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楊徽渶手上一鬆,羊毛衫落在地上,那可是好幾萬一件的羊毛衫,落在地上連楊徽渶自己不免都有些心疼。
“阿姨,我有了阿澈的孩子,不過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要求阿澈對我負責什麼的,只要你們能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知道,對於阿澈的事業來說,雪莉比我對他更有幫助,我都懂。”宋雲染眨了眨眼睛,眼中流露出無限的哀傷,帶着求一般的語氣。
“行嗎?阿姨?”
楊徽渶一直都比較喜歡這個宋雲染,她懂得巴結人,又經常買一些好吃的好用的給楊徽渶。
楊徽渶嘆了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羊毛衫,手放在宋雲染的手背上,“染染,真是委屈你了。”
聽楊徽渶這麼一說,宋雲染嘴角微微地揚起,露出一絲狡黠的笑,但這笑稍縱即逝,很快地,她臉上又堆滿了哀傷,“不會,能陪在阿姨身邊,能陪在阿澈身邊,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我懂分寸的。”
楊徽渶又嘆了口氣,她年輕的時候,就是和宋雲染這麼想的,想着自己一定要把韓澈生下來,付出什麼都不覺得可惜。
“委屈你了,染染,你放心,等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一定把他接到陸家來。”楊徽渶揉了揉宋雲染的手。
宋雲染點了點頭,十分乖巧道:“阿姨,您再試試這幾件。”
“好好,走,咱們去樓上試。”
陸家上下,傳來楊徽渶和宋雲染的歡聲笑語,不知情的,還會以爲她們是一對關係很好的母女呢。
——
沈夏的車沒有朝公司方向去,而是直接去了古堡別墅。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客廳裡一屋子的人正在吃早餐,只是大家都不說話,彼此之間好像有什麼隔閡般。
西餐桌上,只有兩個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也只有對兩個孩子,幾個大人才會同樣表露出一致的關心。
胡麗坐在位置上是最侷促的,總是不斷地想要從椅子上下來。
沈家二老時不時地看一眼胡麗,又看一眼楊徽敏。
這個家,畢竟楊徽敏做主,她坐在主位上。
傭人正想要通報沈夏回來了,沈夏卻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楊徽敏正了正身子,掃了眼在坐吃飯的幾位,聲音有些冷,“我醜話擺在前面了,是沈夏讓你們住在在,既然你們要住在這,那就要遵守這裡的規矩。我不管你們以前吃飯或者平常行爲怎麼樣,既然入了豪門,就要學我們豪門的規矩。”
胡麗低着頭,這話,無疑對她侮辱性最大。
沈媽媽脾氣是最火爆的,由於孩子在這,她沒有大發脾氣,而是反駁了一句,“我們也醜話放在前面,要不是夏夏讓我們住進來,我們纔不住進來呢。你以爲我們很像寄人籬下?”
“你。”楊徽敏氣得擡起手指着沈媽媽。
沈爸爸急忙拉了拉沈媽媽,“好了,少說一句。”
沈媽媽瞪了他一眼,這纔打算不和楊徽敏一般見識。
可是楊徽敏卻變本加厲,掃了大家一眼,“我可和你們說,沈夏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們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
“呵!”這回沈媽媽終於忍不下去了,冷哼了一聲,沈爸爸拉都拉不住。
“楊徽敏,我們大夥兒可都知道,三十幾年前,可是你不要夏夏的。多謝你有眼無珠,把夏夏拋棄了,不然我們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好的女兒呢?”沈媽媽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忘狠狠瞪了胡麗一眼。
心中一直被愧疚附體的胡麗,除了低着頭一聲不吭外,不知道怎麼擺平這個吵架的氛圍。
“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讓你胡說!”楊徽敏明顯被戳中了痛腳,頓時暴跳如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要和沈媽媽廝打。
沈媽媽哪裡是那種肯吃虧的主,也紮起了袖子準備抵抗。
兩個孩子見姥姥和奶奶忽然吵起架來,頓時都嚇得不輕,思思更是放下勺子,揉着眼睛哇哇地哭了起來。
沈爸爸急忙把孩子抱過去,衝兩個女人吼道:“你們一個人讓一步行不行?就算是爲了孩子!”
沈媽媽和楊徽敏都心疼孩子,兩人同時怔了怔,可是隻是那麼短暫的時間,兩人的戰鬥力和暴怒值又恢復並且爆表了,同時怒道:“不行!”
就在兩人準備開打的時候,念念瞥到了玄關處站着的人,“沈夏回來了!”
