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轉涼了.莫言悄套了一件粉紅色的外套穿過走廊.校園裡的薔薇全部凋零了.顯出幾分淡淡的蕭瑟.
陽光透過那棵古梧桐在他的畫室牆上落下斑斑點點.莫言悄不由得停下腳步.玻璃窗很乾淨,可以看到裡面的一切,一抹絢麗的血紅落進她沉靜的眼眸.就是昨天吧,她看到了那幅畫,題名:<<薔薇花田>>.畫裡只有一個黑髮女孩,她的身後是一片絢麗的薔薇花田.女孩的胸口開着一朵薔薇,她合眸低頭,略顯蒼白的嘴脣吻住那朵薔薇,淺淺一吻,卻不知道吻了多久······
”你看你看,那個女生就是莫言悄哦.你有看過澤遠畫室裡的那幅<<薔薇花田>>嗎?裡面的那個黑髮女孩好象她哦.”
”你說凌澤遠會不會愛上那個莫言悄拉.”
”你瞎說什麼呢,怎麼可能麻,人家是兄妹.”
”那也是哈,不過現在這個兄妹戀也很普遍啊.”
”我們澤遠纔沒那麼無聊呢,好了上課去了.”
兩個女生嬉笑着離開.
”你怎麼還不去上課,快遲到了哦.”
韓淺之站在斑駁的樹影裡.左肩挎着書包.
”馬上就去,你今天沒遲到,很難得哦.”
莫言悄打趣地笑道.
韓淺之走進窗戶.
”莫言悄,那畫裡的女孩真的很像你.這是凌遠澤畫的吧.他真是一個天才.”
莫言悄看着身前這個若有所失的男孩,他的目光雖然冰冷,卻掩藏不住他的羨慕.上帝或許真的不公平,他們明明是兩個同樣的男孩,一個卻擁有優越的條件,一個卻生活在痛苦中.就像一枚是高貴的紫水晶,一枚卻只是平凡的琥珀,他們同樣是石頭,卻有着不同的命運.
”對了,莫言悄,我聽說你已經成爲了聖雅公司新款掉墜‘祭夏’的模特了.而且聖雅公司還將舉行這一年的成果展啊.”
”恩,不過我真的有點後悔答應澤遠.”
”爲什麼?”
”你也知道的,雪末也希望能成爲‘祭夏’的模特.所以因爲這樣,澤遠差點跟她母親鬧翻呢.”
韓淺之笑了笑,沒有再答話.
聖薇中學.幽林裡.
”雪末,你別這樣,你聽我說啊!”
”你有什麼好說的。凌澤遠,你要是在乎那個什麼莫言悄你就給我直說,還給我解釋什麼.”
捲髮女孩甩開男孩的手,雙眼通紅.男孩無奈的搖搖頭.
”雪末‘祭夏’更適合言悄的氣質,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言悄只是我的妹妹,你不要亂想啊.
”我有亂想嗎?你答應了我,現在又告訴我說改變原來的計劃,你是存心讓我難看,讓我丟臉嗎?凌澤遠你太殘忍了!”
”我······雪末.”
雪末再一次哭着跑開.凌澤遠呆呆站着.有的時候,就連他也說不清自己對雪末是一種什麼感情.他與雪末一起長大,他們都擁有顯赫的家世.或許他的母親與雪末的父親都有着一種他不能理解的默契吧.
他也明白,雪末是喜歡他的,可是,他面對雪末更多的卻是無奈而已。
夜很靜.沒有月光,融合着寂寞與孤獨.燈光開始模糊.凌雅妃坐在客廳裡,桌上的咖啡冷卻多時間.
手裡是凌遠澤淡綠色的日記本,有一憂傷的名字:<<亂指>>.攤開的那一篇寫着一行繚亂的字:
她像一朵絢麗的薔薇,總在不經意間好想吻她.
把頭埋進頭髮裡,凌澤遠,他的兒子,而她卻似乎一直不瞭解他.他對莫言悄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還有莫言悄,明明該恨她,可爲什麼卻一直恨不起來.當她看到一身白衣的她捧着父親的遺像,凌雅妃居然很心痛.爲什麼不恨她呢,雖然外表對她冷漠,可心裡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想要去關心她.那一天,看到她在雪末的面前深深埋下的頭.看到她的淚在痛苦的在眼裡徘徊,凌雅妃覺得自己寧可不要這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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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中的日記,凌雅妃靜靜地上樓.莫言悄房間的門微微開着.門縫的那一點光照到她熟睡的臉上,竟有天使般的寧靜.凌雅妃不禁停下腳步.一種莫名的衝動驅使她推開房門.
