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洗手的動作一滯,從鏡子裡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不禁嘴角揚起,幸福地笑了。
她洗好手,拿毛巾擦乾,走到陸雲卿面前,幫他拆掉之前的舊繃帶。
一層又一層的繃帶纏繞,白色的繃帶落在地上,露出裡面的傷口貼。
撕掉那一層厚厚帶血的棉貼,入目便是一道密密麻麻,猶如蜈蚣一般的傷口,傷口縫合地很好,等傷口好的差不多的時候拆線,便看不到這麼密密麻麻的東西了。
沈夏的手停住,輕輕地往那傷口上貼,卻不敢靠近。
一個人換了一顆心,究竟還是不是他自己,她不知道。
“沈夏。”看着眼前的人,陸雲卿低頭看着她。
“恩?”沈夏沒有擡頭,帶着濃濃的鼻音。
“假如有一天我忘了你,你一定不要難過,因爲那肯定不是我本心。”陸雲卿的聲音沙啞。
沈夏抿着嘴,擡起頭,儘量忍住酸澀眼眶快要落出的淚,臉上卻揚起了無比燦爛的笑容,“陸雲卿,咱們復婚吧?”
陸雲卿愣在當場,沒有想到復婚這兩個字,會由她先提出。
“怎麼?怕我把你炸得乾乾淨淨啊?反正你所有財產都是我的,你這個人不用擔心了吧?”沈夏打趣道。
陸雲卿笑出了聲,卻沒有回答沈夏。
“陸雲卿,你得像個男人。你不就是心臟不好,換了心臟自己還不確定能活還是會死嗎?大不了你死後,我帶着孩子再改嫁,痛快點成嗎?”沈夏的小手微微捏成拳頭,打在陸雲卿完好的那片胸口上。
陸雲卿想了許久,終於拉住了沈夏的手,“我還欠你一個像樣的婚禮呢。這樣吧,咱們先把藍本換成紅本吧,如果醫生確定我能長命百歲後,咱們再補辦婚禮吧?”
“好,一言爲定,你到時候要是臨陣脫逃,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陸雲卿,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懷裡。”沈夏露出了兇光。
陸雲卿卻溫暖一笑,“好。”
浴室裡,沈夏幫陸雲卿擦拭着身體,心無雜念。
兩人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彼此感受着對方的心跳。
幫陸雲卿擦完澡,沈夏攙扶着陸雲卿尚了*休息,她倒了一杯溫開水,拿出醫生叮囑的藥,倒在掌心,送了過去。
“來把藥吃了。”
“我會吃的,你不用像看孩子一樣看着我。”陸雲卿靠着*板睜着眼睛看沈夏。
沈夏卻不肯妥協,手伸了伸,“我信你纔有鬼,趕緊把藥吃了。”
陸雲卿無奈一笑,接過藥片,拿着杯子,可是卻遲遲不肯吃藥,“我吃完藥了你留下了陪我。”
“我得回去。”
“你不陪我,那我不吃了。”
“成成成,我留下,你吃吧。”
偌大的豪華房間裡,最後只亮着一盞昏黃的落地臺燈,厚重的金色窗簾被拉上,屋子被一片昏黃的光芒所籠罩。
沈夏睡在窗外,背靠着*內,身子緊繃着,一動不動。
陸雲卿就躺在她身後,一隻手緊緊摟着她的腰。
“想要嗎?”陸雲卿把頭靠近沈夏的耳邊,喘着粗氣道。
沈夏立刻伸手去鬆他的手,嗔怪道:“別胡思亂想,你身體扛不住,等你好了,咱們再來。”
“可是你憋了太久不是麼?和我分開的這五年,你和其他男人……”陸雲卿問地很輕聲,也很小心。
“你思想怎麼那麼齷齪?我平常帶孩子,上班開醫院,哪有心思去談戀愛,這五年,除了差點和雲庭好上,就是之後的成風了,不過我們除了拉個小手,啥也沒幹過,你可別亂想。”沈夏噼裡啪啦地解釋着。
身後的人卻忽然笑了,“所以說啊,五年了,你不憋麼?”