大家一聽,都朝玄關看去,果然,看到沈夏臭着一張臉站在那一動不動。
楊徽敏和沈媽媽都不準備打了,雙雙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沈夏這才走了過去。
“夏夏,你回來了怎麼不讓傭人通知一聲呢?”
“是啊,你也吱個聲啊。”
楊徽敏和沈媽媽同時嘀咕道。
沈夏掃了眼桌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早餐,拿起思思盤子裡的勺子,然後丟在了西餐桌中間的水果沙拉里。
聲音不是很清脆,但是把大家嚇了一跳。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裡爭來鬥去?”沈夏瞪着楊徽敏,然後是沈媽媽。
兩個女人都同時辯解,“夏夏,不是我,是她先挑事的。”
“誰先挑事我剛纔都看在眼裡。”沈夏頓了頓,“我現在只想說,不管是我的生母還是我的養母,我都不會不管。我謝謝生母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但是僅此而已。我謝謝我的養父母,因爲他們,我才能這麼健康快樂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說這話的時候,沈媽媽嘴角不禁一揚,心裡也安慰了許多。
楊徽敏臉上火辣辣的,掛不住面子,此時只想找藉口離席。
沈夏也知道權衡其中勢力,照顧大家感受,於是補充道:“對於雲卿也是一樣的,謝謝他的生母,把他帶到這個人世間來。但更加謝謝養育他這麼多年,把他視如己出的養母。所以,我沒有別的要求,既然雲卿不在了,我就代替他。你們在我心中,都很重要,我不希望我前方在和敵人奮戰,後牆還着火了。現在公司正處在生死抉擇中,我希望你們能做我堅強的後盾,好麼?”
“夏夏。”沈媽媽站了起來,走到沈夏面前,拉住了她的手,“我們錯了,你放心,以後我處處多忍讓些。”
楊徽敏聽了這話更加生氣,她畢竟和沈夏的情分還沒有像沈媽媽那樣親。但是現在,除了依靠沈夏,她還能依靠誰?
“夏夏,你放心,以後我也會多忍讓。”楊徽敏也開口。
“恩,那吃早飯吧?”沈夏這才露出了笑容,走到沈爸爸身邊,揉了揉兩個孩子,“想媽咪了嗎?”
思思伸出了雙手,示意沈夏抱。
沈夏笑呵呵地抱起思思,傭人立刻給她加了一把椅子,沈夏抱着思思,給她喂早飯。
一頓早飯,吃到後面氣氛總算緩和了些,大家也不再糾纏着規矩啊,窮人豪門什麼的,開始關注天氣什麼的。
雖然知道這是客套話,但能做到這樣,沈夏也放心了不少。
吃過早飯,沈爸爸準備送兩個孩子去學校。
沈夏抱着思思上了樓,給她背上可愛的書包。
房間裡,只有母子三人,念念自己穿着鞋子,收拾書包。
思思則是在一旁看着沈夏收拾,偶爾撒個嬌。
“媽咪,咱們住到了爸比的家,那爸比什麼時候能回來啊?”思思的聲音無限純真,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看着這麼天真爛漫的孩子,沈夏真的不想欺騙他們。
“很快就會見到的。”沈夏摸上了思思的腦袋。
誰知道她這話剛落下,那邊念念跑了過來,拳頭砸在沈夏的身上,“你騙人!他們說爸比死了,我們再也見不到爸比了!”
