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宸國都,昭歌城東,平陽長公主府。
此時,平陽長公主府的女主人符景琳正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從男寵安氳之雙手高高託舉的果盤中,捻起一粒青翠碧綠的葡萄,旋即放入那雙硃紅的口中眯着眼睛盡情享用。
她嚥下口中的甘甜的果肉,旋即長長嘆了口氣,語帶不滿道: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最近犯了什麼魔怔,居然多管起本宮的閒事來,還將本宮府上得用之人盡數趕了出去。
若不是本宮態度強硬,加上你持身還算清正,不像那些不成器的兒郎一般留下什麼把柄尾巴,只怕就連你也要被皇后身邊的嬤嬤趕出府去。”
符景琳每每想到這裡,就覺得心中氣血不順,焦躁到幾乎想要破口大罵。
她的那位皇后表姐小柏氏最近也不知是在發哪門子的閒瘋,竟然硬是下了一道懿旨,嚴詞遣散了她府中諸多伺候得當的美男子們。
這與在她心頭剜血有什麼分別?
難道要讓她整日在府中,面對着駙馬李遂寧那張冷臉守活寡?
但是柏莀萱畢竟是當朝皇后,她如今難得開一次口,即便是符景琳的外祖父柏大都督亦是默許,輕易不會拒絕這位入宮爲後的嫡長孫女。
如此這般,符景琳心裡可就更加不舒服了!
但是她先前也是沒辦法,畢竟還要仰仗柏氏的權勢與李家斡旋施壓,強行壓下李遂寧那個不肯喝水的“倔牛”,於是當時咬碎了牙、也只能暫且忍耐下來。
當時的平陽長公主就暗自勸慰自己:無妨,不夜城的深宮內院,且夠柏莀萱操心的了。
聽聞淑妃和江嬪近來不睦,二位娘娘幾乎到了勢同水火的程度,皇后哪裡還有那個閒心能一直將心思放在她這個外嫁的皇妹身上?
待過了這一茬兒,她總是能再將自己府中的舊人們召回來的。
更何況.
平陽長公主笑得分外嫵媚妖嬈,像是一朵常開不敗的薔薇。
她轉念又想到:俗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左右最得她心的安氳之如今依舊在她身邊,旁的小情人勤換上那麼一換,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果然,安氳之知情識趣的安慰她道:
“殿下不必憂心,氳之聽聞近來宮中的氣氛十分微妙,皇后娘娘自顧尚且不暇。
再者說娘娘與您畢竟是血脈至親,只要駙馬爺和李提督沒有怨言,不去御前和鳳駕前告狀,娘娘又怎會爲難怪罪長公主殿下呢?”
誰知符景琳聞言卻冷笑一聲,推開了他遞過來的果盤。
“她不會爲難本宮?本宮看啊,本宮這位表姐根本就並非與我們柏氏一條心的。
她只怕早就夫唱婦隨,被本宮那位好皇兄迷得不記得自己的祖宗姓氏了。”
符景琳面帶譏諷之色,哂笑着輕輕搖頭。
“說來也真是可笑,可憐咱們這位皇后娘娘一門心思的體恤聖意,但是陛下又可曾有半點心思落在她身上?
