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過後,沉默良久的李肅河整了整表情,再次緩緩看向於安安,神色和藹溫厚的順着這個臺階便下來了。
用謝昭的話說,那就是半點深沉都沒有了。
攤牌了,懶得裝了。
“賢侄女,還是你們年輕人記性好。你說的不錯,老夫年事已高,想來記錯了,我和於賢弟昔年結的的確是兒女金蘭之交。
既然如此,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李肅河的義女,我兒遂寧的義妹了。”
他溫和的轉過頭看向始終蹙眉不語的李遂寧,淡淡道:“遂寧,還不來見過你的妹妹。”
李遂寧靜默一瞬,他擡頭看了看神色平靜的於安安,最終還是雙手一禮,淡淡道:“安安妹妹安好。”
於安安眉眼彎彎,十分得體的回了一禮。
“義兄萬安。”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李肅河只有兩個臭小子,沒想到如今也有了一個女兒了。”
李肅河朗笑過後,試探性又道:“......不過,安安,你義兄如今被那貴人糾纏,先前貴人以爲他已有婚約,所以行事多少還算收斂一些,若是知道......”
於安安聞弦知雅意,當即微笑着接過話道:“義父放心,安安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絕不會令義父和義兄爲難。
誰人說義兄沒有未婚妻了?義兄自然是有的,只是義兄的未婚妻體弱多病,自幼在江南水鄉修養,不能及時與義兄成婚。待過幾年......若那位貴人已經嫁娶,義兄的未婚妻病癒,義兄自然便可迎娶自己心儀的女子了。”
李肅河見她如此聰慧、一點即通,當即連連點頭,笑容裡也多了一絲真心實意。
“沒錯,安安說的很對,不愧是你母親、永州寧氏的嫡出小姐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
只是,可惜了......
李肅河心裡一嘆。
可惜,於安安的父親於念之走得太早,於家如今朝中已經沒什麼人了,否則——平威將軍的嫡長女、永州寧氏的表小姐,也未必配不上他家寧兒。
不過,如今這般似乎也不錯。
於安安已經暗示過自己絕對不會出去亂說話,他們李家便依舊可以用已有婚約來敷衍平陽長公主。
想那平陽長公主符景琳如今畢竟已經十八歲了,女子又不比男子,她雖然貴爲天家貴胄,但是皇家還能這般放任她胡鬧幾年?
到了年紀總要下嫁的!
將來若是這位長公主有了自己正頭的駙馬爺,想必自然會收斂許多——屆時,他家遂寧也可以堂堂正正迎娶一門真正配得上他的貴人了。
李肅河十分滿意的含笑頷首。
如今此事能進展到目前這一步,也算是有了個超乎他意料的圓滿結局。
凌或嘴上雖然不說什麼,但是心中卻對李家如此行事十分看不上。
他見事情已畢,於是便準備告辭。
“李大人,此事既已事了,晚輩們就不多做叨擾了,這便告辭了。”
李肅河一愣,旋即蹙眉道:“凌少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們這些孩子既然來到昭歌遊歷,怎麼還要住到外面去?這讓我今後如何有顏面再見你師父凌掌門?”
他不等凌或反駁,當即便擅自做主道:
“——再者說,我與我的義女安安剛剛父女相認,至少在你們離開昭歌城之前,便在我的府上落腳安頓吧。
中秋廟會將至,昭歌如今亂的很,你們一羣孩子,其中兩個都是姑娘家。你們李世伯雖沒什麼別的大本事,但是好歹也算忝居九門提督一職多年,你們住在這裡,也好確保你們不會被市井宵小叨擾。”
凌或微微蹙眉,他剛想拒絕,卻突然感覺有一道極輕的勁力突然打在他的後背上。
他沒有回頭看謝昭,但卻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留下?
謝昭噙着笑心想:當然要留下了!
既然李肅河都開口了,他們爲什麼不留下呢?
藏身於九門提督府順便探聽柏大都督府的消息,這不是手到擒來更加方便了?
——這燈下黑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凌或沉默一瞬,最終還是改了口風。
“如此......那我們就再叨擾李大人幾天。”
李肅河笑得十分和氣。
“客氣什麼?都是一家人,別說是幾天,就是住上一年半載,我李某人也榮幸之至!”
*
在暫時辭別李肅河後,他們隨着待客引路的李遂寧,一同朝着客院的方向去了。
本來走的好好的,誰知一直默默給他們領路的李家大公子李遂寧突然開口道:“於姑娘,有一事我不吐不快,私以爲不應欺瞞於你,其實......方纔家父騙了你。”
幾人一愣。
李肅河方纔沒幾句真話,這他們其實早就料到了。只是他們確實沒有想到,李遂寧居然會如此......坦誠的就把自己的爹給賣了?
這可真是個......天宸大“孝子”啊!
李遂寧並未擡頭,他的視線始終放在腳下的路上。
然後淡淡道:“父親雖然有他的考量,但是我卻並不想欺瞞於姑娘,這對姑娘來說並不公平,其實哪怕沒有平陽長公主之事,父親也從未想過讓我迎娶於姑娘......
當然,平陽長公主固然是一方面原因,但更主要的是......他希望能將我待價而沽,能被李家放在最合適的‘天秤’上。”
衆人怔了怔,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韓長生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他撓了撓頭,不解的問:“待價而沽?那不是用來形容......女兒家的嗎?”
有些人家若生出容貌姣好、遠勝於常人的女兒,便通常會如此做派。
他們遲遲不給自家女兒說一門門當戶對的親,而是讓女兒待價而沽,以希圖將來將女兒高嫁到高門大戶中去,從而進階整個母家的門楣。
韓長生不動聲色的掃了眼李遂寧......
不是吧?
他這樣一個一表人才的嫡長子,還是堂堂大乘境的武道好手,難道也要被當做家族的籌碼嗎?
謝昭笑了笑,算是替李遂寧回答了。
她似笑非笑道:“誰說‘待價而沽’只能是用來代指女子?
——昭歌城王孫貴胄,權貴幾何?門閥層疊下,權勢如亂花雲卷直迷人眼。李大人望子成龍,這倒也並不是什麼稀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