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銳赴約,走進射擊訓練場,今天同樣沒什麼人,他無奈笑了笑,以今時今日的江浩,他包下整個場地,要比他和葉明琛容易得多,他們至少爲保密無法表明身份,而包場的費用又要層層簽報,也未必可以痛快的報下來,經費問題永遠無解,可江浩動動手指,這點小錢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裡面不時傳來槍響,張銳走近,果然見江浩一個人在打-靶,這身材配合上這樣的姿勢,無可挑剔。
“槍法不錯,跟從前一樣!”
江浩摘掉耳機,放下槍,說道:“從前!你確定?”
“你到底還在懷疑什麼,我和琛哥沒有欺騙你的必要,那處把戲只有你們纔會用。”
江浩噙起一絲笑意,透着些許無奈,說道:“從前!究竟是什麼樣子?有時候很想知道,可是卻又不敢。”
張銳嘆了口氣說道:“爲什麼不敢?你到底在怕什麼?你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江浩笑了笑,沒再說話。
“不管怎麼樣,我們會幫你。”
江浩淺淺一笑,說道:“你最後一次見我,是什麼情形,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張銳像是陷入一段回憶,美好卻帶着萬般不捨和痛苦,淡淡說道:“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點不同,那天,你被校長叫去辦公室,我們幾個很擔心你,所以你回寢室後我跑去問你是不是又惹了什麼麻煩,不過我當時也覺得可能性不大,因爲我們倆個當年總是狼狽爲奸,沒理由出了問題校長只找你,而我卻逍遙法外!”
江浩笑了笑,沒有記憶,卻覺得那樣應該很有意思。
張銳接着說道:“你說什麼事都沒有,老頭子就是找你聊天來着,不知道爲什麼校長老頭子那幾天特別喜歡找你聊天,後來我約你週末早點回來,那是我們幾個最後撒野的時光,你說你要回家陪老爺子,而且那段時間你的狀態還有點怪。”
“怪?”
“你以前很怕回家,很怕你家老爺子嘮叨,怕被他教訓,但那次不一樣,而且那段時間你這傢伙顯得憂鬱!”
江浩不禁笑道:“憂鬱!”
張銳似乎找到了點兒之前的感覺,索性笑道:“對,你當年很騷!”
江浩無奈一笑,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當年我不喜歡做警察,你也一樣,所以我一直不理解你的選擇,希望你能早點兒恢復記憶,告訴我,你當年那麼上進到底是爲什麼?我現在還很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江浩無奈的說道:“我未必給得了你答案!”
“知道你沒死的消息,我很高興,真的,不管怎麼樣,快點想起來了吧,我們等你回來。”
江浩看了看他,點了下頭。
“還有,有任何需要,儘管開口。”
“我會的!”
張銳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到你,如果有時間和機會的時候,我隨時都可以講一些過去的事情,聽說這樣有利於你的康復。”
江浩悠然問道:“你覺得我們是同一個人嗎!”
張銳看了看江浩,目光堅定的說道:“心理上我希望你就是,生理上,有證據證明你的確是他,你還懷疑什麼?還擔心什麼?”
“跟警察見面不能太久!”
張銳點了下頭。
江浩招牌似的揚起一邊嘴角,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張銳看着江浩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心疼,曾經的無謂少年,到底經歷了什麼生死歷劫,才變成今天這樣。
江浩來到廢棄廠房,阿金現在做事很利落,尤其是江浩交待的事情,江浩從車上下來,輕輕拍拍了西裝,從射擊場出來,他又換了身衣服,他現在很習慣把自己打扮的一本正經,江浩徑直走了進去。
沈洪和他身邊的高遠,還有阿金,當然還有王子文,阿金對王子文還算客氣,王子文雖然被捆綁住的了手腳,嘴裡被塞了東西,沒有明顯的外傷,卻依然掙扎着。
“爸,您還是先回去吧,這裡交給我。”
“雖然不想你再參與這種事情,不過,這次是個例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江浩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
沈洪拍了拍他的肩膀,與高遠先後出了廠房。
江浩接過阿金手裡的槍,把子彈塞進槍膛,然後輕輕的拉動套筒,“咔嚓”套筒復位。
王子文不停的扭動身子,做最後的掙扎。
江浩伸手取下塞在她嘴裡的一團東西。
王子文氣勢兇兇的說道:“你知不知道,殺警-察的罪很大的!”