比不過陛下東宮的舊人萬淑妃在聖上心中的分量那也就罷了,聽說如今就連崔貴嬪和江嬪都比她在陛下跟前更得幾分顏色。”
安氳之聞言笑笑。
他輕輕擡起眉梢,笑容婉約綺麗,如同男子中的狐妖那般魅人心魂。
安氳之的性情十分得體,過去從不與平陽長公主府中的諸多美男們一起“胡鬧”或是與長公主殿下廝混。
也正因如此,前一陣子皇后傳來懿旨肅清平陽長公主身邊的鶯鶯燕燕,他才能躲過了一劫。
不過安氳之儼然如文士的雅緻舉止間,時而眉眼和一顰一笑中卻有股異樣的風情。
這樣的矛盾與衝突感,如同一個小鉤子時不時鉤一下符景琳的心。
讓她能吃到一下若即若離的豆腐,卻又總在關鍵時刻置身事外片葉不沾身。以平陽長公主的善變和風流,居然能對他如此信重喜愛,便足以看出安氳之手段的高明瞭。
此時安氳之笑笑道:“關於這個氳之確實也曾有所耳聞,看來陛下到底是潯陽謝氏的血脈。因此骨子裡對於南朝文壇之中的世家大族,總是要多幾分眷顧的。”
如今宮中的四位娘娘,淑妃萬氏乃是陛下東宮潛邸的舊人,更是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女人,自然最得聖心。
而貴嬪崔氏和嬪江氏,一位出身於清河崔氏,一位出身於潁州江氏,那可都是實打實的南朝士族貴女。
——“謝寧崔江”乃是南朝士林之中屹立不倒的頂級清貴門閥,別說是在天宸一朝,即便是追溯到前朝,那也是聲名赫赫的世家大族。
反觀皇后小柏氏,卻出身於明河柏氏。
然則其姑母柏氏貴太妃當年與先後孝淳皇后的舊事姑且不提,只單憑門楣出身,自然在士林清名中也是及不上清河崔氏和潁州江氏的貴女。
符景琳自然不是傻子,她自己何嘗不知道?
她的母族明河柏氏在天宸皇朝建朝以前,雖然也在明河一代小有威名,但是卻實打實是綠林水寇出身!
甭管他們柏氏如今如何粉刷自己的族譜,天下人卻不聾也不瞎。
八百多年前的祖上是水寇,難道算得上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嗎?
若不是他們祖上押對了寶,在天下逐鹿紛爭時加入了當時明王殿下、後來的天宸高祖符九懿的隊伍,只怕如今還是泥腿子下九流的江河上流寇!
所以若論地位,皇后柏氏雖然是當之無愧的天宸國母,中宮皇后娘娘。
但是若是論起家族出身,那她可就比不得歷經幾朝起伏、亦不落於人後的南朝四大士族出身的崔貴嬪和江嬪了。
不過,好在如今宮中有那位位高身卑的萬淑妃做參照物,皇后娘娘反而更高貴了幾分。
平陽長公主牽起脣角,似笑非笑道:
“咱們的好陛下自然是潯陽謝氏的好兒孫了,瞧瞧,那邊雖然對母族謝氏未曾多家眷顧,但是另一邊卻知道拿捏重用四大士族的另外兩家。
——這帝王博弈之道,可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說到這裡,平陽長公主忽而道:
“對了,說到謝氏聽聞邊境有官署傳訊至昭歌,潯陽郡王找到了?”
安氳之愣了愣,道:
“是嗎?這個屬下倒是並不曾聽聞。”
平陽長公主哂笑道:“看來市井之中還沒有傳言,不過這個消息是我今早隨李遂寧回九門提督府,聽到李肅河說了半句,應該是真的。”
她曼聲道:“遙想當年的潯陽謝氏,那可是實打實的南朝第一世家,更是插在天宸軍中的一柄利刃。
而今看來是真的要散了,就剩下潯陽郡王這麼一個不通武藝只知道清談遊歷的文士。”
安氳之卻忽而笑笑,道:
“長公主殿下可不要掉以輕心呢,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不過,也不知道潯陽郡王如今安然歸來,陛下到底是欣慰多一點,還是心煩多一點。”
符景琳聞言微微一怔。
“你莫非是說”
安氳之笑意晏晏的拱手一禮。
“殿下啊,您想想看,潯陽郡王莫名其妙離開昭歌,一走就走了將近兩年。
他甚至都不曾與陛下打過招呼,還連累陛下四處命沿途州府打探郡王的消息。
如此不知大體,不體聖心,以陛下的性格,心裡又怎能沒有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