那小公子頭上重重拍了一下,叫了聲呸,道:“你罵他就罵他!與我何干!叫你亂說我壞話!”說完又在他腦袋上重重拍了一下,罵聲“渾小子!”便又是人影一閃。
一衆少年都沒反應過來,卻已經每人頭上都被小姑娘重重拍了一下,“啪啪”之聲此起彼伏,小姑娘邊打邊罵,“叫你們笑!叫你們笑!……”
“臭道士!惡婆娘!”爲首的小公子木然又吃一虧,惱羞成怒,正想招呼大家一擁而上亂棍打過去,衣服卻被一人拉住。
他怎管那麼多,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棍,聽見一聲“哎喲~”覺得耳熟非常?轉頭看去乖乖不得了……竟是自己的父親被自己一棍打中額頭跌坐在地。
“爹……”那少年立即扔下棍子,去扶起自己父親。
“來啊,把這混賬小子拖回莊裡去!”那老官人一手捂臉,一手指使一二家丁,那兩個家丁膀大腰圓,一左一右伸出手架起那小公子。
“爹,我不能回去,先得教訓這臭道士!”那小公子掙扎着說道。
“拖走!”那老爺心頭也是有氣,自己來尋兒子,卻平白無故被兒子不分輕重的敲了一棍。瞅着那道者說道:“我家老太君有囑咐,出門不打道士,今日且先饒你!”回頭招呼另兩個家丁攙起自己,帶着兒子匆匆去了。
那少年隨被強行拖走,回過頭來口裡尤在叫罵:“賊道士,本少爺,不,本少俠回頭還來找你麻煩,你等着瞧,還有惡婆娘!鳥道士…兇婆娘…”
那老爺在此地本來就是一號人物,自己兒子當衆罵街,也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怒道:“捂了那小混賬的嘴!”
一家丁便伸手去捂,哪料到那小公子狠狠咬了他手一口,轉頭又衝那家丁大罵一通。
見着少年頑劣,道者也瞧的呆了,直至那家人走遠,纔對楞在面前的一衆少年說道:“你們……”
話剛開口,那光頭喊:“老大走了,咱們羣龍無首,散了散了!”
說完一衆小潑皮頓時鳥獸散了。
道者莞爾一笑,拉着氣呼呼的小姑娘,到了街邊一個小店打聽起那小公子的緣故來。
“道長,若是過路客,便匆匆離開本地吧,那一衆小潑皮可不好惹,雖然只是十三四的雛兒,可爲首的那羅小公子的爹,就是剛纔被他兒子打傷臉那位,可了不得,遠近二十里第一鄉紳,腰纏萬貫,尋常人惹他不起的!所以本地無論誰家被他羅小公子打了鬧了,都是白搭,最多就是賠償點銀子了事,道長若沒什麼要事,速速離開的好!”那店家勸道。
“原來如此,我就料到是富家寵出的禍根,哈哈!”道士聽了面上沒有着急神色,反而縱意笑了兩聲,“對了,敢問若想尋這羅小公子,得往哪走?”
那店家暗討,這道士莫不是瘋子?人家尋他麻煩還來不及,他還敢尋上人家家裡去?罷了,瞧他氣度架勢,該是大道觀來的一個不通事故的呆板道士,我若指點了他,反倒害了他,思及至此手往反方向一指,道:“從這裡往西去二十里,那裡朱漆紅門的大院便是了。”
道士道了聲有勞,拉上小姑娘便走。走了不過二十步,小姑娘卻氣呼呼一跺腳停了下來,口裡嚷嚷“不走了不走了!”
道士說道:“姻姻,怎麼不走了?”
那姻姻反問道:“咱們這又去哪?”
道士說道:“方纔不是說得明白,去尋那小子麼?”
那姻姻又不答反問,道:“先說清楚,你是想去尋那小子晦氣,還是想納那小子爲徒?”
道士卻似乎習慣了姻姻如此說話,也問道:“各有怎麼一個說法?”
“若你想納他爲徒,這條路就走正了,”說及至此,姻姻臉色一紅,銀牙歪咬,“若是去尋他晦氣,路卻走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