她睡得好安靜.淺淺的上揚的嘴脣.溫柔的秀髮挽到耳後.凌雅妃微微一笑.或許她是無罪的吧.那些事情只是他們之間的恩怨,而言悄只是一個單純的孩子而已.她走過去,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就像澤遠說的,”祭夏”或許真的適合她吧.
”媽,我帶言悄先去展覽現場化裝.你也趕快過來吧.”
”等等,少爺,莫小姐,把早飯吃了再走吧.”
”謝了,孫伯伯,不過,快來不及了.”
早晨有點忙亂,今天是凌雅公司珠寶成果展的日子.在車上,凌澤遠不停催劉秘書把車開快點.莫言悄安靜得坐在一邊看着幾乎要抓狂的凌澤遠悄悄地偷笑.手機突然響了,凌澤遠也很識趣地住了嘴.
”莫言悄,我是韓淺之,你到哪裡了.我已經到聖雅公司的展覽大廳了.”
”啊,不是吧,我跟澤遠還在車上.”
”那你們快點哦.”
”恩,好.”
掛掉電話,凌澤遠對她笑了笑.她很喜歡他的這一點.對於她的事情,只要她不願說,他就絕對不會問.
剛下車,卻看見雪末站在大廳門口.她還是那麼清純,笑的也那麼幹淨.
”澤遠,那天我太沖動了,對不起.這個,我今天是專門來幫忙的.你不會不歡迎吧.”
”你能理解最好了雪末,不早了,我們一起進去吧.”
”恩,好”
雪末拉起她的手,莫言悄心頭一涼,在雪末看她的一瞬,她分明看到了她眼裡無比的恨意······
化裝室不喧鬧.凌澤遠靜靜看着化妝師爲莫言悄上裝.她憂傷的長髮垂在胸前.頭上帶着一朵淡藍色的水晶薔薇.一身水綠色的紗裙,清新動人.
”好了,凌少爺,你看這樣可以了嗎?”
莫言悄站起來,等着凌遠澤的回答.飄逸的紗裙隱約露出她修長的雙腿,淡綠色的眼影,溫和的脣彩,睫毛微卷,配合着眼裡的那份沉靜.
”怎麼樣,不會很難看吧.”
凌澤遠正要回答,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很漂亮,不過······如果你可以脫下你腳上的那雙高跟鞋,會更加自然的.”
莫言悄與凌澤遠同時回頭.那個男孩倚在初秋的陽光,微亂的頭髮,一枚琥珀蕩在胸口.除了韓淺之還會有誰呢?
”你說脫下高跟鞋效果會更好嗎?”凌澤遠看着他說道.
”是的,不信你可以叫莫言悄試試.祭夏要體現的不就是少女最自然最沉靜的一面嗎?我想這也是你凌澤遠爲什麼硬要莫言悄做模特的原因吧.脫下高跟鞋會更令她自然飄逸的.”
”言悄,脫下試試.”
”恩.”
莫言悄看了看韓淺之,他的眼裡有一抹若有似無的溫柔.怎麼回事,難道是自己的錯覺嗎?韓淺之怎麼可能有溫柔,他一直都是一個冷漠的人.徹徹底底冷漠的人.
莫言悄脫下高跟鞋,從新站起來.**了一雙美足地她彷彿夏季最後的精靈,祭夏的仙子.讓人不可褻瀆.嫵媚而純淨.
”她真的很美,是嗎?”
他看着凌澤遠,又彷彿是說給莫言悄聽的.凌澤遠點了點頭,有忽而看見他胸前的琥珀,他還記得這枚琥珀,他還記得這枚琥珀的主人曾爲了莫言悄悄打了雪末,他也同樣記得也是這枚琥珀的主人曾拉着莫言悄跑出教室.不知怎麼的,他的心突然生出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嫉妒.
”你認識言悄.”
韓淺之還沒有回答,就聽莫言悄說道:
”他叫韓淺之,他是我的同學.”
”哦.”
凌澤遠悻悻的點點了頭.
”澤遠,凌阿姨已經到了.”
雪末笑着走進化妝間.看見雪末身邊的韓淺之不覺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復平靜.
”對了,外面的客人很多,凌阿姨一個人似乎有點應付不過來,澤遠,你出去看看吧.”