念念這麼一吼,思思立馬哭了起來。思思一哭,念念也跟着擦着眼睛。
兩個孩子剛纔還好好的,瞬間就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誰告訴你們爸比死了的?”沈夏的聲音冰冷,問着念念。
“那些阿姨說悄悄話的時候我聽到的,他們說我和思思就是爸比的孩子,我們好可憐,這麼小就沒了爸比。”念念哭號着,嘴巴張得老大,一張小臉溼漉漉的,看起來不知道多可憐。
沈夏的心都快要被兩個孩子哭化了,可是她現在還不能讓孩子們知道陸雲卿還活着,誰都不能知道。
她擔心萬一陸雲卿活着的事,被那些好事者知道了,他便再也沒有清淨修養的可能了。
所以沈夏沒有其它辦法,只能抱着兩個孩子哭。
樓下沈爸爸沈媽媽還有楊徽敏等人聽到樓上孩子哭得慘烈,都着急地跑上樓來。
“這是怎麼了?我的乖孫子,誰欺負你呢?”楊徽敏比較重男輕女,所以她衝進來的時候,直接跑到了念念跟前。
沈爸爸和沈媽媽則是去安慰思思。
“兩個孩子想爸爸。”沈夏淡淡道,眼眶裡也藏着淚。
幾個大人哄了好一陣子,兩個孩子才停止了哭聲,乖乖地由沈爸爸帶着去上學了。
“老頭子,我跟你一起去送孩子。”沈媽媽喊住要出門的幾人,跟着沈爸爸一起去送孩子了。
少了孩子的別墅,頓時變得十分安靜。
沈夏一個人坐在房間裡,被兩個孩子哭得有點懵,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好。
她走到陽臺處,雙手環抱在胸前,看着二老抱着孩子上了車,車子呼嘯離開。
“夏夏。”身後傳來楊徽敏的聲音,沈夏不禁回頭。
“媽,什麼事?”沈夏轉過身來。
“剛纔對不起。”楊徽敏道歉道:“其實我只是不想外人說他們,現在他們和我也是一家人,我想大家都好好的。”
“恩。”沈夏淡淡解釋着。
“夏夏,我知道以前我對你不夠好,你不願意親近我也是應該的。說句老實話吧,我這輩子,把所有的母愛都給了阿雲,他就是我的命,現在他走了,我真的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意義了。要不是看到念念,有阿雲幾分影子,看着他還能讓我惦念惦念。”說着說着,楊徽敏便捂着嘴哭了起來,“我連阿雲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說醫院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媽,骨灰現在醫院那邊保管着呢。至於葬禮的事。”沈夏一直不想給陸雲卿辦葬禮,他大活人一個,現在辦了葬禮,不是詛咒他死麼?
“葬禮的事我會處理,你儘管去忙公司的事吧。公司是阿雲生前全部的心血,一定要挺住。”楊徽敏表現出十分的善解人意。
只是她的話沒說完,便被沈夏截斷,“媽,我不想給雲卿辦葬禮。”
“你說什麼?”楊徽敏露出了十分驚恐的神色,像是沒聽清楚般,走近了一步,問道:“你說什麼?不給阿雲辦葬禮?”
“對。”沈夏平靜地應道,昨晚她就考慮過這件事要怎麼和楊徽敏說,怎麼說服她。
“爲什麼?阿雲去的那麼突然,那麼慘,你連個葬禮都不給他辦?你這樣,會不會太狠心了?阿雲臨走前把所有的都留給你了,我們這些不管是生母養母的什麼都沒喲,他對你這麼好,你怎麼能這樣對他?”楊徽敏的話很激動,帶着顫音,質問沈夏的時候,分貝不禁擡高了幾分。
沈夏皺着眉頭,她知道這件事非常的難纏,可是她必須努力說服。
伸手蹙了蹙眉心,沈夏對楊徽敏道:“現在外面的人也只是聽說雲卿去了,這消息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總之因爲這件事,公司亂成一鍋粥,那些大股東和董事蠢蠢欲動,都想着在這個時候奪權。我現在若是給雲卿辦了葬禮,不是向全天下的人公佈他的死訊麼?”
“可是你也不能爲了怕丟了公司,讓阿雲死了都憋屈吧?”楊徽敏爭辯道。
“公募我已經買好了,是一處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將他葬在那裡,向着陽光,應該是他喜歡的。我想雲卿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沈夏說完,擡步從楊徽敏身邊擦過去,離開了。
楊徽敏愣在當場,心裡不爽快,可是她又沒有其它辦法,只能偷偷地傷心難過。
下午,全家一起去雲山墓地。
這裡一平米好幾萬,風水好的更是要十幾萬。
在一處向陽的地方,沈夏和小雅停了下來。
一家人除了兩個孩子都到齊了,其它的一些親近朋友也到場。
楊徽敏哭得不行,直接腿軟就跪坐在了墓碑前,她看着墓碑上陸雲卿的黑白照片,心痛地無法呼吸。
胡麗想去拉她,可是手懸在半空,還是沒有下手。
只任由着楊徽敏一個人哭得聲嘶力竭。
沈夏都看在眼裡,不得不說,楊徽敏雖然當年對她心狠,可是對陸雲卿,是真的好。
徐然和葉浩軒手拉手走了過來,搭上了沈夏的肩,“夏夏,節哀順變。”
“不要太難過。”葉浩軒也附和着,可是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墓碑,心裡痛地只能捏緊拳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當往事在葉浩軒的腦子裡回閃的時候,他還是落下了眼淚,“陸子,一路走好。”捧着花的他,走進墓碑,將花束放下,久久不肯離開墓前。
李彥道過來,拍了拍他,同樣將花束放下。
沈夏攙扶着楊徽敏起身,站到了一邊,給來的親朋好友讓出位置致禮。
看着沈爸爸媽媽,葉浩軒徐然,李彥道高成風一一致禮。
爲了不過分聲張,沈夏只通知了這些人來。
當高成風拜祭完‘陸雲卿的墓’後,神情地看了眼沈夏,但只是短短的幾秒,便移開了視線。
他對她的愛,太深,如今只能深深埋藏在心裡了。
高成風轉身,戴上墨鏡走開。
沈夏追了上去,喊住了前面的男人,“成風。”
高成風慢慢地回頭,沒有摘掉墨鏡。
“謝謝你。”千言萬語,在此刻竟然不知道怎麼說出口了,沈夏只淡淡地說出這三個字,便再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高成風摘掉了眼睛,衝沈夏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不謝。”
就這麼短短的謝和不謝,兩個人的話語定格,高成風重新戴上了墨鏡,轉過身去,舉起手揮了揮。
高成風上了車,車子快速開走後,沈夏才轉過身來。
這一切都被楊徽敏看在眼裡。
來拜祭的朋友紛紛離去,只剩下幾個家人還在。
楊徽敏掙脫開胡麗,走到沈夏跟前,“夏夏,你跟那個小風剛纔說了什麼?”
