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兜兜轉轉纔來到與葉明琛相約的地方,在海邊,到了夜裡這裡很安靜,今天他推掉很多事情,雖然無法肯定葉明琛會給自己怎樣的答案,但是他竟然開始期待。
江浩看了看不遠處的葉明琛,似乎有種無形的信任,他並沒有懷疑什麼,要知道以他們這種對立的關係,信任似乎很難建立起來,而且他並不害怕,就算真的有埋伏,他無須抵抗,不會有任何危險,因爲他篤定那些人的證據根本不足以將自己定罪,江浩自然的走了過去,帶着輕鬆自在的笑意。
“你傷好得很快嘛!”江浩點了只煙,嘲弄的說道:“用不用這麼急啊?現在又不是給你犯罪證據。”
“這是上次的醫藥費!”葉明琛笑了笑,遞給江浩,對於這樣的人,他不希望彼此之間有太多瓜葛,於是說道:“我這不是爲了報你的救命之恩嘛。”
“那也不用這麼急,就算我真的證據確鑿被你們抓了,我也不至於說出這種事兒吧!”江浩接過裝着現金的信封,瞥了眼葉明琛,無奈笑了下,接着說道:“你也太過小心了吧。”
“沒辦法,誰讓對手是你呢!”葉明琛瞥了眼江浩,說道:“上次你好像有些話沒來得及說。”
“你確信,你要幫我?”
“你不希望?”
江浩避而不答,目光飄乎到遠處,擺弄着指間的煙,緩緩說道:“你真的只是爲了那所謂的救命之恩嗎?沒有我,你也未必會死吧!還是覺得會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消息?”
“跟你接觸下來,我很清楚你的爲人,你覺得你會讓我得到有價值的訊息嗎,我到是覺得,我不被你利用已經要燒高香了!”
江浩冷笑道:“聽起來卻也不像是諷刺!”
“並非諷刺,你知道調查你的所有警-察對你評價嗎?”
江浩白了眼葉明琛,顯有自知自明的說道:“你們不是應該恨我入骨嗎?會有什麼好的評價嗎?無非是那些作惡多端、人面獸心、罪大惡極、罪責難逃之類的種種。”
“你很少這麼有誠實!”
“哼,”江浩不禁苦笑。
“公平點說,你有樣有貌,有學識有能力,有膽量有氣魄,只可惜這些都用在了怎麼違法犯罪的心思上!”
江浩撇了撇嘴,竟沒有反駁。
“爲什麼不說話?”
“在沒有實質性證據的情況下,我們討論這些都毫無意義吧!”
“好吧,就像你說的,就算我是醫生,你這病人也完全沒有合作的意思,多說無意!等你病入膏肓的時候,纔會想起我這個醫生的話吧!那時候恐怕已經無藥可救,爲時已晚了!”
“那就等到那時候再說吧!”
“你還真是固執,那好,我們還是說說正經事吧,讓我幫你查什麼?”
江浩無奈的笑了笑,看上去褪去了平日裡的囂戾和不可一世,顯得有些寂落,悠悠說道:“我好像想起些事情,很奇怪的事情。”
葉明琛看出江浩的猶豫,無論自己想得到什麼,引導他說道:“拋開我們對立的身份不談,我們還算聊得來,而且你的的確確救過我,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天也不會讓我幫忙了。”
“你,是失憶了?真的?發生了什麼?”葉明琛很好奇的問了聲。
“這個問題我能不答嗎?”
葉明琛笑了下,這樣的聊天方式和氣氛彼此已經習慣,便打趣般問道:“不是跟哪次惡性罪案有關吧。”
江浩到是毫不在意,自然而然的說道:“隨你怎麼說,反正我不記得了!”
“好吧,我們好好聊聊,談談正經事兒!”
江浩沉默了好久,葉明琛並未打擾他,安靜的呆在一邊,後來索性坐在海邊的細沙上,任由海風拂過,的着海浪輕輕的拍打聲。
“我想起些事情,但又像是在夢裡,像是在一個標準的射擊場地,我的裝扮也有些奇怪,身邊有幾個人,穿着同樣的衣服,但是我看不清楚他們的臉,我們好像很熟悉,可是我完全認不出他們是誰!”
“那天你問了我關於警-校的射擊訓練,這是不是表示你真的想起了什麼?”葉明琛心中狂跳,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竟與自己死去的弟弟如此相像,這難道真的只是個巧合嗎!又或者聰明江浩一直在收集這方面的訊息,他和沈洪正在醞釀着想利用這一點達到其他的目的,這些都是他們刻意做出的假象。他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問自己,江浩,到底是什麼人!
“沒有,我很想想起些什麼,可是除了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你會開槍的噢?”
“這個問題也很敏感,我能不回答的吧!”