凌澤遠看了看莫言悄,又看了看韓淺之,點了點頭.
猶豫了一下,他轉向雪末.
”雪末,你去找劉秘書,把‘祭夏’送過來。”
“好的澤遠,你去忙吧。我知道了。”
凌澤遠勉強笑了笑了,向門口走了過去,走了幾步,他有停下來。背對着韓淺之。
“這裡是化妝間,你如果沒事就請到大廳休息吧。”
韓淺之向莫言悄尷尬的笑了笑。
“他似乎不高興哦,我還是出去好了。言悄,你要加油哦。”
“恩。”
所有人都走了。莫言悄有些無聊在鏡子前坐下來,拿起身邊的一些雜誌隨意的翻看。等待是一件很無聊的事。過了一會兒她走到窗前。窗外就是有名的‘淺灣’,一條寧靜而美麗的河。
莫言悄聽母親說過,這裡就是她認識他父親的地方。這麼多年來,這裡依舊是情侶最喜歡去的地方。想到這些莫言悄有些傷感。淺灣這座城市跟她有着太多說不清的淵源。那個美麗的傳說,琥珀與紫水晶的宿命,還有母親與薔薇,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蒙着一層霧一樣,總不能明瞭。
大廳裡,凌遠澤微笑着和一些商界名流交談着,語言得體,舉止高貴。雪末一臉慌張的跑來,在凌澤遠身邊耳語了幾句。凌澤遠一驚,匆匆跟身邊的人到別,拉起雪末像化妝間走去。走廊裡。凌澤遠站住腳步。
“雪末,你說的是真的,你親眼看到的。”
“澤遠,我怎麼可能騙你啊。是我親眼看到的。”
凌澤遠欲言又止,拉着雪末繼續在走廊上狂奔。
門被粗魯的打開,莫言悄有些驚訝的回頭,看見呼吸急促的凌遠澤與雪末。
“言悄,‘祭夏’呢?”
“祭夏?我不知道啊,你不是叫雪末去拿了嗎?雪末你還沒有給我呢?”
雪末拉開凌澤遠走到莫言悄面前。
“我沒有拿給你,莫言悄你敢做就不敢承認啊。我明明給你了,是你自己把它扔到淺彎裡去的。你現在說我沒給你。你別在這裡給我血口噴人。”
“雪末你說什麼,我······”
“莫言悄,是不是像雪末說的那樣。”
第一次聽見凌澤遠叫自己莫言悄。莫言悄的心幾乎冷成冰塊。
“澤遠,我真的沒有拿到‘祭夏’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
“澤遠,你別信她的。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她是來複仇的啊,你的母親害死了她的母親,她來到你們家就是爲了復仇啊。你還看不出來嗎?她扔了‘祭夏’就是爲了讓你們的展覽失敗啊!!”
外面傳來一點喧鬧。凌雅妃匆匆趕來。
“澤遠,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祭夏’會突然不見了????”
雪末走到凌雅妃身前。
“凌阿姨,就是她,她把‘祭夏’扔進了淺灣,我親眼看到的。”
“什麼!!!”
凌雅妃轉想莫言悄。往日的高貴與溫柔全然沒有。
“莫言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凌家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這就是你的報復嗎?”
“凌阿姨,我沒有,我很感謝你們收留我,我也從來就沒想過要報復誰,我不知道雪末爲什麼要這麼說,我莫言悄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呵呵,是嗎?你不想報復嗎?是我害死了你的母親也逼走了你的父親,你不恨我嗎?笑話!在你心裡,我或許已經被你罵了一千次一萬次了吧!”
莫言悄沒有在回答凌雅妃,她轉像凌澤遠,轉向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他。
“澤遠,你相信我嗎?你會相信我嗎?”
