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涼已經滲透。着個季節如同一片湖泊,靜得沒有一絲漣漪。街道上的落葉墜落又飛起,彷彿永遠也不會結束,而在這些落葉蕭瑟的背後卻盛開着一片絢麗。憂傷的薔薇,再一次開到深秋,殷殷如血,說不出的悽瑟······
凌澤遠換了一件高領毛衣,藍色的,遙遠的顏色。畫板在肩上顛伏着,路過一家咖啡屋子,卻不由得停了下來。落地玻璃後的有一個拖地的男孩,一身雪白的制服,略微凌亂的頭髮,淡黃色的琥珀隨着他身體的傾直的身體幽幽晃動。
凌澤遠笑了笑,門口的風鈴輕輕地響,安靜的咖啡屋裡他直起身,看着門口的他本要脫口而出的四個字:歡迎光臨,卻硬生生的卡住。風吹來,帶來薔薇的芬芳,風鈴依舊輕輕地響着。
靠窗的位子,韓淺之攪動着咖啡,濃濃的甜香在小小的屋子裡浸潤開,玻璃上朦着一小塊水霧。凌澤遠看着他,桌前的咖啡卻一點沒動。
“你在這裡打工嗎?”
“是啊,難道你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手裡的動作依舊沒停,他擡起頭看着凌澤遠。
凌澤遠沒有再答話,他打開糖罐,放了兩顆糖然後開始輕輕地攪拌,兩個人就這樣重複着同一個動作,誰也沒說話。窗外的落葉一片片墜,咖啡的溫度也慢慢消退。
“你愛言悄吧。”突兀地打破着一片沉默,凌澤遠的手生硬地停住。他擡起頭來,韓淺之卻把頭轉向窗外。
“你或許不知道你手上那枚紫色水晶代表着什麼吧?”
“恩?你是說我手上這枚尾戒。”
凌澤遠擡起右手,無名指的二關節上已經又了一圈淡淡的紫痕,他沉默了。在他的記憶裡,這枚尾戒從18年前開始就一直在他的無名指上,而這18年來,尺寸不知道改了多少次,卻一直沒有丟棄它。它代表着什麼,凌澤遠從來不曾想過。
看着他沉默,韓淺之笑了起來,自己和她都知道,只有他還不明白,明明愛上了一個人依舊不能確定,不敢去愛,如果告訴他,會是一件好事嗎?
微微低首,這個寂寞的秋天裡,兩杯咖啡終於完全冷卻······
秋天即將離開,一切似乎又回到單純的起初。‘你知道的’也沒有再在網絡上發佈關於她的事情,而聖雅公司也澄清了‘祭夏’遺失一事。雖然爲了保護雪末聖雅公司只說因爲工作人員不小心遺失,現已找到。不過莫言悄覺得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似乎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韓淺之了吧。
期中考試快開始了,莫言悄也埋進了書山題海,生活空洞了許多,但平靜了不少。薔薇花幾乎開盡,再絢麗也終有謝幕的時候,只是希望能完美吧。
自習了一下午,莫言悄動了動僵硬的手指。下課鈴早就響了,卻沒有一人動。凌澤遠今天要去畫室,晚點也沒關係吧。莫言悄想了想,筆又快速地動了起來。也不知寫了多久,教室裡的人陸續走了。莫言悄直起身來。手機裡有兩條短信,第一條是凌澤遠的,內容很簡單,只是告訴他今晚回去很晚,讓莫言悄自己小心。而第二條······第二條的名字讓她的手指停止了——韓淺之。
“我在校門口等你。”
是6點的時候發來的。莫言悄迅速看了看現在的時間,已經快要8點了。她幾乎連想都沒想就拔腿教室外跑去,希望他還在等,還在等······
校門口,路燈很安靜地亮着,把一片片白樺的樹的影子投到她的身上。站住腳的時候莫言悄有一些失落。默默回頭,白色的毛衣襯出淡黃色的琥珀,完美的臉在燈光裡棱角分明,他靠在路燈下,看着莫言悄悄壞壞地笑。
“很久沒在見到你了,很忙吧。”
莫言悄點點頭,似乎有很多想說的,一時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
“你現在有時間嗎?”
“恩,有啊。”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你來嗎?”
“什麼地方啊?”
“一個酒吧。”
“酒吧······”
一條街有多長呢?莫言悄現在好知道。走在韓淺之的後面,手被卻被他固執的拉着。到底想要跟他說什麼呢?是感謝,還是別的什麼。真希望這樣一直地走下去,好讓她想好怎麼像他表達自己的情感。
他停下腳步的時候莫言悄擡起頭來。那個酒吧的名字叫‘離秋’。很有詩意的名字卻是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莫言悄不禁有些感慨。
“我在這裡做駐唱歌手。”
莫言悄看着他,神情有種說不出的複雜。他動了動她的手笑了。
“進去吧,真希望你放鬆一下,別讓自己太緊張了。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最後一次心痛以後就不會在痛了。言悄,你現在應該輕鬆啊!”
莫言悄覺得自己彷彿是被抽盡靈魂的軀殼一般被韓淺之拉進了‘離秋’。吧檯上,服務生很帶着職業性的笑容細聲問道:
“小姐,你想要點什麼?”