沈夏的臉頓時通紅,輕輕用手肘推了推陸雲卿,“你要再沒皮沒臉,我就走了。”
“別別。”陸雲卿趕緊抱住了沈夏,將下巴靠在了沈夏的後背上,緊緊地貼着她,生怕她真的一時衝動走了,“其實是我憋的厲害,我也吃素了五年……”
沈夏一愣,回過頭來看陸雲卿,“你和吳小娟結婚後,沒有?”
“我根本不愛她。”陸雲卿淡淡道,認真地看着沈夏,“我不想做渣男,娶了她作爲報恩,但又做了回渣男,把她休了。你覺得我對她是怎樣的感情,對你又是怎樣的感情?”
沈夏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是低垂着眼瞼,“等你身體好了,我肯定和你……”
“可是我現在就想要你。”陸雲卿的聲音啞地厲害。
沈夏擡頭看他,發現他眸子裡全是渴望,她不知道,那是一個男人對他心愛女人的思念。
“我說不行就不行,你的心臟受不了。我抱着你,咱們說說話。”沈夏像哄孩子一般哄着陸雲卿。
陸雲卿靠在沈夏的懷裡,終於妥協,“好吧,以後等我好了些,你得換我。咱們一週三次不過分吧,一年五十二週,一年一百五六十次。你今天欠的打個折,日後三倍奉還。”
“沒皮沒臉的。”沈夏羞紅了臉,能把夫妻之事掛在嘴邊像開玩笑一般說出口的人,估計只有陸雲卿了吧?
這一晚,兩個人相擁而睡,沈夏從來沒覺得睡地這麼踏實過。以前的她,要麼多夢,要麼很早就醒了,這一次,卻睡到了自然醒。
她睜了睜眼,發現身邊已沒了人。嚇得她趕緊坐起下*,在屋子裡尋找了一遍都沒看到人,她着急地趕緊套上外套出了房門。
當她走到一樓,透過玻璃窗,看到窗外小雅推着陸雲卿在散步,這才鬆了口氣。
“沈小姐好。”傭人給沈夏打招呼,便要進廚房做早餐。
“阿姨,你這是做早餐麼?”沈夏問道。
“是呀,先生說你喜歡吃中式早餐,讓我煮些麪條煎個荷包蛋給您。”傭人面上帶着滿滿的微笑。
“那先生呢?他現在手術剛做完,應該吃少一些,給他煮一點稀的米粥就好了。”
“沈小姐真是關心先生呢,先生的一日飲食,醫生已經吩咐過了,您放心。”
“那行,你去忙吧。”
和傭人吩咐完,沈夏才合衣推開了通往院子的木門。
外面的兩人聽到門‘吱呀’的聲音,都一起看了過來。
陸雲卿滿臉帶笑,打量了沈夏一番,“怎麼不好好睡一會兒?怎麼打扮地這樣亂糟糟的?”
沈夏不想解釋是因爲自己一大早沒看到他擔心,所以來不及修整自己就下了樓。
她捋了捋耳際的碎髮,隨口道:“我在家裡都是這樣不修邊幅的,難道你不清楚麼?”
“小雅,今天去給沈總備幾套像樣的衣服,最少一套都要兩位數的。”
“是。”
沈夏當然知道,陸雲卿口中所指的兩位數,後面還得加個單位——萬。
“不用那麼奢侈吧?我衣櫃裡的衣服,也大多是好幾千的,穿出去不丟人吧?”沈夏嘀咕道。
“你現在是gz的董事長兼ceo嘛,肯定要先從外形上就hold住他們。我現在坐吃等死,可指望着你養呢。”陸雲卿打趣道。
小雅向兩人鞠了個躬便離開了,院子裡,頓時只剩下沈夏和陸雲卿兩個人。
“既然你都說靠我養着,那就要聽我的話,好好吃藥,好好吃飯,聽到了麼?”沈夏站到陸雲卿身後,握住輪椅的把手,“我推你進去,外面有風,你現在可不能着涼。”
她唯恐他再出一點差池,怕他身體扛不住,怕他離開她。
只是這樣的擔心和恐懼,她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來。
“先生,沈小姐,早飯好了。”
吃過了早飯,沈夏便穿戴整齊上了車,今天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參加庭審。
豪華的車子,一個人坐在後面的大沙發上,略感孤寂。
只有身居高位,纔會明白,高處不勝寒。這個時候,遇到了任何困難,都不知道該找誰訴說。
兩個小時候,車子來到法院門口,沈夏看了看手上帶着的昂貴腕錶,據說這種表從來不會走錯時間。
此時上面顯示的是早上八點半,距離庭審開始還有半個小時,因爲是非公開庭審所以媒體記者都不知情。