“我是你找來查你自己身份的人,你對我就沒有一點信任嗎?”葉明琛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
“大哥,你是警-察,你跟我這種人談信任,哼,別玩我了。”江浩相信製造錯覺和誤導的作用,所以這樣看起來隨口而說的話,反而會讓對方心生疑慮,只是他不知道這將讓他陷入更加兩難的境地。
葉明琛一怔,喃喃說道:“你,叫我什麼!”
江浩無奈的笑了,爲剛纔的脫口而出感到抱歉,笑着解釋說道:“對不起,我口誤了。我不是想找麻煩,真的只是一時口快,而且你放心,我跟你弟弟確實沒有關係,就算我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但我知道我在哪出生,出生不久就被送到福利院,所以我們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你不用擔心我們生死對立的那一天。”
葉明琛點了點頭,看着江浩,他很容易產生各種各樣關於他的遐想,但是對於他卻又多了些想法,而且着實覺得要惜,真心說道:“說實話,我不希望有那一天,無關你是誰。”
江浩淡淡的笑了笑,葉明琛如此坦誠的說着,他心裡竟有了一絲感慨。
“好,真是沒見過你這種人啊,明明什麼都懂得,什麼都知道,卻又樂此不疲的去做那些!我說過了,拋開我們身份,我會幫你查。”
江浩也坐了下來,毫不在意他那身昂貴的西裝會粘滿細沙,淺淺笑着說道:“不管結果怎樣,先謝謝你。”
“別急着說謝謝,不過話說回來,你如果想知道,我手裡的資料一大把,還有,我覺得你想查這些問題應該不難吧,我很好奇,你是什麼時候失憶的,又是因爲什麼而失憶的,受傷?多重的傷?因爲什麼事受傷?”
“警-察真是信不過的!有些問題你就不能不問嘛!”
“醫生看病也要先問症的吧。”
“你的病人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失憶啊!”
葉明琛笑了笑,點了下頭,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去見心理醫生?”
“你怎麼知道我沒見過心理醫生,可是什麼結果都沒有,他說我的戒備心理太強了,先是無法被催眠,後來,反正什麼有用的也沒想起來。”江浩看了看葉明琛滿懷期待着自己坦白從寬似的說出點兒什麼,便笑着說道:“不過,我想,你應該明白如果我只要這些就不需要你了吧,找幾個私家偵探出去,隨隨便便都會帶回不少資料。老實說,我是真的想不起來,在遇到阿金之前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就像你說的,你們警-察能查到的我也查得到,那幾張紙,我看了很多次,所有的事情,一點印象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
葉明琛似乎不太理解這種感覺,對於一個平常人來說,這種事情只存在於電影電視劇中。
江浩解釋說道:“那次事情之後,我一直沒想起從前的事情,但是阿金講了很多我們在泰國還有剛回營海的事兒,雖然我沒什麼印象,依然什麼也想不起來,不過有種感覺,就是這些事兒,我真的做過,經歷過,但是在那之前的經歷,我查過,也反覆的看過資料,卻很陌生!在坐牢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那時候我到底在做什麼!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我不是好人,至少也要讓我知道!”
“我能知道是什麼事情嗎,什麼事情之後,會如此嚴重,失憶啊,你應該受了很重的傷吧,我記得有一段時間你好像消失了一樣,你在養傷?”
江浩低頭微笑不語。
葉明琛甚是無奈。
“你不知道我們還有一層關係嗎!”江浩笑道。
葉明琛的眼睛裡閃出一道異樣的光,他多麼希望江浩就此承認自己就是葉明宇,可如果他真的這樣說,那葉明琛覺得自己可能會想像他會有什麼陰謀,總之讓他們彼此真正相互信任是不太可能,江浩指的另一層關係也間接承認了所謂警與匪的關係。
“那層關係讓我們不可能到那種無話不談的地步吧。”江浩保持着那副極好皮囊,笑得那麼得體優雅,解釋說道:“我是說我們是警-察和嫌疑犯的關係。”
葉明琛回味一下江浩的話,說道:“那我們聊正事兒,我也實話實說,警-方調查你很久,能查到的跟你查到的應該一樣,不會有太大出入,所以我需要更多時間,還有,你儘量說些他們講給你的事,我也好有頭緒!”
葉明琛看了下江浩的表情,又無奈又好笑的說道:“你不是吧,是不是你的生活每分每秒都跟罪案託不了干係。”
“如果我自己搞得定,私家偵探搞得定,我就不用向你開口了。”
葉明琛看了眼一副理所當然樣子的江浩,笑了下,說道:“在外人看來,你現在生活相當不錯,上市公司的高層,跑車別墅,美女相伴,不知道的過去對你來說真那麼重要嗎?”