“一杯······”她突然沉默了,要是在平常,她或許會脫口而出一杯橙汁,而今天,她卻出奇地想要叛逆一回。自嘲一樣的笑了笑。她說道:
“一瓶紅酒,謝謝。”
“好的,小姐請稍等。”
莫言悄轉過頭去,舞臺上的她正在鋼琴上試音。忽明忽暗的的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迷幻的線條。紅色的液體細細流如喉嚨,第一次這麼倔強吧,爲什麼呢?是因爲他嗎?
酒吧裡的音樂停下來,他坐在鋼琴邊,淺淺的笑容,憂傷的琥珀。
“今天,有一首歌想要送給我的一個朋友。希望一切都隨着秋天的離開過去吧。希望她能快樂。”
華麗的琴聲飄起,古典憂傷的旋律,寂寞華麗的歌詞----《碟吻》
你的舞鞋遺落在哪裡,
我是千年吻在你脣上的蝶。
你的紅裙埋葬在哪裡,
彈斷的琴絃,
倚過的柳影,
被寂寞吞噬成過不了奈何橋的記憶。
我的愛人啊,
你幾時記起······
你可曾忘記那隻蝶,
你可曾記得那個吻。
你夢沉的蘭舟,
你香消的斷崖,
我是你的蝶,
你是我的吻,
我是你的蝶,
你是我的吻
蝶吻,
蝶吻······
一遍一遍的歌唱着,所有人都停下了舞步。莫言悄的心強烈的跳動着。微微啓的嘴脣略顯出蒼白之色。紅酒的溫度在體內慢慢溫蘊。他再一次觸動了她敏感的神經。再一次讓她心痛。可是,就像她說的:“最後一次心痛就不會再痛了。”一口氣呵光了杯中所有的酒,喉嚨裡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真希望這是這最後一痛了,最後一次······
舞臺之上,依舊有人在動情地歌唱着:
你可曾忘記那隻蝶,
你可曾記得那個吻。
你夢沉的蘭舟,
你香消的斷崖,
我是你的蝶,
你是我的吻,
我是你的蝶,
你是我的吻
蝶吻,
蝶吻······
又一杯紅酒入喉,莫言悄的臉上浸潤開一片緋紅,像薔薇一樣的顏色。一隻修長優雅的手進入她的視線,憂傷的紫色水晶,在他的無名指上閃動着。莫言悄猛然擡頭,凌澤遠臉在流轉的燈光裡明一道暗一道,淺綠色圍巾,細碎的劉海兒,眼裡依舊是化不開的溫柔。
“澤遠······”
一股淡淡的甜香充盈着她全部的嗅覺,凌澤遠的手捂住莫言悄的嘴,阻斷了她後面的言語,攬過她的腰,挽過她柔軟的秀髮,接觸到她體溫。拉着她靠近,靠近。可愛的紅暈嬌豔如薔薇,紅酒幽幽的氣息在潮溼的空氣裡浸潤。
“言悄,可以跳舞嗎?”
她的所有語言的硬生生的卡住,喉嚨裡似乎被什麼堵住了,竟吐不出一個字。
優雅的舞步,他的尾戒觸到莫言悄的手指,冰涼的感覺竟絲絲入骨。
韓淺之的手指沒有停下來,完美地親吻着黑白琴鍵。白色鋼琴完美地掩藏了他的表情,只有他知道,他的嘴脣已悄然抿緊。舞池裡,那個優雅的男孩擁着那個年輕的女孩,那些細碎的劉海兒,那些飛揚的長髮,一切美好得如同童話裡的畫面。
爲什麼要在意這些,爲什麼?彈奏的手在一瞬間鬆弛了,琴聲戛然而止,那個尾音卻延得很長很長。莫言悄的心突然莫名地狂跳了一下,她突兀地收回了原本握在他指間的手,那根被紫水晶觸碰的手指上印起了一倒淡淡的紫痕。
“怎麼了,言悄。”
她沒有回答,匆匆向臺上看去,而那白色架鋼琴邊空空如也,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彈唱的男孩何時離開······
路邊的長凳上,燈光有些暗淡,他與她靜靜地坐着,呼出一片片白色的霧氣。秋離時節,這個世界總是很安靜吧。
“你怎麼會來‘離秋’酒吧?”
莫言悄看着地上,輕聲問道。
“你不也去了嗎?你爲什麼會去呢?”
“我······”
莫言悄忽然沉默了,這要她怎麼說呢?
“言悄,不想說就不要強迫自己了,有的時候你真的應該放鬆點。”
“我也很想放鬆,我也很想安靜地生活,可是,世界爲什麼總是這麼喧鬧,而我也總是輕鬆不起來。”
她的手突然被他倔強的拉了過去,男孩手的溫度似乎總比女孩要高一些。淺綠色的圍巾後面,莫言悄幾乎感覺到了他的心跳。 燈光下他的睫毛略微有些溼潤,細碎的劉海兒,細碎的陰影。
拉住他的手,整個身體幾乎麻木了。薔薇一般地她現在近在咫尺。愛她嗎?真的愛她嗎?爲什麼會······好想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