江浩淡然一笑,說道:“你嚇我!”
“江浩,我只問你一句。”
“反正都是要死的。”
“你也說了,可我總要死得明白吧!”
江浩笑了笑點了點頭。
王子文問道:“是因爲我調查到的實質性的問題對嗎?那個出賣臥底的人就是伍城對嗎?”
“女孩子,不用這麼聰明,也不用這麼能幹!”
江浩舉槍對着王子文的心臟,阿金刻意的迴避,早早離得老遠,就算經歷的這麼多,他還是實在受不了這種場面。
江浩俯下身子,靠近王子文的耳邊,她本能的躲開,可聽到江浩的話,卻意外的瞪圓了雙眼。
“叮”一隻黃銅彈殼輕輕的落在兩人之前,王子文的身體向後一倒,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江浩收起槍,轉身對阿金淡淡的說道:“還要我請你幹活嗎!”
廠房外,沈洪說了聲,“開車!”
高遠點頭啓動車子,離開現場。
江浩深夜而歸,沈佳妮很是擔心,她總有不好的預感,最近越發的強烈。
江浩到書房見到沈洪。
“佳妮一直在等你,估計現在也沒睡。”
江浩嘆了口氣。
“已經不再生氣了吧。”
“不算是,但已經好了很多。”
“這件事不要讓她知道,知道了也不能承認。”
江浩點了點頭。
沈洪無奈笑道:“面對佳妮,你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這樣到也好,至少我可以放心,你不會騙她,不會欺負她。”
江浩笑了笑說道:“那伍城呢,還有用嗎!”
“暫時還有用,而且他會更加的死心塌地。”
“何以見得啊。”
“他怕你!”
“怕我?”
“沒錯,你沒看出來嘛,他怕你,他怕他會成爲下一個。”
江浩笑了笑,自嘲道:“爸,殺-警-察啊,罪名很大的,一次不夠,還要再來一次。”
沈洪也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去吧,早點睡。”
“你也是!”
沈洪點了點頭,江浩退出房間,輕輕出了口氣。
“挺住!”江浩輕聲說道。
王子文怔怔的看着江浩,江浩嘴角一彎,淡淡漾出一絲笑意,這笑突然讓王子文感覺很踏實和莫名的信任。
將王子文的屍體擡上車後,阿金的神情很不安,江浩一手奪過車鑰匙,自己坐到駕駛位上,看了看阿金說道:“還不上車。”
阿金點頭,坐到副駕的位置上,說道:“這事兒別讓洪爺知道,我可不想讓他知道我這麼沒用。”
“行了,放心吧,還有啊,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你這個叫創傷後什麼什麼障礙。”
“呸!”阿金看了看一臉悠然的江浩說道:“大哥,這種殺-人埋屍的活,誰沒有障礙啊,也就是你吧,樂此不疲。”
江浩哼哼笑道:“行了,我在前邊放下你,應該有車回去,處理完我再給你打電話,找個美女,放鬆一下,把剛纔的事兒忘了。”
阿金猛的點頭,如釋重負。
放下阿金,江浩重新啓動車子,飛馳離去,到了一處更爲隱匿的老房子,抱着王子文,用腳踢開門,裡面匆匆跑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看了看江浩,又看了看王子文說道:“這傷有點太重了,我需要你幫忙。”
江浩點了點頭,脫掉外套,說道:“我也不能呆太久。”
白大褂的男人白了眼江浩,說道:“你這傢伙!抓緊時間!”
兩人動手將王子文的衣服解開,給她帶上呼吸機,醫生迅速做了簡單的檢查,突然停下手,說道:“她懷孕了!”
江浩蹙眉,語氣到也平靜的說道:“孩子不會有事吧?”
“我不敢保證,我們的動作必須要快些!”醫生邊說着,邊動手處理王子文的傷口。
“一定要保住她們!如果不行,就送醫院!”
“那樣你怎麼辦?”
“到時再說,顧不得那些,不能讓她們有事!”
