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聞言撲哧一聲笑了。
她搖了搖頭,淡淡道:“恐怕要讓掌姓人失望了,鄙人的名字雖然與‘昭歌城’中的‘昭’字一般無二,但是其實家中長輩選名時,乃是取自‘昭如日星,熠熠生輝’這句。
不過是希望我這個不中用的小輩,日後身體康健,長命百歲,一如日月起落。至於所謂祈望遠大,那是半分都沒有的。”
琴奢寶珈聞言微微錯愕,旋即抿脣笑了,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
“原來是這樣呀,瞧瞧我,本想顯擺一番自己對謝醫律故土的瞭解,藉此來拉近與您的關係。結果反倒弄巧成拙漏了怯,您可不要笑話我才疏學淺啊。”
謝昭笑盈盈的看她道:
“怎麼會呢?掌姓人這般年少便已身居高位,必是德藝雙馨之人。”
不過,謝昭眸色微動。
此時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裡,若是她還不順着杆子繼續往上爬,那她謝昭豈不是白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她當即一副被人提醒的模樣,不動聲色從身上取出那幾頁紙業上裱着花的、提前寫好的清詞,一臉誠摯的含笑雙手遞給琴奢寶珈。
“這倒是巧了,原來琴奢掌姓人也喜歡南朝的風物。其實謝某自幼喜歡詩文,一路遊歷至今也算有些人生感悟和心得,遂斗膽以西疆文字寫了幾首清詞,想要贈予琴奢掌姓人。
一方面是以詞會友、聊表心意,一方面也算是身爲天宸子民,想替南朝景緻人文聊以傳頌。”
琴奢寶珈微怔一瞬。
她回過神來,鄭重接過那幾頁墨跡還未完全沉寂下來,一看就是那位謝醫律出門前特意爲她撰寫的詩賦。
琴奢寶珈認真翻看着那幾頁以西疆文字寫就的南朝清詞,片刻後,大受觸動的喟嘆道:
“這幾張清詞,想來應該是謝醫律今日出門前刻意爲寶珈準備的吧?
難爲您如此有心了,只是沒想到您身爲醫律居然如此博學,不僅精通南朝詩文,就連西疆文字都識得,可真是了不起啊。”
謝昭不動聲色的觀察着琴奢寶珈此時的表情和神態。
片刻後,她眉心微微一簇。
雖然心裡難免有些失望,但是臉上卻半點馬腳都沒露。
謝昭此時通過琴奢寶珈的反應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十多年前的那封西疆人落筆撰寫的密信,並非出自琴奢氏。
不過這倒也是她意料之內的。
琴奢氏畢竟是西疆酆斕九大高種姓中的次流,族中子弟也大多低調,不爭不搶。
所以,謝昭最開始懷疑的對象,其實本就不在那哈里嚳氏、河狩殊氏和琴奢氏這三個次流的高種姓中。
她打起精神,轉過頭笑笑。
“琴奢掌姓人如此盛情相邀,可惜在下卻身無長物,無以回贈。聽聞西疆尊崇文字,謝某索性便將南朝詩賦以西疆文字撰寫相贈,以示感念。
雖然初次上門,這份禮物簡陋了些,但也是在下的一份心意。”
琴奢寶珈雙眼亮晶晶的,連聲笑着道:
“詩文相贈,如此貴重,又怎麼能算簡陋呢?謝醫律您太客氣了。”
琴奢寶珈是真的很高興,而非是表面客氣。
文字在西疆酆斕,那可是九大高種姓貴族們獨享的特權!
能收到如此用心,以西疆文字作賦而成的南朝清詞,不論哪個西疆酆斕的高種姓貴族,都不會覺得這是一件粗鄙寒酸拿不出手的禮物。 琴奢寶珈甚至覺得這位謝醫律,果然是爲極其風雅清貴的人物!
所以纔會寫出如此或娟秀迤邐,或氣吞山河,或蒼茫大氣的清詞來。
即便琴奢寶珈沒有伊闥羅氏掌姓人那種異於常人的“愛好”,也很難不對這位舉止有度,進退皆宜,且知情識趣送禮都能送到人心坎兒上的南朝美人存上一絲好感。
當然,她的這絲好感無關風月,只是單純的欣賞罷了。
看完那幾首清詞,她甚至當場招手叫來自己的貼身女婢,細心交代道:
“這幾頁清詞務必小心安置,着人妥善送到‘繡錦坊’去。讓咱們琴奢氏繡工最精湛的繡孃親自爲其裝裱繡冊,我要收藏。”
婢女不敢有違,立刻小心翼翼的雙手捧過。
“是,掌姓人。”
琴奢寶珈交代完後,突然想起了什麼,當即笑容滿面的轉頭看向謝昭。
“謝醫律如此人物,生得這般風流,衣着打扮卻實在太過素樸了些。我們琴奢氏旁的不敢說,手工卻是西疆一絕。
稍後我就安排下去,讓我們琴奢氏在麝敦城中最有名氣的繡房‘繡錦坊’爲謝醫律上門量體,務必要爲您做幾套配得上您風姿的羅裙。”
謝昭失笑道:“掌姓人真的麻煩了,繡娘們一針一線細心雕琢的名貴衣衫,穿在謝某身上實在暴殄天物。
更何況,在下行走江湖落魄慣了,喜歡穿得輕便簡單些,這樣也更耐髒。”
琴奢寶珈卻不以爲意的擺了擺手拒絕道:
“不麻煩的,‘繡錦坊’中的繡娘們縫製紋繡的衣裙,若是能穿在謝醫律這般雅緻的人身上,那纔是擡舉了她們。”
謝昭卻之不恭,於是無奈只好應下,表示會在伊闥羅府等待“繡錦坊”的繡娘上門爲她量體裁衣。
這一次的賞花宴,確實一如之前他們幾人料想的那般,是專門爲了試探她而來。
所以除了琴奢氏的掌姓人外,自然並沒有其他氏族的掌姓人列席。
甚至就連赴宴的貴婦貴女們,也幾乎都是出自哈里嚳氏、河狩殊氏和琴奢氏本族。
至於最上流的那六大高種姓氏族中,也就只有克爾瓦氏的貴女們來赴宴了,可想而知,那自然是因爲克爾瓦龍芝給琴奢寶珈面子。
謝昭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此行想知道的東西,所以此番放下心事,便當真在賞花宴上與這些西疆的貴女們觥籌交錯,談論起女孩子們關心的話題。
她這人啊,是隻快修煉成了精的“老狐狸”。
既禮貌周到,又保持了恰如其分的距離。
就這樣喝喝茶,賞賞花,謝昭半是胡謅半是真,將自己行走江湖的見聞隨便抖摟幾件,很快便吸引了前來赴宴的西疆貴婦人和貴女們的注意力,也在無形之中與衆人拉進了距離。
至於旁人想要套話打探她的來歷和她與伊闥羅氏的交情深淺?
——那可真是難如登天了。
謝昭就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魚,太極打得極溜。
加上那位讓衆人壓根看不出武道高低、卻少言寡語一臉兇相帶着駭人刀疤的女護衛,始終寸步不離她左右,倒也沒什麼不開眼的人造次爲難她。
就這樣,謝昭開開心心混了一下午,離開時也算小有收穫。