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眼珠動了動,瞥了眼張氏喝道:“你還站着幹什麼!還不跪下跟娘認錯!你身爲俞家的當家主母,竟連這點子事也做不好,白白讓俞式微喪命,屆時千歲爺上門問罪,你來替俞家承受千歲爺的怒火嗎?”
張氏紅着眼睛跪下,抽噎道:“母親您先消消氣,別傷了身子,此事是媳婦掌家不利才……才讓式微丟了性命,是媳婦的錯,若是千歲爺、千歲爺執意要一個結果,媳婦願用自己的性命,代俞家受過。”
俞敏見張氏如此痛快的承認,眼中精光更甚,陰陽怪氣的嘀咕:“果然出身低賤,就是幹不出什麼好事來。想當初也是因爲嫂子,大哥才被千歲爺問罪沒能升官,這回又是嫂子,嫂子不過是邊境農女,學了這麼多年,這掌家還是沒學會嘛。”
“既然學不會管家,就趁早將管家大權讓出來,免得日後鬧出了事又不好收場。”
俞嬌氣的顧不得長幼尊卑了,當庭便指着俞敏說道:“都這個時候了,姑姑怎麼還惦記着掌家權的事,未免也忒勢利了吧!再者說,那火本就是她自己讓丫鬟放的,燒了個死無全屍,那也是她自己的錯,怎的怪得到我孃的頭上來!”
若擱在平時,俞嬌這麼和俞敏說話,早就惹怒俞老夫人了,可是現在俞老夫人可顧不了這些,聽了俞嬌的話,立馬就問道:“什麼?你說那火,是俞式微自己讓丫鬟放的?”
“娘,這事兒還沒證實呢,嬌兒,你別胡亂說話。”張氏嗔怪道。
“我!”
“行了,都別吵了。”站在人前的一位婦人輕喝了一聲,望向俞老夫人說:“老夫人,現在當務之急,是儘快查清的大小姐的死因,好等千歲爺問罪時把證據拿出來,再這麼扯下去,證據拿不出來,惹怒了千歲爺,現在逞口舌之快的,仔細到時連舌頭都得被人拔了!”
那婦人背脊挺得筆直,身上帶着一股子英氣,說的話頭頭是道,叫人很是信服。
俞老夫人琢磨着是這麼一回事,便立即傳令下去,讓人把俞式微院子裡的下人都叫來。
將軍府這邊各個都揪着心,朝堂之上,俞修庭一樣,心口動盪不安。
他站在武官一列,較前的位子,臉上愁容滿面的,引來了身邊同僚的注意,趁着還未上朝,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肘。
“俞將軍,這是怎麼了?昨日沒休息好還是府中出事了?”
俞修庭一看是關係好的同僚,輕嘆了一聲:“唉,別提了……”
話還沒說完,殿前廊下走來一個小太監,屈身說道:“各位大人,可以上朝了。”
文武百官立即噤聲,金鑾殿大門漸開,文武百官各分兩列,依次走入殿中。
少頃,聽得高呼“皇上駕到。”
文武百官行跪拜之禮。
衆人低着頭不敢直視聖顏,直到皇帝說了平身,文武百官才站起了身。
這起來後視線一廣,即便是不擡頭,衆人也瞥見了龍紋玉石階旁,最接近聖上的位子,出現了一抹赤色衣角。
隨着大太監“有事啓奏,無事退朝”的高喊,之中交雜着此起彼伏的抽吸聲,皆是因爲瞥見那衣角的緣故。
但見一身赤色飛魚服,此朝服世間絕無僅有,西域進貢的極品絲綢一匹不下百金,玄紋勾邊,金線繡物,一眼掃過去,竟比上頭坐的那位,身上穿着的龍袍還要精緻幾分!
但聞何人敢用堪比龍袍材質的綢緞趕製朝服?
唯有大慶九千歲——秦煥!
大太監說完,金鑾殿內依舊是一片靜謐,文武百官都陷入方纔的重擊之中,暗暗驚歎。
要知道方纔進殿之時,秦煥可還未到,等皇帝到時跪拜起身,他纔出現在前頭。
這說明什麼?
說明方纔,他是與皇帝一起進的金鑾殿,可那位大太監可只喊了一句皇上駕到——
細思極恐,難不成九千歲竟這般毫無遮掩了?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陰沉着一張臉,看下頭沒人講話,道了句:“若衆卿都無事上奏,那就退朝吧——”
皇帝開了口,文武百官才陡然清醒了過來。
大慶現在雖無內憂外患,但大大小小的事情還是不少,前不久就因爲北方水患出現了不少百姓流離失所。
有關後續的賑災之事,百官各抒己見,有意見相左的甚至還吵了起來。
今日早朝除了一開始短暫的尷尬外,和平日裡沒什麼不同。
小皇帝退朝離開後,文武百官陸續退出大殿。
走在最前頭的,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秦大人。
秦煥此人,大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今年二十有三,卻已經名聲鵲起,在民間譭譽參半。
先帝在世時,他原是突然出現在先帝身邊的一個小小太監,本來只是比較討先帝歡心,不知從何時演變成先帝的心腹。
他十三歲起便和先帝的其他皇子一同上書房,當時教習他們的夫子本不喜歡秦煥,可教着教着卻發現,這孩子悟性極高,天資聰穎,竟然在衆學子之中一騎絕塵,將皇帝的皇子都比了下去。
兩年後出師,經他手寫出的策論,連當朝宰相都找不出錯處,最後只能拜服,將他手寫的策論擺在府上,每日都要翻上三兩次纔算,後來更是傳出,當年的科舉若他能參加,狀元郎必定易主的說法。
當時的傳聞,民間沒有多少人相信,大批的舉子還是認爲他是沽名釣譽之輩,可這也並未阻擋他的前途。
人人都傳,秦煥出師後的下一步,一定是要弄權了,可誰想到,慶帝竟然讓他跟着大軍戍邊去了。
得知此事,朝堂之上御史高官紛紛喜不自勝,心想皇帝終於開了眼,將這個心機叵測的未來大奸佞趕走了。
雖然不是處死,但也等同於流放。
戍邊豈是易事,更何況還是一個小小的閹人,想必在那樣風吹日曬的地方,也活不長久。
可誰也沒有想到,在他們看來必死無疑的秦煥,竟然在去邊塞兩年後,風聲鵲起,從一個小小的將士一步步往上爬,最終將那塊虎符死死攥在了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