凌澤遠抿緊嘴脣,所有人都看他。他嘆了一口氣,很長的一口氣,擡眼望着眼前的女孩,她的眼裡再一次呈現出海洋一樣的沉靜。
“莫言悄,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莫言悄笑了,很小聲,淚在笑聲中徘徊,他終究還是不相信自己吧,終究還是不相信。她走近凌澤遠,依然笑着,閃着殘忍淚光的微笑。走近他,走近他。揚起的手在空氣裡滑出一道憂傷的弧線。
啪······
響亮的一個耳光在房間裡迴響卻不是打在他的臉上。雪末放下的手有些泛紅,莫言悄的臉上的印出五道深深的指痕。她沒有哭,她依舊笑着,依舊笑着走出了化妝間。
她的離開,他的心卻痛到窒息·····
她依舊穿着水綠色的紗衣,依舊帶着淡藍的水晶薔薇.依舊赤着一雙美足。樓梯上所有人都看着她。她知道她自己很狼狽,所有她只希望逃開,永遠別在回來。
手被硬生生的拉住,突然停下的力道使她差一點下樓梯。他的手挽過她的腰穩穩的拖起她。平靜的呼吸,溫柔的手臂,幽幽的琥珀。莫言悄看着他,他一臉壞笑,卻有掩不住的溫柔。
“怎麼拉,美麗的公主傷心了?”
莫言悄放開韓淺之的手,慌亂地抹去眼角的殘淚,默默無語。凌澤遠與雪末追出來,看見靠在韓淺之懷裡的她。淚把她的妝弄花了,卻依舊動人。
“韓淺之,你放開言悄。”凌澤遠走上前去,他的眼裡竟然有無比的憤怒。
“凌澤遠,你有什麼權利讓我放開言悄,是你自己不相信她的。”
“我······”
凌澤遠一時語塞,細碎的流海兒憂傷的垂下,再一次遮住他的眼睛。
“韓淺之,算了,我不想呆在這裡,我們出去吧。”莫言悄掙脫他小聲的說道。
“呵呵,莫言悄,你以爲你一走了之就可以完事了嗎?你扔了‘祭夏’你知道要造成聖雅公司多的損失嗎?你必須要多這件事情負責!”雪末冷冷說道。
莫言悄站住腳,她的手在樓梯的扶手上悄然握緊。
“這個責我負不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凌家,所以,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在回到凌家,也······也再不會接近澤遠。”
她拉着韓淺之的手匆匆下樓,後面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只有兩個字,溫柔,寂寞,心痛,憂傷。
“言悄。”
大街上,陽光很刺眼,莫言悄第一次發現這個世界竟然如此骯髒,如此不堪入目。
“你想去什麼地方?”韓淺之把她拉進一輛出租車。莫言悄把一縷頭髮挽到耳後。
“淺之,你帶我去上次的那片薔薇花田吧。”
“可是,那裡的花的謝了啊。”
“就算謝了,它也是曾經的絢麗吧。淺之,我現在只想去那裡,只想去那裡。”
韓淺之看着憂傷的她,點點了頭。
所有的薔薇都謝了,距離上次來也不過半個月而已,景象卻如此不同,如此蕭瑟。莫言悄在花埂上蹲下來,把頭埋進寧靜的秀髮裡,風憂傷的吹來,再也沒有薔薇的升騰,一切都安靜得如同一個墳墓,埋葬了這一切一切不真實的完美。
他胸前的琥珀輕輕地晃動着。他沒有去扶莫言悄,只是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言悄,你還記得那個傳說嗎?”
莫言悄沒有擡頭,韓淺之也沒有在意,繼續柔聲的說着。
“言悄,你是聰明的,我相信你也明白。不管是宿命也好,迷信也罷,但我是相信的。言悄,我記得那天也是在這裡,是你告訴我說沒有人會同情我。現在換我來對你說,你不值得同情的,莫言悄一直都是很堅強,一直都是很沉靜的。”
“真的是宿命嗎?”莫言悄擡起頭來。
“淺之,你會愛我嗎······”
風瘋狂的吹過來,韓淺之多麼希望自己這一刻失去所有的聽覺,她的眼睛裡呈現出水一樣的憂傷。
“我的左肩有一朵薔薇印記,既然你知道那個傳說,我相信你也明白這枚印記的意思,有一個自稱半仙的人曾經說過我會是雨薔的轉世,我曾以爲這只是一個無聊的預言,可是它卻真真實實的應驗了。有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不願去相信,我只想安靜的生活,卻總是很無奈。就像我不想復仇,他們卻總是不相信。你會明白那種感覺。”
“我······”
莫言悄轉過身,面對着他。
“韓淺之,你會相信我嗎?你會相信我嗎?”
他情不自禁地摟過莫言悄,摟過這個嬌小的身體,她的肩在微微地抖動,抖動着。
“莫言悄,我永遠都相信你,因爲······”
後面的話被風吹走了,飄散在所有無聲無息的沉沒與孤獨中。只有他自己知道,最後的三個字凝聚着他所有的溫柔與幸福。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