楊徽敏的眼裡,帶着一絲絲的懷疑。她心裡想着,陸雲卿才走沒幾天,屍骨未寒,沈夏又和老相好勾搭上了。
沈夏當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道:“媽,您別亂猜,我和成風現在只是朋友關係。他之前爲我做了那麼多,我道聲謝是理所當然的。”
“希望是這樣。”楊徽敏冷聲道,又轉過身回去哭喪了。
這一天讓沈夏很頭痛,喪禮雖然沒辦,但是楊徽敏還是足足哭了好幾個鐘頭大家纔回去。
“夏姐,遺體捐贈的家屬鬧了好幾天了。這幾天您太忙,我一直沒告訴您,您看什麼時候去處理下?”一家人剛回到別墅,小雅便接到了電話。
沈夏揉着太陽穴,看了眼窗外的樹木,看到他們就會想起陸雲卿把玩的盆栽。
她伸了伸手,“他的資料和他們家的資料給我看看吧。”
“好的,夏姐您稍等,我這就去打印。”說畢,小雅轉身下了樓。
古堡別墅她比沈夏更熟悉,一樓有會議室和打印機,她將郵箱裡存着的資料打印了下來,送到了沈夏面前。
沈夏翻開資料一看,捐獻心臟的爲一名青年男性。
沈夏草草地翻閱,但當翻到該男子的家屬一欄時,她的手指頓時打顫。
在‘妹妹:陌笙簫’那一欄,她的眼睛轉都沒轉一下。
“夏姐,有什麼問題麼?”小雅問道。
“哦,沒什麼問題。”沈夏把資料合上,站起身來,“走吧,咱們去醫院。”
一個小時後,沈夏的車子開到了醫院。
現在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是豪車接送,保鏢護衛,氣勢非凡。走到哪裡,都不免引來旁人側目。
沈夏走下車,小雅跟在後面,將墨鏡遞給她。
沈夏戴上墨鏡匆忙地走了進去。
他們直接去了太平間,停放捐贈者心臟的地方。
外面鬧哄哄的,家屬哭哭鬧鬧的,在很遠就能聽到。
“你們成天來這裡鬧也不是辦法啊,死者生前簽了自願捐獻遺體的協議,他的心臟是自願捐獻出去的,不僅如此,他的眼膜、腎臟以及各種有用的器官我們也要儘快摘除,希望你們能配合。”
“配合什麼?你們這羣惡魔!我的兒子死的那麼慘,你們竟然還挖了他的心臟,快告訴我,是誰拿走了我兒子的心臟,我跟他們沒完!”
“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啊。你怎麼可能籤什麼遺體捐贈啊,他們這羣人就欺負我們兩個兩人啊,你妹妹現在又不在,我們該怎麼辦啊。”
只見兩個老人坐在停屍間門口,他們面前有好幾名醫生和保安,可是兩位老人哭得實在是太慘了,讓人唏噓不已。
“夏姐,看這架勢,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咱們的啊。”小雅小聲道。
沈夏停在原地,遲遲沒上前。她和陌笙簫有恩怨,現在又碰上遺體捐贈者是她親哥哥,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跟她開的玩笑。
“該死!我以前怎麼不知道陌笙簫還有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