沈夏從車子走出的時候,不遠處徐然和葉浩軒也雙雙走去。
能看到好姐妹如今生活幸福,沈夏覺得十分欣慰。
“夏夏!”徐然站在原處衝她招手,快速跑了過來。
兩姐妹幾天不見,卻分外親密,徐然緊緊地抱住沈夏,還擔心她沉浸在陸雲卿離開的悲痛當中。
“夏夏,你沒事吧?”徐然輕輕推開沈夏問道。
“我沒事,不過你每天十幾二十個電話騷擾我,我就真有事了。”沈夏嗔怪道。
見沈夏一點也沒有悲傷過度的樣子,徐然更加擔心起來。
以前沈夏遇到事就是這樣,表面上越是無所謂,到了沒人的地方,哭出來的聲音就越大。
“夏夏,你別硬撐着,不如這幾天我先搬過來陪你吧?”徐然挽住沈夏的手。
沈夏搖着頭,看了眼旁邊的葉浩軒,“我要把你拉過來,你老公非恨死我不可。放心吧,我能扛得住。”
“既然人都說能扛得住,你就別參和了。”葉浩軒拉了拉徐然,牽住她的手,“咱們該進去了吧?”
“恩,夏夏,咱們進去吧。”
寬敞的大堂,來看庭審的人寥寥無幾。劉一在京城的親人據沈夏所知,只有一個在醫院躺着的媽媽,和剛過世不久的奶奶。
前幾排基本是空的,沈夏他們幾人坐在第四排的位置,看着還空蕩蕩的庭審堂。
沈夏坐下後便看到了坐在角落裡戴着墨鏡的男人,戴着黑色手套,穿着一身黑色西裝,他的旁邊,還坐着一個打扮亮麗的女人,穿着一件緊身的碎花旗袍,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針織衫。
“那不是宋雲染麼?她怎麼和韓澈勾搭在一起了?”徐然順着沈夏的視線看去,不禁吐槽道。
“你不覺得他們兩個從氣質上看去很般配麼?”葉浩軒也看了一眼,淡淡道。
“還真是,配!”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庭審的法官和陪審員陸陸續續入場了,原告以及原告代理人,被告代理人都紛紛入場。
原告這邊,沈夏讓醫院的劉主任代爲。主要是她不確定自己作爲原告,還忍心告劉一麼?
時間像是走慢了,大堂裡十分安靜。沈夏幾乎能聽到腕錶上秒針走動的聲音。
奏國歌、升國旗,一切過去後,世界戛然而止。
沈夏聽不清法官說了什麼,只在最後說道‘帶被告’的時候,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但意外的是,被告遲遲沒有被帶上來,有兩名警員上來,跟法官說了幾句。
這一場還沒開始的庭審,在最開始便被宣告休庭。
看客不多,但都躁動了起來。
“這怎麼回事?劉一該不會是出事了吧?”徐然焦急地問道。
沈夏看到被告代理律師離開了庭審堂,她也站起了身,追了過去。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隨後原告的代理律師也被叫進了小房間。
等律師出來的時候,沈夏立馬截住了他,“究竟怎麼回事?”
“這案子怕是要重審了,剛得到消息,劉一在拘留所裡自殺身亡了,她臨死前留下一封遺書,上面指明瞭給你。”
“什麼?劉一自殺?”徐然的聲音勁爆如雷,頓時把整條安靜的長廊炸開。
沈夏的心猛然一滯,確認了一遍,“你沒和我開玩笑吧?她自殺?她爲什麼要自殺?就算她犯了案,大不了就是坐十幾年牢,她爲什麼想不開要死?”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律師也露出了爲難的表情。
沈夏木訥在當場,幾名警察不知道從哪來走來,亮出了他們的工作牌,“哪位是沈夏,跟我去警局走一趟,死者有遺書指明要給你,麻煩協助我們調查。”
警車嗚嗚地離開了法院,徐然和葉浩軒也上了自己的車子,跟在了後面。
法院距離公安局不遠,只走了一條街就到了。
沈夏坐在位置上,卻遲遲沒有下來。
她從來沒想過,劉一這樣年輕鮮活的一條生命,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