醫生點了點頭,動作麻利的止血,打針,取彈,江浩配合着醫生處理傷口,醫生醫生擡眼看了看江浩說道:“還好,看來你又飛車了呢!大人和孩子應該都保得住,時間差不多了,我自己能搞定。”
醫生開始縫合傷口。
江浩洗了洗手,拎着外套向外走,說道:“謝了,幫我照顧她!有什麼需要隨時打給我!”
醫生沒擡頭,一直帶着口罩,說道:“行了,走吧!”
江浩淡淡點了下頭,開車離開了。
江浩回到房間,沈佳妮果然沒睡。
“很晚了,還沒睡啊!”江浩在面對沈佳妮的時候總是很柔情,卸掉所有,只是沈佳妮的愛人。
沈佳妮看了看一臉疲憊的江浩說道:“擔心你!”
“公司最近很忙,對不起,沒時間陪你,以後,不要等得這麼晚,我也會盡量早點回來。”
沈佳妮的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只是淡淡的說道:“你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江浩雙脣緊閉,坐在沈佳妮身邊,摸了摸脖子解釋說道:“你知道公司上市之後,還有些麻煩,所以我一定要親自處理。”
沈佳妮或許真的因爲江浩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嚇到了,她怕江浩會像父親一樣,退無可退,沈佳妮突然轉過身,緊緊的抱住江浩,哭着說道: “我原諒你,我原諒你,只你答應我,不再做犯法的事情就行。”
江浩抱着沈佳妮,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我答應,你說什麼我都答應。謝謝還給我機會,我以爲你再也不會接受我!”
沈佳妮搖了搖頭,說道:“我原諒你,我不再怪你,只要你能好好的!”
江浩點了點頭。
沈佳妮的身體漸漸放鬆,依偎在江浩懷裡,沉沉的睡下。
江浩將沈佳妮放在牀上,他很理解沈佳妮的情緒,可是現在卻又無法做到她想要的那樣,脫掉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走到洗手間,冰冷的水淋滿全身,有種說不出的暢快。他曾經一心一意的去做這個叫江浩的人,哪怕明明知道他的所作所爲是錯了,明知道這條路是條死路,都不曾想過去改變,可是如今,他知道自己可能曾經有一個好的未來,甚至很可能成爲一名警-察,卻又不敢去接受,是因爲害怕失去現在的一切,還是因爲無法面對自己所犯的錯。
江浩走過遍地荒草,徑直向前方走去,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沒有一絲熟悉的感覺,再向前,面前是兩扇鐵門,像是一個廢棄已久的地下室,又或是別的什麼地方,門上已經鏽跡斑斑,他伸手摸了摸門上纏繞的鐵鎖,感到鏽蝕和無比冰冷,突然鐵鎖彈開落在他腳下,江浩走進鐵門,裡面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向前,每一步都艱難無比,地上是冰冷的流水和凸凹的碎石,越向前走,越是困難,狹小的空間讓人呼吸不暢,當他想放棄的時候,前方隱約出現了亮光,那道光柔和、明亮,慢慢驅散了黑暗,眼前的一切將變得清晰起來,他繼續向前走,透過亮光,前面站着兩個男人,他想努力的看清楚對方,繼續向前走去,終於,兩個男人都衝他笑了笑,一個是葉勇,一個是沈洪,兩人微笑着向他招手,江浩猶豫着應該走向誰,突然兩人同時舉起槍,“砰!”
江浩猛然坐起,身上浮起一層虛汗,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又看了看躺在身邊的沈佳妮,疲憊的閉上雙眼,將臉埋進手掌。
這次的夢似乎與以往不同,完全沒有所謂的記憶,卻又是那麼真實,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是那麼可怕的感覺。長久以來,江浩好像一直站在深淵的邊緣,他那空白的記憶就好像是隱藏在深淵中的怪物,他總是盡力俯視着下面那不可知的怪物,希望看清它、瞭解它、掌控它,現在他離那怪物越來越近,甚至可以聞見它那血腥味,可當他努力的靠近,卻無法觸摸到它分毫。
江浩喘息着,他想弄明白一切,卻又不敢去找出真相,只能無力的掙扎在這個漩渦中,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