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逐漸清晰,薄熄也中斷了思緒。
她擡眼望去,果然看到兩道少年人的身影透過漆黑的夜色,正抱着大把的柴火木棍走近。
是出去拾取柴火的凌或和韓長生回來了。
他們一前一後進入城隍廟內,輕手輕腳的將手中的柴火堆積在一旁,然後攏在一起用火石點燃了。
薄熄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凌或手中居然還提着兩隻被石子打穿頭顱的山雞。
他有條不紊的點燃篝火,然後先是轉頭看了看姿勢幾乎與他們走時紋絲未變的謝昭,最後看向薄熄。
凌或輕聲用氣音道:“睡了嗎?”
薄熄緩緩搖頭。
凌或聞言微微沉默,卻沒說什麼,轉身提着兩隻山雞又出了城隍廟。
他打算去外面將山雞的毛剝了,放一放血再拿回來就着篝火烤。
城隍廟中空氣不太流通,若是在殿內放血拔毛,只怕血腥味兒太重,一時半刻都難以揮散。
韓長生自然也看到了方纔凌或和薄熄的對話,知道謝昭並未睡着。他將篝火生得旺了些,然後湊到她身邊沒什麼形象的席地而坐,小心問道:
“小騙子,你還好嗎?”
又來了。
在靜寂中默默對抗着自己體內諸多不適的謝昭聞聲無奈的嘆了口氣。
自打她在西疆酆斕皇宮暴漏了身份以後,這幾個人便彷彿是將她當成了紙糊的風箏一般,總是在不經意間和無形之中處處透着一種小心翼翼。
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也從不需要這種極負小心的特殊照顧。
謝昭認命般睜開眼,決定用魔法打敗魔法。
她輕輕挑眉道:“.你若是閒得無聊,不妨去一旁練功。如今凌或隱約已又到了破境階段,難道就真的半點不曾激勵到你?”
韓長生是一貫抓不住重點的,他不僅不以自己的憊懶爲恥,反而一臉驚喜交加、興致勃勃的追問了起來。
“什麼?真的假的?凌或這才聖王玄境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居然就又要破境了?”
謝昭淡笑道:“差不多罷,我近來感覺得到他氣海偶有動盪,相信他自己也有所察覺,再次破境也就是這一兩個月之間的事兒。”
薄熄和韓長生眼中都閃過一絲錯愕。
要知道,凌或這纔剛剛及冠呢,居然就已經即將邁進聖王天境的門檻兒了,這確實算得上得天獨厚的天賦了!
不過一想到他的生身母親,乃是南朝二十年前名動江湖的“韶光鐗仙”冷寒煙,似乎這也並不算什麼奇怪之事。
但是這也並不絕對,就比如天下皆知南朝天宸的先帝威帝和先後孝淳皇后謝氏都是不通武藝之人,但是他們卻偏偏生出了符景詞這樣一位武道之境中有着劈天換月之大才的天之驕女。
謝昭看着他們的表情,失笑着搖頭道:
“你們也先別急着替他高興,聖王境之上再想破境本就極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沈威你們都知道的,他如今已在聖王天境多年,且一直在聖王天境的臨界點徘徊,這麼多年始終難以突破入半步虛空人境。
——這也是爲何他先前不畏生死奔赴昭歌,只爲問道請戰‘黃金臺’,不過也是想借着生死之鬥將自己逼至絕境,再向死而生、得一破境的機遇。
凌或的天賦自然極其難得,但是破境非在朝夕。他缺乏生死對戰的歷練,心境也一向無慾無求和風細雨,只怕內力到達臨界點後,破境亦並非易事。”
韓長生皺眉不解。
“可是,之前凌或在廣陵城不過一日光景,便從聖王人境活生生破境入了玄境,我瞧着那次倒是也很容易的嘛。”
謝昭垂頭笑了。
容易?
韓長生那日不在現場所以不曾見到,凌或那次破境的機緣可是直面對戰比他高出幾個大境界的“孤狼劍仙”宇文信!
在祗仙境大能宇文信殺意縱橫的威壓下,凌或等同於被迫“問道”劍仙,亦是在生死對決中才勘破了玄境的門檻。
可是如今若沒有恰當好處的機遇,聖王玄境再入天境談何容易?
若是高手們在武道之境中的進階之路如此簡單,何以千百年來無數江湖高手前仆後繼的拼死問道,都在家躺着等待晉升不就好了?
其實高手問道,只有少數功成意滿,大多皆會失敗殞命。有人認爲這是命數使然,有人則覺得這是不公。
謝昭嘆氣道:“那一次凌或算得上是因禍得福罷,在‘孤狼劍仙’的劍氣殺意下反而勘破了自己的道,不僅成功破境,還全身而退無有傷亡,但不是每次都會那麼幸運。”
韓長生和薄熄聞言沉默。
關於“孤狼劍仙”宇文信的武道境界和劍術,其實薄熄也是略知一二的。
身爲當今邯庸三十六部的第一勇士,宇文信當得起這赫赫聲名。
而凌或居然能從“孤狼劍仙”宇文信的手下逃得生機並破境功成,不論其中有沒有“千歲劍仙”的手筆,也足以說明這個少年的厲害之處。
正在此時,提着兩隻拔了毛、放乾淨血的山雞的“厲害少年”凌或也回來了。
他一進城隍廟,見謝昭居然不曾好好休息而是與他們聊起天來,不禁眉頭微蹙。但是轉念一想,左右也是要吃飯了,遂不再多言。
凌或手腳麻利的用木棍搭起架子,將褪了毛的山雞串起在架子上,就着篝火動起手來。
韓長生見狀趕緊去幫忙,與他一人架着一隻山雞在火上烤了起來。薄熄也從他們的隨身行囊中翻出了鹽巴,均勻的灑在了山雞上。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城隍廟中便開始瀰漫着一股焦香的肉香味兒了。
謝昭腹中的饞蟲被勾起,她聳了聳鼻子,笑眯眯道:
“如此不敬鬼神,膽敢在南朝境內的城隍廟中燃火燒雞的,只怕我們還是獨一份。”
韓長生笑嘻嘻道:“怕什麼,九天神佛心懷憐憫,必然能體諒我們飢腸轆轆的無奈之舉!”
凌或卻沒理會他們的玩笑話,他皺眉回頭看向謝昭,問道:
“那些人今日無功而返,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難道繼續等嗎?”
謝昭淡笑道:“等怕是行不通了,來人今日見到‘黃金臺’就退了,只怕那人或是對路傷雀、或是潯陽謝氏,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今日既然事敗,短時間內只怕他們不會再來。”
薄熄聞言視線從被安置在城隍廟另一頭的斕素凝身上滑過,蹙眉道:
“我們莫非要一直帶着她?”
謝昭笑笑,“自然不用,明日天一亮便將她送回潯陽郡,交給彭蕭。”
“什麼?”
韓長生不解道:“你不是說我們要自己查嗎?將人交出去,不就等於交給了天宸的朝廷嗎。”
謝昭眼底閃過一絲微芒,她慢吞吞道:
“誰說將人交給彭蕭,就等於被交給了廟堂?潯陽郡與昭歌城這一路那麼長,若是生出什麼波瀾,誰又能說得準呢?”
凌或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讓那些西疆人知道我們將人送出去,自此撒手不管。而他們興許會因此放鬆警惕,看到彭蕭和潯陽郡的守軍接手押送斕素凝進京的任務,便會耐不住再次出手?”
謝昭含笑點了點頭。
“不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看最後是誰棋高一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