“我曾經也覺得無所謂,只是又時不時像是想起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整個人都很亂,有時候根本沒辦法安心工作,所以有時候很想知道從前,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明琛見江浩極爲認真,甚至有些失落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好笑,說道:“我好像不應該幫你,至少你這種狀態,會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你對社會的危害。”
“喂,就算是這樣,我也有權知道吧,不是有那句話嗎,人之初,性本善嗎。”
“你也信這句話嗎?那是不是應該好好想想這句話意義,爲什麼後來把自己變成現在這樣,這是你走出來的路,就應該要負責到底,是對是錯都要承擔。”
“我從沒想過要逃避責任,可是你們要有證據啊!”
“你不是已經在我面前承認過了嗎,我們不是還有那層關係嗎!”
江浩無奈的笑了下,整個人倒在沙灘上,望着點點星空,說道:“早就知道警-察沒有好人了。”
“好人壞人在你心裡的定義是什麼?”葉明琛側頭看着江浩,這時候任性不顧形象的像個孩子,真誠說道,對於江浩其人,他自己甚至是其他同事似乎都多了一份感情。
“至少我不是個好人,是想得到這種答案嗎?”
“可你救了我!”葉明琛看了看江浩說道:“你真的不在乎嗎?”
“什麼?”
葉明琛沒有直接回答,轉而說道:“從法證的角度來說,凡是兩個物體接觸,都會產生轉移現象,即會帶走一些東西,亦會留下一些東西,你要知道,你做過的事情不會完全沒有痕跡,你是聰明人,就算做得再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也不會瞞天過海,真相早晚會浮出水面,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們遲早會找到證據,到時候你只有死路一條!你不覺得可惜嗎?”
江浩不語,或者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面對沈佳妮或是葉明琛的時候,甚至不願意再去否認或是辯駁。
葉明琛接着說道:“心理學家曾經說過:越難破獲的案件證明此案件犯罪嫌疑人越聰明。你贊成嗎?有人覺得特別聰明的人被執行死刑太可惜了,應該利用他們爲社會造福。說說你的想法,我很想聽你心裡的想法,關於這個問題!”
江浩躺在那裡,又點了支菸,雙手隨意的放在身體兩側,感受着微微海風,悠悠說道:“前半句我贊同,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很多高智商罪犯往往因爲與正常社會羣體有不同乃至相悖的價值觀纔會產生犯罪念頭,進而在腦海中計劃,然後加以實施,同時也因爲他們有更多的知識和閱歷,所以在犯罪手法和證據毀滅上更加高明,而且這樣的人心性更加堅忍,罪惡感很少,有一套很獨特的價值觀。”
葉明琛點了點頭,正如所有人對江浩的評價,他絕不是個徒有其表的簡單角色,他頭腦靈活,思路清晰,無論做什麼都有自己的一套,這樣的人淪爲罪犯實在可惜,而且種種跡象表明,一旦證據確鑿,他便是死路一條,倘若真是那樣葉明琛也卻是不忍,他認真的問道:“那麼後半部分呢?”
江浩無奈的笑了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對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沒錯,或許這樣的人很有魅力,他們甚至高智商高學歷,而且能力極強,但是能量越大,責任就越大,當一個人把社會正常價值體系當作束縛甚至是阻礙,並且不惜做出殘暴的事情予以解脫時,他們就已經不是可以被隨便利用的,只能惋惜他們三觀不正,因爲一個能利用高智商犯罪的人,他本身就是清晰理智的看着自己犯下罪惡,並且不願悔過。而且,他們往往危害的不是一個人的利益,而是絕大部分社會成員的利益,所以並不可惜。”
葉明琛肯定的點了點頭。
江浩並未理睬,自顧說道:“最後一點,人權平等,如果因爲他的智商而寬恕他的罪行,不敢保證會不會有人爭先恐後走上一條邪惡的道路,這本身就是對基礎法律的一種踐踏了。這應該是你想要的答案吧!”
“像你這樣明知故犯的人應該重刑嚴懲纔對吧!”
江浩坐起身,悠然一笑,說道:“再重又能是什麼,不過如此嘛!”
葉明琛別用意味的笑了笑,說道:“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眼裡,不管是警-方還是沈洪,你都算得上絕對聰明的人,事實也正是如此,我的這個問題並不涉及心理學,可是從你的回答來看,在你心裡還是有最基本的道德觀吧?”
“這種評價從你嘴裡說出來,我到覺得像是一種嘲諷!”
“我沒有諷刺的意思!”
江浩挑了下眉毛,笑着說道:“首先,我不是高智商,只是普通人,其次,我並不存在你說犯罪!”
“算了,我不想再去爭辯,正如你所說,現在都毫無意義!”
“沒錯!”
兩人閒話幾句,便準備各自離開,葉明琛說道:“我真心的不希望有一天能有證據,對你!” шшш▪тт kán▪¢o
江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細沙,沒有回頭,只是勾起一抹笑,無奈又淡然,葉明琛突然對江浩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他不明白那種血濃於水的感覺讓他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多了看法。一個是警-界精英,一個是黑-道才俊,兩人亦敵亦友的日子似乎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